终场哨生响起,本轮飞天扫帚速度竞赛结束。

海姆达尔一边脱手套一边想:估计这一轮的分数加上去以后,他的名次要掉回第二集团了。

“真是太遗憾了,斯图鲁松。”嘹亮的说话声在身后响起,言辞间带着抑制不住的亢奋。

海姆达尔脱手套的动作顿了一下,做了个怪相,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比赛嘛,在所难免的,有赢有输很正常,一直稳坐冠军宝座也不太可能。”他平静的说。

“你能想开就好。”本场最大竞争对手不怎么真诚的安慰道。

不,我一点都想不开,其实我现在很想照你的肚子狠狠来上一脚。海姆达尔面不改色的心道。这家伙也忒那什么了,不过是凭借运气赢了自己一场,至于现在就跑他这儿来耀武扬威嘛,速度竞赛又不是终场完赛了。

那个冲线前撞上门柱的选手经过一番抢救清醒了过来,他捂着脑门跌跌撞撞的挤到海姆达尔跟前,一脸忏悔的低眉顺目道,“对不起……斯图鲁松……”嘴唇蠕动,双肩抖动,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海姆达尔郁闷了:你哭什么,又不是我让你撞柱子的,不要误导群众好不好。随即他发现,周围人全都目露同情一脸的不忍。海姆达尔更郁闷了,因为这些人的同情目标不是那个撞柱子的,而是他——海姆达尔·斯图鲁松,悲摧的是他不仅被观众同情,被清理场地的工作人员同情,就连选手都在同情他,比他成绩好的掉几滴“鳄鱼眼泪”也就算了,人家有高人一等的心态,同情弱者是强者的义务,为什么连那些垫底、吊车尾的都在皱眉头?

“其实你飞得很好,真的很好。”一个叫不出名字的选手跑过来,故作亲密的拍拍他的肩膀。“比赛除了看个人实力,运气也是关键因素,你的实力无可厚非,就是……”他嘿嘿一笑,没再说下去。

海姆达尔瞪眼。

“千万不要想不开。”又一个选手冒出来,摆出一副“其实我最懂你的心”的嘴脸开导他。“你曾经冲上前十名,这个成绩足以让你骄傲一辈子了,糖耗子是全世界的大赛,你没有错。”

错?从何说起?海姆达尔啼笑皆非,这些人真有“同情心”。

“斯图鲁松!”

海姆达尔摸摸鼻子,没搭腔。叫他名字的人蹬蹬蹬跑到他跟前,哀声叹气的说:“太可惜了,说不定本轮结束之后你就能赶超我,真是太可惜了。”

……您哪位?他想问。海姆达尔故意装深沉,因为你越附和这些人就越没完没了,所以他干脆噤声,让自己保持沉默。

岂料,就因为他的寡淡消极,愈发刺激了怜悯之心的滋生蔓延——看看,都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了。

光用眼睛看就能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一股恶气在胸腔里翻江倒海起来,它迅速游走全身直到充满整个身躯。海姆达尔的脸冷硬的像是白色大理石,银色眼眸迸发出不善的光芒,他的神态毫无保留的向众人宣告他心情极度不愉。他瞥向那个唱戏一般施舍同情心的某选手,那个人立刻噤声,笑容迅速自脸上消失。

水泄不通的人墙突然豁开一条大口子,尽管头顶上依然风雨交加、耳畔依旧雷声大作,海姆达尔却觉得心情舒朗了不少。赶在人们清醒以前,赶在下一波同情复苏之前,他加快脚步逃离了现场。

一离开那个天灾场所,海姆达尔吐出憋着的那口气,然后,他情不自禁的做了一个很孩子气的动作:对准固顶帐篷绳索用的耗子形地钉死命的踹了一脚,俏皮可爱的金属耗子纹丝不动,他的脚趾头却疼得让他差点飙出眼泪。

就在海姆达尔龇牙咧嘴的倒吸凉气时,狂笑自身后引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不消说,向来缺乏怜悯之心的邓肯·奥维尔必然首当其冲。

“疼吧,我想肯定很疼。”邓肯一边抱着肚子一边乐不可支的说。埃德蒙捂着嘴巴看地上的草,贝尔尼克则是摇头莞尔,令人气愤的是一向以内敛著称的威克多·克鲁姆居然也挺乐呵,笑得牙都看见了!

海姆达尔脸颊发热,拔开目光僵硬的看向他处,竭力平缓住扭曲的神情。X的!疼死了!他在心里痛哭流涕。

“运气不佳,也是没办法的事。”邓肯笑够了,开始放马后炮。

海姆达尔抽了抽嘴角。

“起飞的时间差把握的不错,”向来不怎么评论“时事”的埃德蒙居然也凑了回热闹。“就是运气不好。”

海姆达尔的嘴角再度痉挛。

“你——”贝尔尼克将将说了一个字,就被海姆达尔打断了。

“我很倒霉,我自己也认了,但是我反对一遍又一遍的听别人说我倒霉。”海姆达尔抬头挺胸,硬邦邦的说。“比赛举办到今天,比我倒霉的大有人在,跟我一样倒霉的数不胜数,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我?”他抓耳挠腮,他想不通啊。

“因为你是第一个发表冠军宣言的人。”亚当的声音突然响起,之后,他和夏比慢慢绕过四位师兄,走到他面前。

海姆达尔张了张嘴,脸上流露出不解和诧异。

“看来是不记得了。”亚当微微一笑。“你不会忘记那天晚上,那场别开生面的烟花表演吧?由你而起的校徽展示夜。”

海姆达尔楞了片刻,才如同遭到当头棒喝般幡然醒悟过来。“那个不是纯粹玩乐的余兴活动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亲爱的,一般人不会没事朝天空上放带有表征意义的记号烟花,除了庆典、告知或者……组织暗号。”亚当说。看来别的选手都记得,唯独“广而告之”的人自己不记得了。

海姆达尔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了,除了同情,那也是一种嘲笑,一种对自不量力的讥讽和暗示。隐藏在怜悯背后的幸灾乐祸!因为他妄想蚍蜉撼树,这种结果活该倒霉,高歌猛进冲上前十名,却在倒数第二场惨淡收场,掉出了第一集团。

说实话,亚当说完之后有些担心,担心不应该提醒男孩这个“可怕”的事实。依照刚才赛场表现来看,这一场的分数一定不堪,明天的成绩榜单也一定不会太好看,前十肯定是保不住了。如果下滑……10名至20名之间吃不准会在哪里。飞天扫帚速度竞赛还剩最后一场,只要目前的前十名没有大错,名次基本可以确定了。

亚当张口欲言,想说点什么,搜肠刮肚却挖不出一个字词,他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走向耗子形地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瞪着它。

四位师兄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他们第一次听说这事。再看看男孩的沉默表现,都以为他自信心受打击了,有点一蹶不振。

“没关系,里格还年轻,他才一年级,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好了。”贝尔尼克试图放柔声调。“再说了,国际大赛多的是,明年、后年、大后年一直到毕业以前,还有无数比赛在后面排队,不差这个糖耗子。”

埃德蒙拼命点头,频频称是。

邓肯挠挠头,难得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嘲笑他。

“谁说不差糖耗子!差的就是这个!”海姆达尔突然开口了。“气死我了!这届大赛不拿个奖牌回去我不甘心!”他转向亚当。“金银铜都是有奖牌的吧?”

亚当目瞪口呆,他点点头,随即又摇头。“不是奖牌,前三名都是奖杯。”

“好极了。”海姆达尔哼哧一声,令他们惊讶地露出了笑容。他倏然转身,昂首阔步地朝赛区外走去,没走出几步又掉回头来,一把扯住威克多的衣领,也不管人家是否乐意,硬拽着人家跟自己一起走。

威克多被他拉得一路趔趔趄趄,实在有损形象,途经之处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威克多碰了碰衣襟上的那只手,可惜手的主人毫无反应,虽然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是被人扯着领口走路确实难受。

“里格。”他说。

海姆达尔埋头走路不加理睬,或者说他太一门心思了,没注意到。

“里格亲爱的(保加利亚语)。”威克多加重了语气,并加重了手里的力度。

海姆达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脸戒慎的望着他。

看到他的表情,威克多感到好笑,他稍稍用力,抓住海姆达尔的手撤离自己的衣领子。“其实我会走路。”他轻声说。

海姆达尔不好意思的嘿嘿干笑两声,退开一步。

威克多松开他的手。“能告诉我你打算让我干什么吗?”

“你是享誉国际的明星球员。”海姆达尔望着他说。“我想你一定会有秘诀。”

威克多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不像在开玩笑。“明星球员不敢当,我只是个学生,不是职业选手——”

“别跟我来这套。”海姆达尔迅速打断他。“我想知道秘诀!”

“……你说的秘诀是指怎么样让自己飞得快?”威克多停顿了一下。“是这个意思吗?”

海姆达尔眼睛一亮。“你知道?”

威克多大笑,然后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你说的‘秘诀’。”

海姆达尔因为他突然发笑有些不快,不过在听到有秘诀时马上就把这些瑕疵丢到脑后去了。“快跟我说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泄密的。”他信誓旦旦的保证。

威克多反而沉默了。“你就这么想拿冠军?”

“我只是想进前十,最好能拿奖杯,至于是不是第一我根本不在意。”

“为了面子?”威克多有趣的说。

“这叫扬眉吐气!”海姆达尔瞪眼。

“好吧,我告诉你,嗯,‘秘诀’。”威克多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海姆达尔马上亦步亦趋地跟进。“快说啊!”他着急道。

威克多不慌不忙的回答:“得先有飞天扫帚。”

“你是要亲自教我吗?”海姆达尔用夸张的语气表达自己受宠若惊了,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天呐,是威克多·克鲁姆啊……”

威克多皱起眉头,恶声恶气的说:“别瞎嚷嚷,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吗?”

大约过去了一分多钟,海姆达尔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跟他开玩笑。

“吓死我了!”海姆达尔抹抹脑门。“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气了,你那棺材脸太有杀伤力了,虽然你平时不笑的样子就很严肃很有威慑力了。”

“我的祖母一直教育我说,只有缺乏教养的轻浮子弟才整天没事乐呵呵的。”威克多徐徐道。

“乐观向上又该怎么说?!”海姆达尔对此有不同看法。

“确实如此。”威克多扬起了嘴角。“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

为什么话题突然变的那么严肃了?海姆达尔挠挠脸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威克多轻拍他的手。“到了,快去拿扫帚,不想知道秘诀了?”

海姆达尔如释重负,飞快的冲进帐篷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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