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睿跟着傅诤进了两年学,多少了解此人诡谲莫测的心思,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三年后他竟狡黠无耻到了这般境地!
短暂的震惊过后,岑睿并未避开傅诤的手,跪直身子。透澈的眼眸含着说不出的笑容,可眸色却是冷如寒潭,慢声道:“太傅你太放肆了。”
傅诤注视着她的冷颜厉色,心底涌出一丝好笑,更多的是欣然愉悦和一点小小的骄傲与成就感。
草丛里响起第三个人的脚步声,不及岑睿整好衣冠起身,来人已执弓现身。魏长烟乍见地上两人,骤然蹙起眉,未曾多想一把握住岑睿的胳膊,将她从傅诤身边带离,阴测测道:“微臣找了陛下好久,还以为陛下不愿认输躲起来了呢?原是被不相干的人耽搁了。”
不相干的人?傅诤好整以暇地抚平衣上褶皱,不急不慢地站起,瞥了眼魏长烟手中弓箭:“陛下与魏都督在打猎?”
魏长烟和老母鸡一样把岑睿护在身后,看着傅诤静如止水的神情,弓弦深深掌心,那日在妃陵他亦是这般从容地偷吻了……看了眼至今对那日之事不知情的岑睿,这个衣冠禽兽!魏公子对傅大人下了个非常精准的定义。
唇上挑起慵懒的笑意,魏长烟将岑睿拉近了些:“是啊,本都督是在和陛下两人一同打猎。不过,看起来陛下是输定了。”
“……”岑睿冤的很,如果没遇到傅诤这厮指不定输得是谁呢,意兴阑珊地拍掉魏长烟的爪子:“一炷香还没完呢!”
傅诤紧了紧袖口,很自然接过岑睿的话:“既然没有结束,不妨加上臣如何?”
岑睿从来只看见傅诤那双修长文弱的手拿笔,不禁不怀疑道:“你?”
一炷香烧完,来喜当着百官的面清点猎物,岑睿果然是最少的,破罐子破摔的她最后索性凑进人堆里打马吊,倒霉和她一桌的臣子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零用源源不断地流入岑睿的腰包,还不敢开口。
其他三人抱头痛哭:夫人,原谅我!陛下的银子我真的不敢赢啊!
出乎所有人意料,猎物最多的人竟不是武艺群的魏长烟,而是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傅诤。万般不服的魏如率先跳出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这不可能!公公您是不是点错了!”
来喜又点了一遍,傅诤仍然是比魏长烟多出一只来,魏如还想争辩些什么,被魏果捂住嘴巴拖了下去,别给公子丢人了!
“这个……”来喜流着泪承受来自魏大都督的低气压:“确实是太傅大人胜出了。”
败在一儒生之手,这对魏长烟甚至大恭国的全体武将来说,简直是一个奇耻大辱。
岑睿自个儿数了两三遍,不得不承认这个悲痛的事实,投个魏长烟一个同情和眼神,试图挽救一下局面:“虽是太傅胜了,但朕一开始仅是与魏卿进行的比试,下得赌。所以之前朕对魏卿的承诺还是算数的,魏卿想要什么?”
言下之意是,就算你傅诤赢了也没你啥事,哪凉快哪待着去。
岑睿这般说,魏长烟阴云密布的神情不见好转,在看到傅诤唇边一闪即逝的轻笑时,心中更是沉郁难解:“太傅赢了即是赢了,陛下要赏也该同赏太傅。”
魏如呜呜呜:“公子好大度!”
“……”魏果默默按下魏如的脑袋,你就直接忽视了公子想要剁碎太傅大人的眼神和多出来的那个“同”字么?
岑睿按按疼痛的太阳穴,允了魏长烟的要求:“说吧,两位爱卿想要什么彩头?”
“臣想要的是……陛下,”半晌魏长烟吐出这一句来。
喝茶嗑瓜子围观的臣工们喷茶的喷茶,咳嗽的咳嗽。大都督!搞龙阳不要搞到台面上好不好?这里还有七老八十、思想很保守的阿翁在呢!
傅诤压下的眼帘中泻了一抹冷色,这小子还真敢说出口。
魏长烟适时将剩下半句话放了出来:“陪臣去京中丹芳谱赏花。”
“……”岑睿分外想把獾子身上的箭头□魏长烟脑子里,一惊一乍逗她玩?干巴巴道:“准了……”
傅诤悠悠然接道:“那臣便请陛下赐臣伴驾在侧,一同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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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国京都的“花都”之名,大半源自西市南角的丹芳谱,谱字谐音圃,其内一庭牡丹国色,芳蕊灼灼,斟尽万斛□。可当魏长烟将岑睿和傅诤带到目的地时,岑睿看着红纱垂地、浓香缱绻的楼阁,才现赏的此“花”非彼花。
魏长烟很哥两好地拢住岑睿的肩,吊儿郎当笑道:“陛下,以前可是经常和臣在这里碰面的。”
“……”岑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这些黑历史能别当着某人的面提么!
在长乐坊烧毁后,摘月阁成功上位成为京中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不同于长乐坊的亲民风格,摘月阁走得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权贵路线,楼阁风雅精致,姑娘们大多通些诗词,出入其中的也皆是皇亲贵胄。
如果没有傅诤在侧,岑睿倒真想进去观摩观摩,现下也只能假作正色地教训他道:“你现在已位列侯爵,经常出入风月之地,早晚是要被御史台弹劾的。”
傅诤看着搭在岑睿肩头那只碍眼的爪子,平移过视线,静而不语。
魏长烟嗤声笑出,三分挑衅七分嚣张地看了眼傅诤,拇指撇过唇不屑道:“男人闲来无事喝几杯花酒最正常不过,御史若要弹劾,那一朝官员岂不是全军覆没。您说是不是啊,太傅大人?”
那群王八蛋还真经常来这里啊,岑睿扶额,她真心觉得恭国气数已尽。
傅诤没有明确表示否认,岑睿便半推半拒地被魏长烟拉进了阁中。
阁中的主事一看就是魏长烟的熟人,不用打招呼人已迎了上来,将他们三人往偏廊引去,口吻熟稔:“雅间给您留着呢,侯爷。”眼风往傅诤那瞟了瞟:“这是……”
魏长烟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傅诤:“这可是位贵客,找最好的姑娘来伺候。”
伺、伺候?岑睿耳廓动了一动,瞄了瞄八风不动的傅诤。
主事心领神会,拍拍巴掌,便见个龟公领了一群环肥燕瘦的佳丽依次入了雅间,一窝蜂似的涌到了傅诤身边献媚,一个捧着瓜果碟甜甜地叫着“大人”一个执着酒壶,软软唤着“公子”。莺声燕语,听得旁人酥进了骨头里。
岑睿眼一花,便被一团缤纷绫罗挤到了角落,站没站稳又被一个推搡,歪向了一旁。
“公子小心。”岑睿的胳膊上挽了双纤纤玉手,恰将她扶住。
岑睿捂住口鼻,黑着脸看向被佳丽们团团围住的傅诤,口不经心地道了声谢。
那双玉手就势拉起岑睿拐向偏廊另一端,回嫣然一笑:“公子,那里人多,您随绣晋来这边。”
哎,等等?去哪边?岑睿晕头转向地被带入了间厢房中。
傅诤困在花团锦簇中,泰然自若倒不见窘色,目光穿过重重人影,落到岑睿方才立足的角落,现在空空如也,眉头深深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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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岑睿“哄”出房的绣锦回眸看了眼紧闭的门扉,偷偷笑了笑,一抬却见魏果抱剑立在她面前。
“公子请姑娘去一趟。”
魏长烟倚栏而坐,独对一池春水自斟自饮,听见背后细碎的脚步声,慵懒道:“可探出来了?”
绣锦矮身一礼,笑道:“那位‘公子’自然是喜欢……男子的。”
魏长烟神情稍一凝滞,心中说不上是喜是悲,便又听绣锦吃吃笑语:
“因为她本就是个女子啊。”
“噗咚!”酒注落入池中,激起一尺高的水波,瓷杯的碎片扎入魏长烟掌中,他不可置信地恶声叱问道:“你再说一遍!!!”
绣锦被他的厉色惊住,退后一步,脸颊煞白:“绣锦识人无数,刚刚剥去那位公子衣裳时,断不会看错。那确实是位千金小姐。”
千金小姐,这四字几乎震碎了魏长烟心神,脸色白了又红,握了一拳鲜血,良久放声大笑,咬牙道:“好你个岑睿!竟骗了我这么多年!”甩开掌中渣滓,大步出去,他倒要看看当面对质她还怎么狡辩!
跨出房门两步,魏长烟顿了一步,一指身后冷然道:“处理掉。”
魏果略一迟疑,绣锦是魏家精心培养的细作……唉,沉声领命道:“是。”
魏长烟走在厢房门口,双手搁在门上又犹豫了,他想起自己以前对岑睿的种种恶行,包括那打断她肋骨的那几鞭子,她若是个姑娘家……魏公子打出生以来头一回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门先一步自行开了,岑睿拢着被绣锦扯破的衣襟,没好气道:“下次找乐子,能找个温婉点的姑娘么?”一见到她就和饿虎扑食,这姑娘太饥渴了吧!
魏长烟入了魔怔般,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岑睿甩也不甩他,疾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望着傅诤所在的花厅,胸中躁动得似洒了把火苗,越看火势越涨。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径自离去。他怎样本就与她无关。
失魂落魄的魏长烟和条小尾巴一样粘在岑睿身后,没头没脑地跟了一段,前方那人忽然站住了脚跟,他也乖巧地停了下来。
岑睿道:“现在回去是不是太早了?”
魏长烟点点头,看着岑睿端雅秀美的脸庞,这样一张脸他怎么会认为是个男子呢?
“我们去,找点别的乐子?”
魏长烟怔了怔,欲言又止间已不由地随岑睿进了街市边的赌场。
恭国不禁赌,但官衙对赌场经营管理甚是严格,庄家们的手脚也还干净。夜幕未至,场子里没有多少人。三三两两地围着几桌,要么推牌九、要么掷骰子。
岑睿没登基前,偶尔也来光顾一下,有输有赢。她不缺钱,纯属打时间,图个一乐。
左顾右盼间,忽见着个白衣人端然坐在她附近的一张桌前,一身朗月清风之气与赌场靡靡氛围格格不入,他面前已堆了不少筹码,看起来赢了不少。
岑睿面色一僵,脚底抹油就要跑。
傅诤悠悠然的声音响在背后:“公子也来了?”
岑睿异常悔恨,一寸寸转回步子,扇子一开挡住半张脸,虚伪地笑道:“傅兄,好巧。”
傅诤把玩着两粒骰子,手闲闲搭在膝上:“公子,也来两局?”</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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