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十年秋,还有六月便是大选,朝堂的诏令也会在明年初抵达各州。

慕夕瑶自认不敢抗命,更不想落得无法转世投胎,便早早着手准备。

身边大丫鬟蕙兰、墨兰,在主子刻意培养下,对医术稍有涉猎,大多急救应对的手法,都了然于心。虽不精通医理,也不能号脉开单方,但普通毒物已辨得七七八八。

二等丫鬟春兰,箬兰识字,通数术,能理俗务。映水轩里二等以上丫鬟均是家生子,且签了死契,夕瑶便将摘录版养生经前篇让众人习练,且明令不可外传。众人有了大半年时间坚持不缀的修习,俱手脚轻快,身体康健。断然不会吹风便伤寒,走路就磕绊。

夕瑶深知,后宅如战场,再高明的将帅也离不了小兵。而空城计,显然不是慕夕瑶的菜。此妖女战力高绝,不乐意被人欺压。

之前跟她无冤无仇的魂魄器灵,都没落得个好下场。更遑论不久的将来,那些个一一登场的黑名,可是牢牢被她记挂许久。

慕夕瑶服过灵丹,又得对女子有万般好处的养生经之助,思感愈发敏锐,特别一双美目,越见黝黑闪亮,汪汪然的甜美模样,勾得人止不住心痒。前世身材本就丰盈,到如今更显凹凸有致,按夕瑶的话说,就是,有妖气~

夜,皇宫,六皇子书房。

宗政霖看完卷宗,背靠软垫,随意舒展笔直的双腿。一手轻拢眉心,一手轻敲桌案。

卫甄随侍在旁,更加沉默。看殿下周身冷气,就知道有人要倒霉。

作为宗政霖的近侍,打六岁起伴其左右,卫甄自然熟知这位殿下的习惯,正在心底幸灾乐祸,猜想会是哪个撞殿下手里。便听头顶低沉男声响起:“吩咐叶开,三日后,启程青州。”

正要答话,外间大管事田福山请见。

田福山,宗政霖母妃田淑妃远房叔伯之子。于六皇子七岁时,由淑妃赐下。专门统令府上庶务。田福山本分忠厚,精明干练,又是外家可信之人,为宗政霖重用。

“殿下,饭摆何处?”田福山想想,又补充道,“白日里侍妾孔氏,送过汤水到前院。”

宗政霖面上不显,但田福山敢肯定,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果然听得,“摆在书房外间。让孔氏好好学规矩,无诏不得出院门。”

得,直接被禁足了。

孔氏妖娆,却不得宠。六皇子内外两院上下皆知。孔氏本宗政霖虚岁满十五,淑妃安排的通房侍妾。来了几月,每月里,仅侍寝两三次,从不留子。其间只能独守空闺。

另一同时所赐伍氏,倒是循规蹈矩,但为人木讷,无有风情。比孔氏还不如,几月里统共才侍寝两次,宅里上下只当是个透明人。

一众兄弟得知宗政霖通人事后,依旧冷面冷情,空置佳人,均笑他没得了其中趣味儿。后在六殿下周身凛冽气势压迫下,纷纷顾左右而言他,再不提及后院之事。

通往青州的官道上,长随叶开架马车安稳前行。侍卫统领严乘舟带两名护卫打马跟随。

卫甄先一步骑马到青州城安顿打点。

此次来青州,一行人均做普通打扮,只显得稍有体面,如同富家公子出游无异。

宗政霖靠坐在马车中,左手执起书卷,闲闲翻看。右手捧着君山银针送至唇边,小抿一口,便移开把玩。

好一个青州巡抚。在京时,收受贿赂;外放地方,又打压三司,私通总兵,勾结漕运。

自以为做得隐秘,殊不知太子早已察觉,先前是刻意放过,只待人赃并获,拔起整条线上的蚱蜢。大皇子被太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朝堂之上两人针锋相对,暗地里也没少交锋。这次找到机会,太子肯定要打压大皇子与李贵妃一系,顺便断了他那庶兄的财路,让他没多余闲钱跟自己作对。

宗政霖深知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清楚,太子分明把他当枪使。太子不愿这么早跳出来得罪人,又怕此事闹大,锋芒毕露,引来众兄弟戒心,群起而攻之。

如此,他这个冷面皇子就得代为分忧。作为明面上的太子一系,自然得听命办事。元成帝不就是培养自己给太子做臂助么。那就当个乖顺儿子,好好办差。不过,到底谁算计了谁,这可真说不一定。

此次前来青州,便是为那青州巡抚,郭建平。

马车到了青州,几人各自行事。

宗政霖在一处准备好的院落中梳洗歇息,只等明日办差。

晚间闲暇,带了卫甄去城中聚鲜楼用饭,顺道体察民情。

慕夕瑶今日随于氏应青州守备夫人曾氏之邀,到守备府做客。慕夕澄婚约在身,待嫁闺中,慕夕婷自知身份,很少随嫡母外出。

慕夕瑶乐得一人方便,在大家小姐面前如鱼得水。又因年方十二,比在场大多世家小姐年幼,长相娇憨甜美,声音酥酥软软,唤得人打从心里喜欢。

这女人从来没有心理年龄三十的觉悟。只知道有好处,不管明的,或是暗的,都需捞个够本儿。好名声,好人脉,没人会嫌弃太多。

宴会过后,夕瑶又开始痴缠于氏,讨要聚鲜楼的酥皮奶糕。其实就是惦记着外边儿热闹,想顺路多溜溜弯儿。于氏何尝不知她所想,点点她额头,应允上了软轿。招呼人向城西行去。

宗政霖落坐二楼包厢靠窗位置,随意搭了腿,捧茶养神。

卫甄一如既往板着脸,于主子一步开外,默不作声。

主仆两人倒是颇为习惯这种相处。只旁人若见了,未免会觉得冷清。

楼下软糯糯的女声响起,明显主人很是欣喜。秋暮傍晚,女声甜腻,带着温暖的气息,煞是好听。

宗政霖转眼望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只素白小手放下轿帘,缓缓远去。

又半月,宗政霖手上政事已然办妥,只待回京述职。

后日即启程回京。宗政霖一干手下,皆训练有素,可堪重用。整个青州,未有一人得知,大魏六皇子亲临已有数日,且即将牵扯一桩大事。

慕夕瑶带着墨兰并两个丫头在翠竹斋翻看琴谱。

挑选了一只黛青色竹笛,准备年节时候慕谨之回家,送了他做回礼。

凭白得了许多玩意儿,这女人后知后觉,有必要加深兄妹感情,稳固革命战线。慕夕瑶习琴,慕谨之却独爱笛。可不是嘛,自家胞兄从军,难说以后就是一方大员。再者说,娘家人可是立足后院的倚靠。因此时不时表达一下自己仰慕之情,再用老招式,眨巴眨巴眼睛,彻底俘虏兄长那妹控的心,这简直太有必要了!

出了翠竹斋,慕夕瑶无意间抬眸,恰好看见前方几丈开外,一青衫男子背影。

一时间如遭雷击。当然懵的不是她,是那执念反应太过强烈。

慕夕瑶何其记仇的心,立马明白那男人是谁,便是死也忘不掉。

微眯起双眼,停滞片刻,就连身后墨兰也没发觉出她异样。慕夕瑶招呼一声,转身背朝他离开。袅袅婷婷,身姿曼妙,走得端的婀娜多姿,招人眼球。

进了脂粉铺子,面上高兴,便让墨兰和小丫鬟们可着心意的挑选。心里所想却截然不同。暗自发狠要让宗政霖好看,迷得他三魂不见五魄,将悲催女配硬生生掰成甜宠女主。更要生养超过三个小包子,彻底还了上辈子慕夕瑶心愿。

就这样,此生若还做不了宠妃,她就以命相偿!可不是么,还不了夙愿,投不了胎,成了孤魂野鬼,不就是红果果一条人命?故而,今生谁不长眼,寻她麻烦,惹不自在,耽误她宠妃上位之路,那就是生死大仇,不死不休!

宗政霖带着叶开,似有所感,突地回头,只看到一年轻女子背影,气韵独特,扶风弱柳,转眼便进了香粉铺子。

叶开看着殿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俊脸,不知方才骤然回望是为哪般,不敢冒然开口,只跟在他身后,随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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