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夕瑶一行回了府邸,先到主院给于氏问安。这时候的夕瑶,态度那叫一个乖巧,一副小女儿姿态,紧贴着于氏,嘀嘀咕咕说着街上见闻,又说谁家女子发髻梳得好看,或者哪家小姐的熏香实在不及她身上“汀芷”。全是女儿家话题,过了好一会儿,慕夕瑶才恍然想起似的,提到自己半路遇上一对母女。
身后站着的蕙兰已经非常习惯自家主子一进主院就笑得甜腻,一到老爷夫人跟前就乖乖软软的情态。只是听了半晌,主子也没提到路上遇到的那桩糟心事儿,虽觉纳闷儿,却也守规矩,不插嘴。好不容易主子提到那对母女,总算有点靠谱,可是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
在蕙兰看来,明明是那下作之人冒犯了自家小姐,小姐受了委屈,可不应该找于氏哭诉,道委屈吗?可是怎么听着小姐的话,那事儿就是她自己多么仗义,挺身而出。救了大小美人儿,赶走了坏心思的纨绔,体贴的送上了自己中意的披风,最后还附带两名侍卫临时护送。这就完啦?
慕夕瑶当然不会提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不然以后但凡有事儿,还怎么出门遛弯儿?就今天去法华寺,打着许愿的名号,那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求来的。她傻了才会给自己找事儿。让于氏知晓那浪荡子的腌臜话,不得给气得心口闷痛?她下次还怎么单独出门?即便慕夕瑶混淆重点,转移目标,于氏还是很后怕了一阵。再三问过确定夕瑶没事,又反复叮嘱下次出门得多带侍卫,这事儿才算了结。
慕夕瑶出了主院,马上吩咐蕙兰,今日之事,就如同方才自己所说,多的一句也不许提。又叫人传话赵青,封嘴的事,命他一并办妥。自觉再无疏漏,慕夕瑶回映水轩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居家袍服。
如若她所料不差,第五佾朝今晚不会前来。自己和五皇子宗政明可不一样。他是大魏的皇子殿下,而自个儿只是青州知州府的内宅女眷。没有赶着大晚上,来给内宅女子道谢的规矩。那么,最可能的该是明日一早。
果不其然,次日,第五佾朝先是递了拜帖给慕大人,又选了慕敬箴在府上的时候,携妻女一并到访。这是慕夕瑶第一次见到第五佾朝本人,前世的时候,却是只闻其名。
没想到第五佾朝只是一中等身量,显得非常年轻的普通男子。脸上也未蓄须,很是白净。神色平和,毫无清高倨傲之态。倒是举止有度,自成风流。
慕夕瑶有点讶然,这就是前世那差点把太子和安王一锅端了的第五佾朝?好吧,不能怪她以貌取人,这女人对举世闻名的谋士幕僚的想象,一直停留在“美男子郭嘉”“仪容甚伟诸葛武侯”的模板上。突然看见一样貌平平之人,稍有适应不良。
很快回神,正看见第五佾朝向慕敬箴道谢,又转向一旁的慕夕瑶,神色恭敬认真拜谢。慕夕瑶赶紧起身避让,只道不敢当。之后女眷另去西屋吃茶说话,慕敬箴则招呼第五佾朝书房话事。
第五玉莹待慕夕瑶很是亲近,温氏也连连夸赞夕瑶大家气度,温婉贤淑。于氏听旁人夸自家闺女,心里欢喜,面上当然也要回夸第五玉莹几句。如此几番下来,倒是和温氏越发熟络,两人竟聊到了一处。
慕夕瑶有心结交,专挑了第五玉莹感兴趣的说话。哄得第五玉莹围着她慕姐姐长,慕姐姐短,两人咬着耳朵说女儿家私密话,不一会儿便亲近起来。分别之际,第五玉莹依依不舍,竟嘟起了嘴儿。
温氏笑着点她鼻尖,直允诺日后可邀请慕小姐一家登门做客,此外还可书信往来,这才带着稍微满意些的第五玉莹,在前院寻到第五佾朝,一并回家去。
慕大人和第五佾朝在书房的谈话,慕夕瑶没有丝毫探听的意图。她清楚得很,就凭她爹,还折服不了第五佾朝。
由始至终,她为第五佾朝相中的伯乐,都只一人,却是皇六子宗政霖。这倒不是她还没入门就开始为宗政霖打算,而是她要加快宗政霖上位的进程,如此才能肆意张扬,做她的大魏宠妃。
这女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解决不了后宅那几个黑名,她已经开始谋划,如若完成了前身夙愿,要如何享受美好的人生……
话说自从上次第五佾朝来访,到如今已有一月。这些时日,慕夕瑶先是礼节性的应邀回访了一次,再是跟第五玉莹书信交往频繁,两人倒成了闺中密友。慕夕瑶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作响:拉拢她妻女,给自己加分。之后在六皇子府里,能得他偶尔暗中照拂也好。这可是除了大boss之外,又一个镶金的粗大腿,她得抱紧啰。
慕夕瑶也在等赵青的消息,按照时日,那人应该知晓了吧。如此一来,年节过后,他该是会亲自走这一趟。
赵青最近对慕夕瑶越发恭敬。从自家兄弟赵云那里多少听说了大人对第五佾朝的推崇,赞其智计高卓,乃谋士之翘楚!再结合慕夕瑶之后吩咐,暗递消息的命令,一条模糊的脉络,慢慢浮出水面。
如果自己猜得不错,自家二小姐正在谋算的,可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里面竟然牵扯了当今两位殿下!这是何其恐怖的布局。她还只是个少女!
宗政霖在灯下,细细查看手中字条。
纸质普通,是满大街都找到的粗制纸张。一掌大的字条上,只寥寥四字。字体非但没有丝毫风骨,连端正都说不上。倒像是一笔一划涂鸦拼凑出来,刻意不想为人所知这是何人笔迹。就连残留的笔墨味道,也是再寻常不过。难怪暗卫如何也查不到字条主人的蛛丝马迹。
又拾起桌上另一份文件,上面密密麻麻,整整七页。全都是宗政霖最精锐的手下,花了半月时间,搜集打探而来的消息。
宗政霖起身步出书房,在院中站定。慢慢的,将手中握着的字条搓捻成灰。给自己递字条的人,真是很好,好得很!
这人的目的,只有一个,绝无其他。那就是举荐!
首先排除的,就是安插棋子。
从这人的举动,就可看出,这是在未知会第五佾朝的情况下,私自行事。否则第五佾朝如此人物,万不可能这般行径。能明晰第五佾朝的非凡之处,又能背着他,将他算计了去,却不为其所察,可见实在聪明。
那么如此聪明之人,怎么可能往自己身边安插棋子。况且此人既然选择了自己,那就是对自己也看透了几分。能看透自己的人,当然清楚自己的能耐。更不会有安插棋子的想法。
而这人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肯定洞悉了他的目的,那么接下来就是,自己明明知晓,却也得心甘情愿达成他的目的。这是明明白白的又算计了自己。
先是第五佾朝,后是当朝皇子,此人胆子不小!
宗政霖反复琢磨,能够同时接触第五佾朝与自己,且有如此胆识魄力之人。
结果是,没有,完全没有这种人存在。现如今,宗政霖对第五佾朝,确实异常看重,不过,还有一人,对他吸引力更甚!奈何此人太过神秘,无迹可寻。令宗政霖释然的,却是此人于他并无恶意。不然却是桩麻烦事。
宗政霖轻叹口气,举目远望。这还是七岁之后,第一次有人令他感到棘手。当真稀罕。
卫甄立在廊下,脸上表情实在精彩。殿下,居然叹气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想起之前自己经手的字条,上面那名字,还有暗卫递上的讯息。莫非,第五佾朝此人能耐,已经十分了得,能够让殿下为之叹息?
可惜,庭院之中,主仆两人,都想差了。
卫甄猜到了有人让宗政霖叹气,却猜错了对象。宗政霖猜对了有人让自己无可奈何,却猜错了那绝非绝无仅有,更不是什么稀罕事。之后的无可奈何,还有得他慢慢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