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夕瑶睁着黝黑晶亮的眸子,就这么扇扇睫毛,小眉头一皱一皱,看得卫甄赶紧低头。
瑶主子这模样,难怪殿下扛不住。幸好主子这会儿不在,不然现在他又该得个冷眼。
“赫连氏不能生养,赫连家李代桃僵?”慕夕瑶小声念叨,葱白玉指在琴弦上随意勾挑。“啧啧,这话传得,忒是恶毒。赫连家今年莫不是犯太岁?”小模样有点幸灾乐祸。
“如此一来,却是累了你家主子我。这清净日子终到头啊……”慕夕瑶小嘴一撇,不乐意了。这渔翁之利摆在面前,看得动不得。实在不痛快。
真若接下这天上掉的馅儿饼,搞不好就要含冤受屈,替人背黑锅偿债。
她正在谋算借谁人之手,传一个两晋闻名的典故到太后耳中,让赫连葳蕤白日梦醒。顺便落落为她说话的那群女人的脸面。这人选还没挑出来,“意外惊喜”从天而降。
得,现在什么都不用忙活,赫连家被人敲了闷棍,她应下赫连敏敏的差事,好似有人超额代劳。
不过这超出的部分,赫连正妃恐怕极为恼怒,待会儿指不定就能闯进她丹若苑里兴师问罪。
慕夕瑶对这个神秘插手之人异常好奇。这一局设得是不是场面太大?能提前预知赫连章的举动,莫非凰签一事,还有第三方知晓?
万靖雯的奇异重生,慕夕瑶如何也预料不到。更想不到的是,事有凑巧,就这么让万靖雯抓住个绝好机会。因此在判断上,慕夕瑶出了偏差。
淑妃在宫里称得上是震怒。自打听闻传遍后宫的流言蜚语,赫连家这三字一出,淑妃每每听闻,额角都针扎似的疼痛。
她如今已是顾不上那家子对宗政霖仕途上的助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赫连氏到底有没有隐疾这事儿上面。她盼了许久的嫡孙,绝不能因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就此没了消息。
“嬷嬷,让人请这上面的圣手去给她仔细瞧过。若是有人中伤那便罢了,若不是……”淑妃抚抚额角,“我儿留这等妇人再无用处。”言下之意,赫连敏敏皇子妃位份留不留得住,诊断之后即见分晓。
元成帝听闻此事,只提笔的手顿了顿,神色间不见喜怒。拣起赫连章这几日上的奏折,皇帝闭目良久,只叫了顾长德往御医院宣旨。之后继续提笔朱批,忙碌于繁杂政事之中。
“这流言中人,就是你等口中那赫连葳蕤?”金太后一颗颗佛珠拨拢过去,对众人之前提到的一桩美谈,如今是一字不提。
宗政莹僵硬坐着,至今无法相信,一夜之间风向大变。
贵妃本就收敛,说话不多,此次倒还能安稳坐着。只心里明白,赫连家这次怕是竹篮打水。即便能从此事脱身,为了避嫌,赫连葳蕤想进六皇子府,难上加难。
齐妃和傅昭仪俱沉默不语。事情有变,这时候多说多错,老祖宗已露了不赞同,没怪罪下来,已是宽和。
“给老八选妃一事,皇贵妃还是费心看着。其他人,缓一缓不迟。”金太后现在是一心就等着老六家的消息。这皇子嫡妃,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赫连敏敏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丹若苑的时候,就看见慕夕瑶长裙曳地,一身黛青色,格外清新舒雅。正好整以暇,闲适焚香煮茶,坐在厅堂中候着她。周围除赵嬷嬷伺候,再无一人。
“正妃来得刚好。妾备了今年新出的七香花露,不妨坐下一品。”将茶具一一收好,慕夕瑶执起矽砂小壶,给赫连敏敏斟上花茶。
白玉瓷杯中绯红亮色,看上去煞是招人。其上一抹杏白茉莉,一见便知主人费了心思。
慕夕瑶端起小茶盏,深吸一口气,闭目享受花露清甜。
赫连敏敏本是一身火气,却被她举手投足间怡然镇静化解不少。
“正妃若是前来问罪,却是找错了人。”看她进屋时面色黑沉,不用细想,便知这女人气血上头,根本就没仔细思量过其中厉害。
“此事一出,旁人首先疑心上的,便是妾这个明面上受益最大之人。正妃觉得,妾会傻乎乎费了这么大劲儿,设个绝妙之局,好处么,就那么一丁点,腥气倒是惹来一身?”
她若这么勤快,这么有上进心,boss大人也不会每每恨得咬牙切齿。
慕夕瑶解释仅止于此。再说也不过画蛇添足。能想通的人,自然明白过来。若是想不通,再多解释也成枉然。
赫连敏敏静静观察她半晌,终是端了茶慢慢饮尽。
莽撞了……慕氏说得不错。不仅赫连家被人算计,连她,也没能置身事外。这事若调查起来,慕氏嫌疑最大,若要隔离审讯,她这般情形,绝不会好受。
“这回实在欠了考虑。侧妃当勿记挂心上。”赫连敏敏当先退步。
“此事确实需得慎重。以妾看来,正妃还是好好诊脉,自个儿身子到底如何,心中还需有个准数。”慕夕瑶这话可是真心实意,她对赫连敏敏的身子,已是存了不妥的预感。
“那便谢过侧妃好意。不过妾这身子,可是康健得很。养生嬷嬷****调理,隔三差五也会把脉看看。从不曾听她说过妾的身子有何不妥。这时候用不着匆忙间寻医问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谣言终归是谣言,事实如何,到时一验便知。”
流言才起,她就赶着传唤御医,这不是正好让大伙儿看热闹吗?
“此言差矣。”慕夕瑶缓缓摇头。“宫中御医应是已在路上。正妃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消息传得这样厉害,宫里应该早得了信。元成帝会不会立刻遣人过来,慕夕瑶不知。但淑妃必然等不及要听确切消息,说不定赫连敏敏一回去,就能见到一溜医官。
赫连敏敏唇角抿紧,并不畏惧。她的身子她清楚得很,怎会有隐疾?宫寒之症医书上可是写得清楚,会伴有腹痛,四肢易冷,夜里惊悸。这些症状,她一个也无,怎会是宫寒无法传承香火?
慕夕瑶看她自信满满,也不多说反招她嫉恨。心中却是谨慎非常。
此事结果,恐怕会让赫连敏敏始料不及。不过这时候御医将至,已然来不及事先探底。能布下此局之人,怎会留下一处轻易就能被揭穿的硬伤?
宫寒……慕夕瑶眉头微微蹙紧。
同样皱眉的,还有赫连家两父女。
“父亲,对方在宫中也有布置。这事情恐怕甚大。”既已闹到宫里,可见背后之人预谋已久。
赫连葳蕤压着火气,心里万般恼恨。她的青云扶摇之路,居然被人拦腰截断。就算赫连家气运未尽,还能从此事中摘除干净,她也再入不了六殿下府门。这时候赫连家绝不能倒,而她也需为自己谋划后路。
诸般选择中,似乎只有八皇子侧妃一位,堪堪能令她屈就。
赫连章脸孔板正,目光阴鸷。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不到,赫连敏敏已然被人动了手脚!接下来如何获取元成帝信任,才是头等大事。至于这个被人害了的女儿,赫连章再分不出心神,为她谋求退路。
赫连大人将一系名单再三滤过,依旧没能找出可疑对象。此事手笔,与往日政敌,没一个对的上号。到底何人,能在赫连家遍布盛京的耳目下,就这么突如其来给了家族当头一棒?
丹若苑里,慕夕瑶展开宗政霖的来信,笑得眉眼弯弯。
Boss大人还有几日便能回京,这时候回得正好。家里男人回来,自然得给他找点儿事做。慕夕瑶没跟宗政霖商议,刷刷几笔下去就将拜托boss大人之事给安排下来。为了让矫情的六殿下心甘情愿屈尊配合她那么一点点,慕夕瑶许了诸多好处,信里那娇嗲讨好,她自己都觉得无颜看第二遍。
将信封好,依旧在右下角涂了个笑脸。慕夕瑶满意点头,递给候在一旁许久的田福山。
至于么,她这段时间可是乖乖回信,怎地六殿下还是让大管事一日不落的过来监察?
慕夕瑶腹诽,田管事更无奈。殿下的吩咐他不敢违背,可是每天招来瑶主子好几个白眼,这滋味也不好受啊……
课业做完,慕夕瑶心思开始打转。
“想一石二鸟?”女子纤长手指一敲,桌案上堆砌的玉牌顿时倒下一片。
卫甄看着价值不菲的青石玉牌,被主子这般不当回事儿大喇喇拨来弄去,实在心疼。也就殿下舍得把好好一大块玉料,按着瑶主子说法给切成这么一小块一小块,没事儿就拿出来玩玩显摆。
慕夕瑶看着卫甄抽紧的面庞,脸上难得露出些讪讪。
她本意是想弄一副竹牌,教诚庆小包子玩多米诺游戏,锻炼他动手能力。结果六殿下骚包脾性不改,私自给换了选料,弄了一副价值连城的青石玉牌,吓得她小心肝儿直跳,只好自己收捡起来,等小包子懂事些再物归原主。
看卫甄一副恨不能扑上来的架势,慕夕瑶收了逗乐心思,将小玩意儿通通收拾妥当,交给墨兰归置一处。
随手拿起篮子里宫扇,慕夕瑶笑得狡诈。
“卫统领,你说那辛苦谋划之人,若发现最后果实被人窃走,会不会大白天的活活气死?”
Boss离京,各路牛鬼蛇神都跑出来蹦跶。赫连葳蕤已不成威胁,宗政莹有眼无珠,胡乱搅和进去,招来太后严厉管教,最近也不敢轻易冒头。
新登场的背后之人,给她惹来些小麻烦,不过却带来桩大买卖。与赫连敏敏的协议,到了如今,无言而终。不过买家换成赫连大人,她还是乐意效劳。
有人想当黄雀?正好,她现在最看好一个词,叫做“波澜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