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兼祧
“你大伯去的早,你大伯母受了一辈子的寡也没能生下个儿子,我们苏家也只有满树这么一个独苗,也无法过继到你大伯和大伯母膝下,他们夫妻膝下没有香火,百年之后也实在是可怜。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就让满树兼祧两房,你既然是齐王殿下许给我们满树的,又是先进门的,按照规矩你日后就是大房的儿媳妇儿,你管你大伯母叫声婆婆,你管满树的母亲叫声婶娘就好,香菊日后就是二房的媳妇儿,满树娘亲的亲儿媳儿!日后,你们两人之间以妯娌相称,你是先进门的,香菊要叫你一声大嫂,你要叫香菊一声弟妹的。”
苏满树祖母说完这话时,南巧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所谓兼祧,俗称一子顶两门。即兄弟两门或三门只生有一个男性后代时,可分别为其娶两房或三房妻子,继嗣两房或三房,以传几门的后代。大召国从未将兼祧列入国家律法之中,皇家和宗室贵族一般都不屑兼祧的,倒是民间多有兼祧的风俗。大宗子兼祧小宗,许多只有一个儿子的人家都是很推崇于兼祧的,毕竟如此一来,儿子可以娶两房媳妇儿,亲生的父母不必忍受亲生儿子过继后不得相认不得叫父母的痛苦,兼祧父母也有了个兼祧子,日后,兼祧子若是为他们房娶了媳妇儿,就会有个仅属于他们房的亲孙子,也不怕别人再抢走了。
而如今苏满树的家人竟然是打的这么一个主意,让南巧和刘香菊都嫁给苏满树!
苏满树的祖母话刚说完,她身旁那个戴白花的妇人起身,朝着南巧走了过来。苏满树的母亲似乎也想起身过来,又被自家的婆婆拦住了,只得可怜兮兮地眼巴巴地盯着南巧的肚子。
苏满树的大伯母走了过来,一把就拉住了南巧的手,开口就冷冰冰地道:“既然你如今已经是我的儿媳妇儿,你自然应当叫我一声婆婆的。你这腹中的娃娃,是我们大房的娃娃。我们大房,你公公过世早,日后大房就是我们娘几个相依为命的……”
她的手伸过来拉南巧的时候,南巧下意识地躲开了,苏满树的大伯母顿时就不乐意了,满脸不悦地瞪着南巧。
南巧也没理会她是不是高兴,只是看向苏满树的祖母道:“我夫君如今在前线打仗,许多事我都不能替他决定的。至于各位长辈所说的兼祧一事,还是等我夫君回来,再由他来定夺吧!”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心中气得不轻,没想到苏满树的家人竟然如此待她,她腹中可是怀着苏满树的娃娃呢!南巧如今毕竟是小辈,不好与苏满树的长辈们撕破了脸,便把这件事推到了苏满树身上。等苏满树回来,若是他不答应也就罢了,让他自己去面对自己的长辈;若是苏满树敢答应,她定然带着孩子转身就走。
南巧是知道的,自从自己有了身孕之后,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极其随和,实际上脾气格外的易怒,这是苏满树不在她身边,若是苏满树还在她身边,或许也是受不住的。
苏满树的祖母一听南巧毫不给她面子,直接拒绝了,顿时也是不乐意了,站起身拄着拐杖怒吼着:“你这个媳妇儿,说的是什么话,你婆婆过来拉你,你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还说什么等满树回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还轮不到满树做主!如今我们满树可是将军了,你稳稳妥妥的坐着将军夫人的位置,我们香菊怎么办?”
“呜呜,外祖母您别激动您的身子骨要紧,莫要动气的。呜呜,我好命苦啊,表哥本就是我的未婚夫,如今却娶了别人,明明是我与他的亲事在先,如今我到是成了后来的,像是做了小的似的,外祖母,香菊冤死了,香菊冤死了,您可要疼香菊啊……”
“我的香菊,我的心肝儿,你莫要哭,外祖母看的心疼啊!你莫要胡说,你哪里是做小的,你是满树正牌的媳妇儿!至于她,不过是满树给大房兼祧娶的媳妇儿,是继承大房的一切的。日后,是你和满树的娃娃继承满树他们二房的一切,你才是满树的将军夫人,你莫要哭,若是让满树的手下看到他们的将军夫人哭成这副模样,可是会被笑的。”
最为神奇的是,苏满树的祖母说完了这些话,刘香菊顿时就破涕为笑不哭了,害羞羞答答的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往苏满树祖母的怀里钻,好生的乖巧。
南巧本就是出于礼貌过来看苏满树家人的,如今这般被对待,她也不准备多呆了,转身就准备告辞离开。苏满树的生母似乎想要上前拉南巧,结果又被苏满树的祖母拉住了,不悦地瞪她:“你一个做婶娘的,自家儿媳妇儿哭成这样不理会,去管别人做什么?”
苏满树的母亲满脸为难,支支吾吾地小声说:“婆婆,她毕竟是怀了满树的娃娃的,我们不应该如此逼她的……”
“怎么?你有意见?人家正经的婆婆都没说话的,你个隔房的婶娘乱操什么心?有空哄哄香菊,这才是你的儿媳妇儿,不要远的近的不分!”
“婆婆……”苏满树的母亲一脸为难的看向南巧,南巧朝着她点了一下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就走了。
苏满树的祖母似乎没有料到南巧竟然这么大胆子,还没得到她的允许自己就走了,气得不行,大喝道:“喂,你给我站住!那个谁,那个谁,你给我站住!”
苏满树的祖母叫了半天也没能叫出南巧的名字,因为自从南巧进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问过南巧的名字的。自然,就算是他们知道南巧的名字,南巧也不可能继续留下来。
送南巧过来的小将士还在门口等着,见南巧出来,急忙迎上前问道:“苏将军夫人,我们今夜就回去吗?”
他见外面的天色已黑,有些意外苏夫人竟然从宅子里出来了,毕竟是苏夫人还有着身孕的,宅子里据说都是苏将军的家人,她们怎么放心苏将军夫人这么晚了自己一个人出来呢?
南巧朝着小将士点头,说道:“我们现在启程吧,赶些夜路,明日一早就能回营地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马车后面似乎有些什么动静,很轻的一声,很快就没了。
南巧和小将士都没怎么注意,匆匆启程,借着月色朝着营地赶了回去。
行驶到半途中,南巧忽然觉察到马车的后面似乎有些动静。小将士比南巧要先发现异常的,立即停了马车,急忙去车后面察看。很快,坐在马车车厢内的南巧就听到了小将士的惊呼声:“你、你、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南巧掀开帘子,询问出了什么事。不大一会儿,小将士回来了,身后跟了个姑娘。
南巧定睛一看,这个姑娘与她年岁相仿,眉宇间多多少少有些苏满树的影子,她应该是苏满树的一个妹妹。
那姑娘自己开口说道:“大嫂,我叫做苏满草,是家里的二丫。”
南巧想起来了,苏满树曾经与她说过几次,家中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二妹妹,看样子就是眼前的这一为了。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南巧心中满是疑问。
苏满草说:“大嫂,你救救我吧,我不要胡乱的就嫁了人的!”
南巧不解,急忙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如何救你?”
苏满草说:“大嫂,我自幼与村子里的二壮子,只是前些年,二壮子出外谋生出了意外,我成了望门寡。二壮子家觉得我克夫,村里人嫌弃我晦气,我便一直被留在家里了。这一次,因为爹爹过世,我们家满门女眷,生计实在是维持不下去了,这才举家来投奔大哥的。不过,我们祖母嫌弃我碍事,也怕我的命格不好,留在家里影响家里的运势,也破坏了她宝贝的外孙女的运势,所以准备随随便便的在西北镇子上为我寻一门亲事把我嫁出去的。”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们不过是刚刚在西北镇子上落脚的,人生地不熟的,别人对我们也不是知根知底的,怎么可能有人给我介绍好人家?前日,一个死了三个媳妇儿的鳏夫登了门,年岁都已经过了四十了,祖母竟然打算同意这门亲事的!我知道的,祖母一心想要给她的外孙女刘香菊与我大哥办亲事的。我一个望门寡留在家里实在是不吉利的,她想要将我早早打发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只是要不能就这么随便的打发我的吧!难道刘香菊是她的亲外孙女,我就不是她的亲孙女吗?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到如此地步?”
南巧静静地听着她说着,等她说完了便问:“那你如今是如何打算的?”
苏满草道:“我也知道,我这般行径确实让大嫂为难了,只是我如今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向大嫂求救了。我也知道,大嫂如今的处境也是进退两难的。我大哥十岁离家从军,如今已经十四年了。我祖母一直想要把她的外孙女刘香菊留在身边,想来想去,就给我大哥和她定了亲事。只是,刘香菊自幼父母双亡,这门亲事也不过就是我祖母一人定下的。若是我大哥如今没有做了将军,或者混的不好,我祖母也是不舍得把自己的心肝儿嫁给我大哥的。”
她说到这里,嘲讽的轻笑了一声:“这次我们过来投奔大哥,在军营门口打听苏满树的名字时,才知道他已经当上了征夷大将军,威风凛凛的。我祖母顿时就拍了板,然刘香菊一定要嫁给我大哥。就算是后来听闻我大哥已经在军营中娶了媳妇儿的,我祖母依旧没有死心,想出了兼祧这个法子的……”
南巧默默地听着,也不随便评价苏满树的长辈们。
苏满草说完之后,哀求着南巧:“大嫂,求求你好心帮帮我吧,我也不是要你一直帮我,我只要等我大哥回来,让她能为我的亲事做主就行的。”
南巧叹气,她知道这么直接就把苏满草带走,苏满树的祖母她们一定是更很的她牙直痒痒了。可是,如今已经是半夜,她也不能就这么的将苏满草直接扔在这荒郊野外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的责任更大。
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满草,你上来吧,先随我回后营,我等下派人去给家里送个信报个平安,让她们都放了心的。至于日后的事情,等日后再商量吧!”
小将士听出了她们两人话里的意思,这才知道,苏将军夫人竟然面临着苏将军兼祧两房一事,顿时有些急了,忙着问:“苏将军夫人,这件事用不用末将去禀报给苏将军?”
南巧急忙说:“苏将军如今在前线打仗,不要用这种事情去打扰他。你回营地之后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我自己能处理的。”
苏满草极其感激南巧的救命之恩,一路上叽叽呱呱的把这几年苏家的情况全都跟南巧交代了清楚。
原来苏满树的父亲,几年前就得了急症去了,家里只剩下老弱病残,还都是女人,自然是家里的田也种不好了,收成越来越不好了,家里的生活也是一落千丈,甚至连温饱都已经成了问题了,这才会不远万里,跑到西北边疆来投奔苏满树的。
只是没有想到苏满树竟然这么争气,都已经当上了将军了!
南巧赶着夜路,加上自己有孕在身,没过多久,直接在苏满草的滔滔不绝中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苏满草也已经不讲了,倚靠在马车车厢的木板上,也睡着了。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营地门口了。南巧自然是不能随便的就将苏满草带进后营中的,她托了人给田中宝带了话,求他帮忙想想想想办法的。她也不知如今这种事可以找谁帮忙,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田中宝了。
田中宝很快就把苏满草入营的事情办好的,还是亲自过来接南巧她们的。南巧急忙朝他道谢,感激不已,田中宝摇头道:“将军夫人这是给末将客气了,我受了苏大将军的恩惠,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报答,将军夫人莫要与我客气的。”
自从苏满树重新挂帅出征,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之后,原本作为副都统的田中宝的到了苏满树的举荐,成了长岭大都统,所以他所说的受了苏满树的恩惠也确有其事的。只是,南巧知道,若是田中宝本身不行的,苏满树是不会举荐他的。
苏满草一直站在南巧身后,偷偷地打量着田中宝。她一直以为西北边疆的将士个个都是模大三粗的糙汉子,平日里又不拘小节,定然是邋遢不已的,可能跟村子里那些浑身黝黑的汉子们是差不多的,却没想到竟然如田中宝这边高大魁梧的,说话做事也是干脆利索,绝无废话的。
她感激田中宝的仗义相助,朝他笑了一笑。
一直在军营之中长大的田中宝,出了军营之中那些已经嫁了人的妇人女眷之外,也不曾见过怎么姑娘。苏满草朝他一笑,他顿时就红了脸,悄悄地别过头,不敢看他。
苏满草见他这般害羞,更是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西北军营的将士,竟然如此的爱红了脸,这般哪里像是铁骨铮铮的糙汉子啊!
南巧觉察到两人的目光有些异样,便默不作声地打量两个人。田中宝被南巧的木光打量的更加的不好意思了,急忙岔开话题:“苏夫人,末将曾经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您有些面善的,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您似的,末将如今总算是想起了在哪里见过您的。”
南巧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个田中宝要说些什么。
田中宝说道:“原来苏夫人的面相与齐王殿下那位已故的王妃长得十分的相像。”
“你、你怎么知道我与齐王殿下的那位已故王妃长得相像呢?”南巧心惊不已,整个人浑身为颤抖,生怕自己被认出来。
田中宝说:“末将前些日子曾经去过齐王殿下的军帐之中,见到了齐王殿下一直挂在书案后面的画像,便是齐王殿下那位已故的王妃的画像。以前我也曾经见过齐王殿下挂的这幅画像,只是不曾注意到这幅画像上面所画的那位齐王妃与将军夫人竟然有几分相像。所以当日见到苏夫人时,才会觉得你是如此的眼熟。”
南巧僵住身子,干笑了两声,道:“田都统莫要这样说,我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怎么可能与齐王妃相比较,你莫要乱说,折煞了我的。”
“苏夫人说的是,末将也只是觉得您面善罢了,日后这话我绝对不会再说,今日是我冒失了。”
南巧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她总算是又躲过了一劫的。
如今赵嬷嬷已经去了,也就没人知道她不是*巧了。她希望可以这样一辈子,她可以安安静静的做着*巧,世间无人知道她是林挽月的。
田中宝把南巧和苏满花都安顿好之后才离开的。苏满花挽着南巧的手臂,悄声地与她打听田中宝。
南巧跟田中宝虽然曾属一个大都统的,但是她除了知道田中宝是齐王殿下放到苏满树身边的人,其实与他也并不是相熟的,自然许多事情她都是说不出来的。苏满草似乎有些失望,不由地感叹:“若是我能嫁一个西北将士,也好过嫁给镇子上的那些人的。”
南巧一愣,默默地听了她的话,也没说什么。苏满草的事情,她不便插手的,若是她真的有嫁进西北军营的心思,也是要等苏满树回来再说的。
苏满草虽然一直纠结自己嫁人的事情,不过对于自己就要当姑姑了,也是十分的兴奋。南巧如今的小腹已经鼓了起来,很是明显,前几日她躺在床上侧卧时,还感觉到了娃娃就在她的腹中乱动呢。
苏满草似乎也很是惊讶于南巧腹中的娃娃竟然还会动,一脸兴奋的问南巧:“大嫂,我大哥可曾知道娃娃是会动的?”
南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大哥出征之前,我还没有显怀的,当时肚子都没有鼓起了,你大哥自然是不知道的。”
苏满草听闻之后,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惊讶地说:“这么说,我这个姑姑要是比娃娃的爹爹都先听得到他的?这简直是太好了。”
她说完之后,就靠近南巧的肚子,小声地与肚子里的娃娃说道:“娃娃,你要记得,我是姑姑,你若是出来,姑姑会很疼你的!”
苏满草虽然与南巧年龄相仿,毕竟是未嫁人的姑娘,还带着天真活泼,让人羡慕。
南巧便问她:“你可是真的想嫁我们西北军营的将士?你可知道,我们的将士大多都是军户,戍边屯田,日后他们的子子孙孙大都是要留在军营中的。”
“大嫂,不瞒您说,我如今只要不嫁我祖母胡乱选的人,我嫁谁都行的!我也不是不能吃苦的姑娘,我家中大姐嫁的早,大哥又自幼参军,我一直都是家里最大的娃娃,许多农活家务活,我是样样都能做的。”
南巧叹气,也不知道苏满草这个姑娘被自己的至亲祖母伤心伤到了何种程度,看起来也是个可怜的。
她想,若是苏满草真的想嫁进西北军营中来,在苏满树没回来之前,她倒是可以先替苏满草在营地之中物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