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怀孕的这天,秦屹一宿都没睡好,梦里跟父亲母亲彻夜长谈了很久。

父母在他脑海里的样子,已经褪去,并不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模糊,而是不想将他们最后惨死的样子铭记,痛可削骨剥皮。

这一晚,父亲穿着他的制服坐在沙发上,母亲是水蓝色的长裙,是秦屹心里两人最怀念的样子。

父亲温和的笑着,问他:“你结婚了。”

他回:“是啊,下次回瑞丰带去见见你们。她叫苏妍,比我小九岁,在越城研究所工作,人长得好看。”

秦江微笑:“你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秦屹低头,弯了弯唇,有点被“也不光看长相,她性格也好。”

秦江:“你喜欢就好,跟了你,好好对人家。”

“知道,爸。”

他想起什么,“对了,爸、妈,苏妍怀孕了。”

秦屹看到两人脸上欣慰的笑,听秦江说:“为人父为人夫,要有担当,全家老小就指望你了,别让老婆孩子受屈了。”

“不能,”秦屹说的很肯定。

“这就好,”秦江点点头,转而看向身边的冯婉钧。

“小屹,”冯婉钧如她名字一样,温柔婉约。

秦屹望过去,叫了声:“妈,”

“我们虽然离开了,但我们依然爱你。”

秦屹眼圈红了,走过去,跪在两人脚下,“爸,妈,我一直愧疚当年的事,如果我能再早点回去就好了,或者我能跟你们一起走。”

“小屹,”冯婉钧拉住秦屹的手,还是那般温暖,她慈爱的笑着说:“别乱说话,你就是我们的希望,好好的活下去,”手轻触在他额上,“别忘了,你也有需要守护的人了。”

“婉钧,我们该走了。”秦江站起来,冯婉钧也松开了秦屹的手。

“……”秦屹望着俩人的背影,颤声的喊:“爸,妈……”

两人携手迈进光里,秦屹面对他们的背影,磕了三个头。

“秦屹,秦屹,”

耳边渐渐传来喊声,虚幻的、缥缈的。

“!”秦屹睁开眼,看到苏妍跪坐在旁,抓着他手,一脸担忧。

“你做梦了?”她关切的问。

此时,窗外亮起鱼肚白,晨光擦着苏妍肩膀洒在秦屹脸上,他眯着眼,把人往怀里一搂,她唔一声,闷头扎在他胸口。

刚要起来,被秦屹按住头,他慵懒的声线说:“别动,让我抱会儿。”

“……”苏妍没吱声,听到头顶的呼吸深而重,他的心跳强而有力。

过了会儿,秦屹的气息也平缓了。

“我梦见他们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苏妍却敏感的明白话里的意思。

秦屹闭着眼,说:“我进去那年,每晚都梦见他们血肉模糊的样子。”他深吸口气,“后来我出来了,一次都没梦见过……今天梦到了。”

苏妍把手伸到秦屹脖颈处搂住,“然后呢?”

“他们问我是不是结婚了。我告诉他们你的名字,也说了你怀孕的事情。”

“他们高兴吗?”苏妍问。

“高兴,我爸特高兴。他还交代,不能让我亏了你们母子。”

苏妍笑,“妈妈呢?”

秦屹说:“她让我好好守护你们。”

苏妍往他怀里钻了钻,“他们真是好人。”

秦屹落眸在她头顶,用下巴蹭蹭,“他们的确很好,只是走的太早,没享到儿孙福。”

这话细品起来,处处都透着心酸,苏妍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把人抱得更紧。

别难过,“你还有我们。”

是啊,幸好还有她们。“陪我再睡会儿。”

彼时,临近七点,她说:“好。”

……

秦屹到公司时,没注意车位上还停着一辆路虎极光,里面的人一直盯着他,追着人背影进办公大厦。

他前脚进去,架势座位上的人下车,也追了上去。

按下电梯,秦屹走进去,门口的人踩着高跟鞋,只见到秦屹消失的侧影。

她刚要喊人,想起这里是写字间,把手缩回来了。

秦屹一进公司,邱培培带着文件过来,“屹哥,这是沥青和石料公司的资料,你看下他们报价,我们用哪家的。”

他接过资料,边翻边往里走,进到办公室,门就带上了。

邱培培去影印资料,路过门口时,看到一穿戴精致的女人推门进来。

“……”

“……”

俩人瞅一正脸,进来的女人问:“秦屹在哪个办公室?”

邱培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你找屹哥。”

听她叫屹哥,女人脸色不悦,拿眼角上下打量起邱培培来。

毕竟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身段纤细,皮肤如雪,满脸的胶原蛋白,模样没多漂亮,但胜在年轻。

“还是这么骚,就喜欢吃嫩的。”女人冷嗤声,撞开邱培培肩膀往里走。

“哎,你”邱培培被撞得一趔趄,却听女人说:“我是他相好的。”

“……”邱培培一懵。

女人踩着细高跟,扭动着水蛇腰往里走,格子间的人全部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一直到人站在经理办公室门前,她象征性的敲两下。

门里的人应:“进来。”

众人:“……”

秦屹正在对比几家公司的报价,还有质量,完全没注意到进来的人是谁。

他头也没抬的说:“放那吧。”

“……”

“出去吧。”

“……”

两句话,人都没动,秦屹这才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时,他把手里的资料放下,缓缓坐直,“你怎么来了?”

梅子风尘的笑下,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落座。

“怎么?不欢迎我来?”

秦屹双手合十,置于桌面,“多少?”

梅子一听,心刺痛下。

这不能怪秦屹,之前一直是她索取无度。

梅子把手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盒七星,“秦老板,不介意吧?”

秦屹抬眉,示意她可以。

梅子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红唇含住烟蒂时,隔着烟雾直盯盯的看着秦屹。

她吐口烟,说:“我来不是找你要钱的。”

秦屹说:“那你来干嘛?”

梅子半真半假,“要情的。”

秦屹很果断,“没有。”

“哼,”梅子哼笑,瞟了眼秦屹,说:“那要身体呢?”

秦屹脸色冷下来,“给不了。”

“还真是无情无义。”梅子发泄心中的不满。

秦屹把资料拿起来,继续看,这架势摆明了不理她了。

梅子就瞧不得他满不在意的样儿,痞痞的,邪气的,越看越心痒痒,越痒痒你就越想看他失控。

可秦屹偏不随她心,生起气来,不好哄,那股拿人的劲儿,能把你欲。望勾起来。

“我来不是找你逗闷子的。”梅子换下坐姿,翘起二郎腿,身子前倾,胸往桌沿一压,深深一道事业线。

秦屹目不斜视,只看着手里的资料,“那最好了。”

“!”臭脾气,丁点没改。

梅子稳了稳情绪,说:“你二小家属楼项目被人翘行了吧。”

“……”秦屹眸光一顿,但没表现出来。

他脸色依稀淡淡的,没有急着追问,梅子没得到他回应,心里抓心挠肝的,恨得牙根直磨,“你都不想知道吗?”

秦屹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没有意义,知道干嘛?”

梅子一噎,“你以后,就不打算做这行了?”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他无所谓道。

“秦屹,”梅子急的将手里的烟很戳在烟灰缸里,对他说:“你要不想办法,以后也别想回这行做。”

“……”他翻过一页看。

梅子心里骂秦屹这个杀千刀的,深吁口气,闭了闭眼说:“我男朋友叫高志宇,跟你一样是做建筑这行的,星丰国际你应该听过。”

“!”秦屹脑子里迅速搜索出高志宇这个人,他熟悉,以前与孟娴静创业时,就听过星丰国际高经理,但这人一直在外地开发,所以他们没打过照面。

“安哥,就是找的他翘了你生意。”梅子说完,一直观察秦屹的脸色。

秦屹又翻页,拿起笔在一份报价上画浪线并写下几个字。

“安哥放话,让你踏不进建筑这行,你就不怕吗?”梅子说时,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

“你给我个反应,行不行!”梅子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秦屹手里的资料页,轻轻晃动。

他抬眼,“你想听我说什么?”

“!”梅子惊愕,“你一点都不担心?”

秦屹面色如常,“担心有用吗?担心了,他就不算计我?”

梅子紧皱着眉心,看着比他急,“那你得想想办法啊。”

“没办法,”秦屹随口一回,又低头看报价表。

梅子气得又点了根烟,抽完蹭的一下站起,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摔,烟灰随着掌风飘出些散在桌上。

秦屹扫眼,梅子拿起手包站起来,“安哥的事儿是我昨晚无意间偷听到的,我毕竟我们好过,看在你以前对我不薄的份上,我不想你出事,我来没别的意思,你不用防备我。”

说完,梅子转身走了,到门口,她握住门把手,迟迟没开。

“屹哥,我们两不相欠了。”

秦屹看着她背影,“早就不欠了,你还替我挨一刀。”

梅子抿住唇,忍住鼻腔里的酸意,说:“我没后悔。”为你挨刀。

门一开,人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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