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咱给他挖个大坑
大政策商量好了,赵武开始点兵点将:“那么,张趯与祈午首先南下,齐策隐藏于你们军中,你们只带领各自的卫队,先到新智让智朔集结兵力,而后与智朔同行至宋,传召副帅回国主持国务。此后,宋地军队编为第四军,智朔位军将,张趯为军佐。此后,让智朔按齐策带去的行动方案北上,联合宋郑,威逼楚人。
祈午你,不用管第四军整编的事,你们俩出现在宋国,只是为了证明齐策带的执政府决议(齐策是赵氏家臣,而不是晋国卿大夫)确实出于执政府。所以抵达宋国后你就继续南下,如果南下途中遇到楚人,万事忍耐为上,只管一路疾行。等祈午你抵达范鞅军中,立刻以麾节通知范鞅,将当地军队编为第五军,以范鞅为军将,祈午为军佐,同时全军整军备战。待田苏与你们会合,你们按田苏的指示办。”
祈午刚才听得不是很完全,这会儿还迷糊着呐,他小心地问:“不是去吴国接晏婴吗?执政刚才说到底线,怎么又谈到郢都?”
田苏嘿嘿一笑,解释:“其实,我们也可以直接进攻郢都。我军驻扎在郢都城下,原本是为了监控楚军动态,以保证楚人履行承诺,参加盟会。范鞅之所以引军回避,那是军力不足,得到增援之后,他返回原来的郢都营地,也是一种理由——而后,范鞅可以用楚军北上出兵,未曾告知我们的理由进入郢都,责问郢都留守的大臣。
我细细考虑了一下,范鞅的到增援后,也不是不能威胁郢都的,此时楚军被当今楚君带领,正驻扎在郑国,如果我们第四军,在智朔的带领下迎楚军而上,那么楚国的绝大多数军队,也被我们分割了。只是,要做到这一点,范鞅需要孤军深入,智朔需要单独面对楚军,宋国郑国并不稳定,所以这条策略变数很大。”
叔向再度开口:“楚人一向自视过高,逼到绝境了反而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凶狠,采用这一策略,很可能引发全面大战。别忘了,楚人在草签盟约的时候,背书:楚虽三户,亡晋必楚。所以,我们还是厚道点,对他们厚道,其实也是对晋国百姓的一种宽厚。
连年战争,百姓已经疲惫不堪了,这场大战一起,若速胜,我晋国还能支持下去;若不能速胜……楚国是大国,国力不下于我们,以前我们靠‘三军疲楚’赢得胜利,现在郑国宋国还没稳定,楚人若是频频威胁这两个国家,也搞一套‘三军疲晋’,我们就陷入麻烦中了。”
张趯想了想:“郑国不可靠,宋国不可依仗,我们第四军迎上楚军,看似兵力雄厚,其实不堪一战。如果出于稳妥考虑,让范鞅的第五军与我们汇合,元帅在带领军队南下,那么楚军就在郑国被我们包围了,如此,不战,亦能使楚国屈服。”
“这个计策过于示弱”,齐策也不是善茬,他温柔地笑着,解释:“楚人擅长耍赖,我大军包围上去,楚人或许马上服软,但他们不会对这种服软心甘情愿,事后必定会再度捣乱。楚军一服软,我军失去了动手理由;等他们再捣乱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穷于应付。楚人马上会发觉这点,他们会在‘捣乱、屈服,再捣乱,再屈服’之间乐此不疲。
所以,让楚国感到兵力过分悬殊,根本无法抗争,那就不是对楚国的惩罚了。我们要让他们胆子尽量大一点,让他们彼此分量相同,觉得试探一下也不吃亏,没准能彻底扭转局面,他才会一下跳进坑里。”
“哦,我明白了”,张趯恍然:“第四军主力是韩兵,韩兵擅长远射,战斗意志不强。而郑国一心中立,宋国不愿单独得罪楚军,带领这样的军队摆出包围姿态,似强实弱,楚人傲慢,探知我军实力后,一定蠢蠢欲动。但……”
“但——我军南下的时候,修建了许多堡垒型的补给点”,田苏阴阴提醒:“郑军不能战,但让他们坚守,他们恐怕没胆子投靠楚人,而你们保持距离楚军三天的时间,一旦发现楚军大举出动,就让智朔立刻寻找附近的堡垒坚守——如此,我们就有了向楚国开战的理由了。那将会是一场全面战争。而我保证是速胜,舆论将站在我们这一边,速胜之后,楚人五十年之内别想耍赖。”
齐策站起身,招呼张趯与祈午一同站起:“主,我们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赵武下令:“张氏、祁氏本身的兵力不多,但你们两家族一直没有参与打的战役,兵力完整。今晚请你们全族动员,明日一同南下。”
稍停,赵武补充:“策,我赵氏……”
齐策马上接口:“主,我明白,我们大部分兵力在代国,或者在河间。旧中山国的领主军队难以快速召集……请主上把隗氏的队伍给我做护卫吧。”
赵武点点头:“你明天动身,先回家准备吧,明日一早我会在军营把兵符给你,让你方便持符指挥第四军。”
赵武目光转向魏舒与中行吴……魏舒留在国内是不让人放心的,这次南下,晋军动员了四个军,赵氏的兵力完全掏空,韩氏的军队无法回国,也只有留下姻亲中行氏照顾,才能让人有点安全感。
“魏舒与我南下吧,请动员魏氏的军队,联合我赵氏组成第二军、第三军,我们与诸侯国的仪仗军队一起动身。楚军时时想着偷袭,请魏氏拿出最优秀的武士,最好的铠甲武器,最精锐的部队,组建第三军。”
“谨遵命……元帅,事情紧急,请容许我提前告退。”魏舒鞠躬。
魏舒试探执政府之后,为了避免执政府找茬,他连自己的家族武装都解散了不少,现在要重新动员,是的费点时间。赵武点头容许对方告退,张趯祈午随即也要求提前离场。唯独齐策站在那里,等诸人告退后,他面对田苏、中行吴,叔向与戚林父,毫不忌讳的说:“赵氏现在有七个师吧?其中三个师在代地,马上要去增援范鞅;三个师元帅要自己统领,组建成第二军南下。那么赵氏只剩下一个师了。
我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新田城,但国事优先,不得不走。主上,我们走了之后,韩氏赵氏都处于最虚弱状态,智氏的军队也在外面,而魏氏这次仅动员三个师,但魏氏能拿出五个师的兵力啊。韩氏赵氏智氏的安危,全在于他人的一念之间,请主上慎思之。”
中行吴悚然:“我中行氏也是赵氏姻亲,请主上放心,我一定瞪大眼睛……”
赵武摆摆手:“齐策说的对,我赵武的安慰,不能单纯依赖别人的道德……动员旧中山国,甲氏、邯郸,以及赵城的所有武装,分发武器铠甲,全面备战。”
叔向站了起来,激动地想打消赵武全面动员的想法:“我羊舌氏……”
“你不行”,齐策插话:“作为执政府常务官,这次盟会你必须随执政南下,并代表执政府招待列国诸侯。”
戚林父站了起来:“我戚氏兵力虽不多,但我好歹曾是一国执政,带领过卫国的军队战斗,请执政放心,戚氏在,赵氏在。”
中行吴郑重地向赵武行了个军礼:“元帅,我中行氏、荀氏,这次一定看好元帅的家园。”
“赵成留下”,赵武继续派兵点将:“赵氏兵力动员后,你去邯郸,让赵丹去赵城,你俩不要干涉国都的事情,如遇变故,你们能守便守,守不住就去代国,赵午在那里,他手头还有军队。”
“必须守!”齐策插嘴:“我赵氏的根在晋国,失去晋国我们还有赵午在外,我赵氏仍能保证血脉留存,即然这样,与其让国内的赵氏心存侥幸,不用心抵抗,不如让他们瞪大眼睛,好好盯着潜在的敌人,必要时便拼死一搏。”
“没错啊”,田苏附和说:“只要我赵氏韩氏一方拼死,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也不敢把兵力虚耗在相持战中,因为我赵氏韩氏都有人在外领兵,他把兵力耗空了,我们回来,他敢应战吗?”
田苏这话不是单单说魏氏,其实他也是在警告中行氏。晋国卿大夫的内斗很厉害,谁都不敢保证对方是绝对的盟友——真实的历史上,智氏就曾攻击、灭绝了中行氏。这两家还是同宗呐。
会议进行到这里,大事已经完成。
当夜,晋国成了不眠之夜。
会议结束后,一队队武士打着火把走向各处,他们手中的火把随着他们的行进化成一条条火龙,紧接着,整个晋国被火龙惊醒,火把走到的地方,屋里燃起了灯,稍停,数支火把汇入火龙带,于是,火龙越发粗壮。
几支火把停留在一户人家,为首者看了看门户前立的石虎(上马用的踏脚石),而后用手中的长戟敲了敲大门。大门马上开了,门户内,家主身披铠甲,手持长弓,几名家将持长兵器严阵以待。家主见到门外的士兵,愣了一下,马上问:“外面灯明火亮的,是下达动员令了吗?”
“别那么紧张”,门外的武士回答:“是为了天下盟会召集军队……”
“别逗了”,门内的武士手里紧紧握着弓,说:“盟会的事情不紧急。这是连夜召集军队,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秦国入侵了吗?”
“我,下军庚旅侯奄,五级军功爵士,奉命召集武士,请验明证件”,门外武士没那么多废话,直接递上一块青铜制作的铭牌。
门内武士接过铭牌,在火把上验看了一下,探问:“是连夜召集?”
门外武士点点头,门内武士立刻挺胸:“我,二级军功爵士,下军左矩戊旅战车车右,奉召集结。”
门外武士摆摆手,门内武士立刻接过家将递上来的火把,大声汇报:“二级军功爵士霍林,依律携带两名同行武士及一名侍者参战,请求入列。”
“经验查:二级军功爵士霍林甲胄齐全,随行武士武器合格,可以入列!”
霍林举着火把,与同伴挺胸入列。稍停,队伍挪动几步,正准备敲打旁边的门户,旁边的大门猛然打开,战车粼粼,车上甲士大声嚷着:“听到了听到了,魏氏属臣(魏氏名下小领主)芮虎,奉召集结……赶紧拿铭牌来让我验看,我请求入列!”
芮虎嗓门大,在他的喊叫下,左右门户大开,有人嚷嚷:“霍林验看过了,我等费什么事……请求入列!”
“咄!”芮虎大喊:“军中程序如此,岂可轻废……拿铭牌来,赶紧,我急着呐。”
铭牌递上去了,芮虎终究是形式主义,他对着火把跳动的光粗粗看了一眼,立刻驱动战车吼叫:“没错啊,让开,车兵在前,诸位当中我官阶最高,依律:你们归我管了……左右,立即入列。”
为首的侯奄低声嘟囔:“都还没清点铠甲、武器、实兵……”
芮虎大大咧咧摆手:“我家邻居都没问题,这事我负责了,快入列。”
火龙继续移动了,这次,当先的是辆战车,芮虎在战车上持戈敲打武士门户,很有点领导人的成就感,但可惜这是新田城,这座霸主之都中,比芮虎官衔大的贵族比比皆是,走不了两条街,芮虎的战车落在次乘的位置,再走一会儿,芮虎成了别人的打杂……
火龙继续游动,最终游出城去,开始向晋国城郊扩散,紧接着,又继续向附近城市扩散,于是,这个夜空下,大地上星星点点的全是灯海。
天亮时分,田苏带领自己的卫队,匆匆忙忙出城,赶到新田城附近的浍河边,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战船立刻扬帆起航,放舟顺流而下。
田苏刚走,当夜放出去的火龙回笼了。国都附近的道路上,全是行进中的军队。这群士卒随步履匆匆,风尘扑扑,但神情激昂,满腹对胜利的渴望。他们在大司空府的官员引导下,整齐地步入新田北郊的军营。国家武库的官员则匆匆忙忙地,用大车小车运载着武器铠甲军械,流水般进入军营。
天色大亮了,晋军紧急集结的动态也惊醒了列国诸侯。驿馆内,郑国使者游吉的心情最为忐忑,他找到鲁国的叔孙豹,试探说:“晋人怎么紧急集结了,而且动员的规模如此之大,大约他们国内所有兵力都动员了吧?”
叔孙豹神色也不好,他明白游吉的忧虑,坦然说:“说实话,我心里也很忐忑,无法替你去打探。”
游吉说:“你有什么忧虑,你们鲁国又不曾与楚国结下姻亲。”
“咳咳……此前,楚人曾要求我们鲁国以属国身份参与盟会。”
游吉不以为然:“你昨晚从执政府回来,不是说事情解决了,执政同意鲁国以独立国家参与缔约。”
“没错,但敝国执政季武子同意了,他以国君的身份命令我,以晋国属国的身份参与盟会……这个消息我并未告诉元帅,但我担心,执政季武子知道我抗命,背地里弄出点什么捣乱。”
“得了吧”,游吉不屑一顾:“鲁国新增了那么多土地,现在也是大国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国心态,自甘属国身份,你们的执政……不对,季武子或许有另一番考虑——你们面对齐国,压力实在太大。与其自己单独承受齐国的压力,还不如丢弃表面上的名声,让晋人替你们多担当一点。等你们把新增领土消化了,在请求晋国人容许你们独立,这也是一种策略啊。”
“鲁国的地位如果向滕、邾两国看齐,太伤国家尊严。既然元帅同意了,不管怎样,我也要争取鲁国地位等同于宋、卫两国。”
“那鲁国也不会有事”,游吉看到楚国使者走进,匆匆结束话题:“元帅既然支持你,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楚国使者子荡走进两位使者,拱手:“两位,听说了吗,晋人连夜紧急动员了。”
“不是因为入侵”,熟悉晋国的叔孙豹盯着子荡,说:“烽火没有点燃,虒祁宫没有敲响铜钟,所以,这还不是最高动员状态……我听说楚人北上,并没有通知晋国副帅?”
“啊呀呀,副帅起子(韩起)现在待在宋国,我们的军队没有元帅的同意,不敢进入宋国,所以我们只好停留在郑国。至于范鞅的军队,嘿嘿,他正在与我们躲猫猫,我们无法找到范军佐,只好不告(晋人)而入郑国。
至于我们到郑国嘛,子大叔(游吉)可以作证,我们是去求聘的,是通婚郑国,不是入侵,不是对盟国动武!……求聘这事嘛,似乎盟约没有规定求聘也许得到晋国容许,是吧?”
卫国执政北宫陀慢悠悠踱到谈论的众人背后,卫国离楚国相隔数个国家,对楚国没有恐惧感。前不久从晋国得到鹤壁的卫国,现在打定主意抱紧晋国的大腿,故此,北宫陀撩拨道:“虽然不是因为楚国求聘事件,但这次动员,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因为楚国。”
子荡暴怒:“你的意思是说,我等的智慧还不如你的脚后跟?”
北宫陀嘿嘿一笑,正要回答,出去探听消息的各国侍从纷纷返回了,他们一路叫喊着:“出兵了,出兵了。晋人稍稍休整,立刻编练出了两个师,由张趯祈午带领,南下而去!”
楚国使者脸色一僵,急急叫过从人低声吩咐几句,从人备齐车马,悄悄从驿馆后门溜出,一路赶上南下的晋军,略略观察了一下,转身向郑国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