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急了!他们急了!

崔守业走出内狱,往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皇城内一片安静,但路过内卫的办公区域,他发现烛火还亮着。

那是李元芳的办公屋。

“此子是真的勤劳,精力旺盛,这么晚了还在查案!”

崔守业本想直接回家,但看到这一幕,有点难受了。

他面露迟疑,想了又想,还是走了过去。

李彦确实在查看案卷,此时见到崔守业走进来,面色冷淡的起身:“崔阁领,你这是……?”

崔守业知道两人本来有合作的可能,但经过刚刚的压制,又回到了争锋相对的状态。

换成以往,怼上就怼上,难道还怕一个小辈不成?

但这一次,是真的有些心虚。

尤其是李思冲的名字已经爆出,这家伙查案速度又飞快,夜以继日的工作,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把犯人抓来了……

仔细想想,还是得先稳住此人。

这位以强硬手段著称的刑部侍郎,罕见的露出服软之态,主动行礼道:“刚刚情急了,还望李机宜见谅!”

李彦还礼:“不敢,崔阁领是上官,我自当遵守命令,谈何失礼呢!”

崔守业眼睛微微眯起:“那李机宜接下来将要如何?”

李彦道:“涉及宰相之子,更要查明情况,我接下来要查江南血案。”

崔守业就是怕他深查,干脆换了一副口气:“元芳,何必如此较真呢,你我两家也曾是至交,如今可再度走动走动……”

这话还真没错,昔年崔敦礼和李靖的关系不错,两家府上多有往来。

但后来李德謇被流放,崔守业就不理他了。

李德謇如今很佛系,不会因为这种事耿耿于怀,李彦更懒得理会上一辈的事情。

但崔守业居然主动提起,真特么好意思说?

崔守业的意思,其实是双方背后的士族再度走动,资源共享。

毕竟如今的崔氏,在关陇士族里是排名前列的,相比起落魄的卫国公府,他认为是折节下交。

而这件事,还真不是小辈能够作主,李彦便道:“我会把崔阁领的话带回给大人,告辞了!”

崔守业点了点头,他相信李德謇认得清现实,心里也定了些,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离去。

不过回到府上,他还是写了封信,唤来心腹:

“去,将此信送至李府,一定要亲自交到李侍郎手中!”

……

深夜。

李彦卷得内卫不剩下其他人了,才悠哉悠哉的骑上马,回了卫国公府。

相比起外面的肃然,他一回到家中,表情就轻松起来,开始射鹰儿玩。

正跟动物做朋友呢,李德謇遣人来请。

李彦有些诧异,来到房内,看着面露倦色的李德謇:“大人,你还没睡吗?”

李德謇道:“这几日心神不宁,没看你回来,实在睡不着……”

李彦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见到李彦眉宇间的自信,李德謇也有些感染:“你查案到什么地步了?”

李彦将内狱的情况说了,又把崔守业的话带到,最后总结道:“他们急了。”

李德謇叹道:“是啊,这等于不打自招,李思冲事涉其中。但此举也是正常,毕竟现在制止,总比问出些什么,再补救得好,至于崔侍郎……”

对于这位年轻时期好友的前后反复,李德謇倒也没什么愤怒,只是慨叹道:“欲念太甚,何以守业?”

李彦赞道:“此言精辟。”

李德謇回了回神,又问道:“依你之意,想要一查到底了?”

李彦道:“李敬玄势力太大,又有崔守业相帮,我也无法保证能一查到底,尽力而为吧!”

都直呼其名了,态度已是确定无疑。

李德謇凝声问道:“窦德成所犯之罪,他卖的那些丹药,能牵扯到李思冲身上吗?”

李彦摇头:“牵扯不到,李思冲应该没有参与卖药,毕竟李敬玄大权在握,何必学窦氏剑走偏锋呢?”

李德謇皱眉:“既如此,单凭江南的案子,只会影响官位前程,你动不了他。”

如果李思冲也跟窦德成一样贩毒,事情反倒好办。

但他害死江南一村,却是过去之事,最可能的处置,就是前途黯淡。

别的不说,李德謇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李德謇当年可是被李承乾谋反连累的,换成别人坟头草都不知多高了,就因为是李靖的儿子,还能回来继承国公之位。

对应到李思冲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李彦绝不会让这种人,接下来还能安安稳稳过富少生活!

那样都对不起武敏之,人家还是武后的外甥呢,凭什么差别对待?

见他眉宇间的凌厉,李德謇也知此事难了,低声道:“你可不要行鲁莽之事啊!”

李彦明白意思:“大人请放心,我还要出战吐蕃呢,才不会用自己的前程,去跟这等纨绔相拼。”

李德謇不解:“那你准备怎么办?”

李彦微笑:“圣人会作主的!”

李德謇:“……”

你想啥呢?

那位什么时候公正过?

李彦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放心吧,这次圣人真的会作主的!”

……

案发第五日。

李彦清晨上班。

刚刚完成今天的工作量,准备去带薪练功,就见一位身材雄壮,步履矫捷,脸上带着疤痕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远远就抱拳笑道:“李机宜!”

李彦迎上:“沈机宜!”

来者叫沈巨源,折冲府军户出身,曾立下军功,是丘英在军中的人脉,内卫重立后提拔为机宜使。

沈巨源声音洪亮,开门见山:“不请自来,也是为了我自家侄儿,那鸟货做的事,我也听说了,看守内库,居然能丢百盒丹药,李机宜一定得狠狠打骂!”

李彦明白,那是前日被牵连的倒霉蛋。

看守仓库的有三位武德卫,两位是窦静和豆卢钦望的人,显然合伙盗取了丹药,如今已经被崔守业免职,脱下官袍,重新回归白身了。

另一位则是被连累的,正是沈巨源的人,还是他的侄子。

李彦道:“打骂也不必,朝廷自有法度,窦武卫和齐武卫已经免职,沈武卫在边上受个惊讶,也是教训,以后此等大案,万万不能懈怠了。”

沈巨源一拍大腿:“啊痛快,我就喜欢李机宜这脾性,改日喝酒,不醉不归!”

李彦笑道:“不醉不归!”

两人聊了几句闲话,本来就该结束交谈了,但沈巨源又凑了过来,低声道:“丘阁领让我给李机宜带几句话。”

李彦目光一闪:“请说。”

沈巨源道:“丘阁领这段日子一直在军中,无法分身,听说李机宜在查一些旧案,有些担心,让李机宜慎重行事,若有需要,随时开口。”

李彦点头:“请沈机宜回去跟丘阁领说,让他不用为我担心,我会量力而行!”

沈巨源松了口气,低声道:“难得糊涂嘛!”

送走这位,李彦回到位置上,露出冷笑。

李敬玄已经开始活动了。

首先受影响的,竟是丘英。

也对,第一次进长安入宫拜见圣人,两人都是一起的。

在外界看来,李彦是被丘英带出来的。

但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丘英在关键时刻得了李彦的支持。

所以别的领导说“若有需要,随时开口”,十之八九是客气话,丘英却是说真的。

双方的关系,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坚固。

李彦悠哉悠哉的去了练武场,正好彭博通也在,一起练起角抵劲。

正在方寸之间展开劲力的交锋,安神感来到不远处,默默等待。

李彦立有所觉,停下走了过去:“神感,你有话对我说?”

安神感低声道:“六郎真查到李侍郎之子身上了?”

李彦脸色沉下:“安叔也被警告了?看来是我连累了你们!”

自从双方互相入府拜会,安神感又被李彦带着后,和丘英一扬,李彦也称安元寿一声叔。

而安神感正色道:“六郎何出此言,你与我们安氏是何等关系,就算是李侍郎,也不妨与他斗一斗!”

李彦点头:“转告安叔,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目前只是窦德成的攀咬。”

听了他的大致说明后,安神感奇道:“既如此,那李侍郎为何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李彦似笑非笑:“可能是害怕爱子损了士林美名吧……”

安神感经过了这些历练,也非往昔可比,心中有了数:“阿耶说了,李侍郎不好对付,六郎有话直言!你若不说,就是看不起我等!”

李彦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放心吧,真的需要时,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目送安神感离去工作,李彦想到裴行俭本来就是李敬玄的手下,肯定也被施压。

但那位吏部侍郎,却什么都没说,很可能是默默承担下来。

倒不是自作多情,他的人脉关系网,或许不如那些士族子弟庞大,但结交的每一位,都有足够牢固的情谊。

李敬玄想从他身边下手,是使错力了。

不过这家伙的势力是真大。

照这么一算。

内卫五大阁领中,除了一向刚正,不理私事的李义琰外。

其他四位,丘英、安元寿、裴行俭、崔守业,居然都能被施加影响。

“窦德成卖毒品,影响的还都是机宜使层面的人脉。”

“李敬玄一动,直接就是阁领出动。”

“不愧是实权最大的宰相!”

“挺狂啊!”

李彦感叹之后,看了看大明宫。

李敬玄急了。

你急吗?

……

大明宫。

在尚药局的道道品尝下,明崇俨刚刚炼制的丹药,呈现到了李治面前。

这位圣人却没有立刻服用丹药,而是开口道:“招明崇俨进来!”

每次这个时候,都是梅花内卫向圣人禀告的时候。

毕竟大内不比外界,是无法随意出入的,所以李治挑选时,特意考虑到入宫的便利。

明崇俨走入殿内,将备好的奏章取出,递给同样是梅花内卫的内侍,送到李治面前。

李治拿过,平静的看着。

明崇俨默默等待。

片刻后,就听圣人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这李思冲不知做了何等亏心之事,被压了六年官职,现在事情泄露,又要掩盖么?这内卫重立,到底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他?”

明崇俨赶忙低下头,默念无上天尊,心中杀意翻腾,更是期待起来。

这你能忍?

但除了淡淡的讽刺外,李治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当明崇俨眼中涌起失望时,这位圣人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一回淡漠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期待:

“你觉得,李元芳会违抗宰相,秉公执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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