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柏宗的声音很沉稳,说完这句话,便扭头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的神情有不易察觉的痛心和惊慌,但只是一闪而过。

“其实老二和良秦假结婚的事,一开始我就知情。”严柏宗说。

这一下众人哗然,老太太虽然心痛,却不得不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什么?”

严柏宗神色沉静,仿佛说的是很平常的事:“这也是当初他们结婚,我在国外没有回来的缘故。老二一开始就跟我说了,我没同意,但也没阻拦。不过我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要说的是,我妈要收良秦为干儿子的事,恐怕是不成了。”

严柏宗说着一把抓住了祁良秦的手:“今天亲朋好友都在,有一桩喜事,想要跟大家分享,我跟祁良秦,如今已经处于谈婚论嫁阶段,希望能借此公开,并得到大家的祝福。”

底下宾客哗然,老太太和严松伟他们的震惊倒也不是装的,他们是真的有些慌乱,表现出来的,就是震惊和无措。严柏宗继续说:“这事我们俩一直想找机会跟家里人说,”他说着转向老太太:“妈,希望你能支持我们。”

这一下底下没人鼓掌了,严家这场大戏太狗血太突然,连他们都觉得吃惊,何况是严老太太呢。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众人,然后看向了严柏宗和祁良秦:“什么时候的事……我还真不知道。”

“我们俩十月份就确定了关系,”严柏宗说:“一直瞒着没跟家里说,就是当时看妈为老二他们假结婚的事忙的晕头转向,加上老三要筹备婚礼,所以就隐瞒着没说。”

就在这时候,严家的好友王叔叔,出言帮了一把:“张姐,这是好事啊,你刚不还说想让良秦继续做你们严家人,如今可不就是如愿了。”

他这话一出,另外有几个长辈也跟着附和了两句。他们开口,倒不是支持严柏宗和祁良秦,而是觉得老太太如今在台上站着太尴尬了,得有人帮衬两句,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老太太的笑容僵硬的很,说:“今天是老二过生日,先不说这事。”

这种事,的确关起门来说比较合适。严松伟想装着替大哥开心,扭头想要拍一下严柏宗的肩膀,但是手都伸出去了,又觉得实在尴尬,所以又收了回来。这种做戏的事,还是不要找他木讷的大哥比较好,严柏宗未必配合他,反倒尴尬。于是他就看向了祁良秦,笑着拍了拍祁良秦的肩膀。

祁良秦满脸通红,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是百般滋味。

事已至此,这晚宴再继续下去也真是人人如坐针毡。众人纷纷告辞,老太太和严家几个子女都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门口跟大家一一告别。祁良秦隔着窗户看着,心里突突直跳。

春姨递了一杯水给他:“喝点热水。”

“谢谢。”祁良秦捧着杯子,还在朝窗外看着。春姨叹了一口气,说:“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祁良秦想,严家人到底是经过事的,发生了这种事,还能面带微笑地和客人一一握手作别,这种功夫,他祁良秦还是欠缺的。

老太太心里也是百般滋味。客人们来做客,吃了主人家的美食,喝了主人家的美酒,自然嘴上就要说几句好听的话。所以他们每一个人临走之前,都会跟严柏宗握个手,拍个肩,说一两句恭喜的话。

是不是真恭喜无需深究,礼节上听说了这种事,都要客套一下。严柏宗态度非常诚恳,一一点头致谢。今天本是严松伟的生日宴,最后的主角却成了严柏宗。

不过严松伟乐得自在,这焦点总算从他身上挪走了。他大哥心理素质比他还好,应该扛得住。倒是严媛心里讪讪的,觉得这帮人不知道回去要怎么编排他们家,至少今天晚上,这些客人的话题大概是离不开他们严家了。

荒唐事加荒唐事,瞒来瞒去,终究要过这一关,挨这一刀。严媛有些心烦地想,算了算了,早晚的事,早死早超生。

王家跟严家的关系最好,是最后一个走的。王叔叔低声安慰着老太太,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太太就一直无奈地摇头。王泽走到严柏宗跟前,跟他握了握手,说:“恭喜了,总算守的云开。”

“还早呢,不过谢谢你。”

王泽笑了笑,松开手,就看向严松伟。

严松伟讪讪的,点点头说:“小王叔叔慢走。”

王泽说:“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严松伟等人又跟王叔叔告了别,看着王家的车子走远。有几个服务人员在忙着收拾,严松伟看了看有些狼藉的现场,叹了口气说:“有点冷,我们也回去吧。”

严媛就搀扶着老太太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祁良秦出来了。一家人就站住了,严柏宗开口说:“良秦,你先别走,等会我送你。”

祁良秦看了看老太太她们,有些羞愧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也喝了酒,不能开车。”

“让大哥送你吧,他肯定一肚子话要跟你说。”严松伟说着拍了拍祁良秦的肩膀,就先进屋去了。他今天真是太累了,也没劲再跟着和稀泥了,好不好的,都随他们去了。

祁良秦又朝老太太鞠了一躬,说:“老太太,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你先别忙着走,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祁良秦点点头,说:“好。”

“你别跟着,”老太天扭头对严柏宗说:“你放心,吃不了他。”

严柏宗笑了笑,说:“你就是吃了他,我也绝不说什么。”

祁良秦跟着老太太上了楼,老太太似乎累坏了,往椅子上一瘫,就动不了了。这种宴会对她来说真是太累了,已经不是当年可以满场转的年纪了。

“你也坐。”老太太说。

“我站着就行。”祁良秦小心翼翼地说。

“随便你吧。”老太太往一侧一歪,靠着椅背沉默了一会。祁良秦站在那里惴惴不安,房间里静的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你跟老大的事……”老太太睁开眼睛,看向他:“我以后不管了。”

祁良秦心里一动,只觉得有温水汩汩而出一般,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说:“你跟他的事,虽然不是我乐意看到的,但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尽了自己最大努力阻拦。如今他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身为母亲,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失去一个儿子。柏宗是个好男人,你跟着他,会幸福的。”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瞬间的喜悦,或许感动更多一些,苦尽甘来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苦读十年一朝高中,欣喜来的汹涌而温润。老太太看见祁良秦略有些潮湿的眼睛,说:“小秦,你有福气啊。”

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比得上她儿子,不仅仅是因为严柏宗确实优秀,也是因为天下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而在她心里,严柏宗显然是比严松伟更好的儿子,自然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祁良秦老老实实地垂着头,说:“谢谢您。”

“希望你不要怪我无情,如果不是你和老大老二的这些事,我也是真心喜欢你。”

祁良秦摇头:“不会,我能理解您。”

老太太便笑了出来,笑容无尽疲惫苦涩,伸出手来。祁良秦赶紧握住了她的手,老太太的手很苍老,女人的手总是瞒不住年纪。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埋怨你,你也别埋怨我。以后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希望咱们能一条心,我会真心待你的,前头还有许多难关,希望咱们能一起过。”

祁良秦点点头:“我不埋怨您,心里只有感激,我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也会好好对待他,不会叫您后悔。”

“你自己的男人,自己去疼,都是真心换真心。老大是个靠谱的人,你真心对他,会得到幸福的。”

祁良秦从楼上下来,就看到严柏宗在楼梯的最后一阶上站着。祁良秦停了一下,看着严柏宗。严柏宗也看着他,看了看他略有些湿润的眼睛,神情是疑惑的,似乎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祁良秦就跳跃着顺着楼梯跑了下来,严柏宗后退了一步,下了台阶站到了地板上,下一刻就抱了个满怀,祁良秦一跃而下,跳入了他的怀里面。他抱着祁良秦的身体踉跄了两步,随即笑出声来。祁良秦搂着他的脖子,说:“老太太好像同意了。”

“什么叫好像?”

“老太太同意了,叫我以后好好对你。”

严柏宗闻言就亲住了祁良秦的嘴唇,祁良秦整个人都在他身上挂着,旁边的春姨,严松伟和严媛呆呆地看着两个人,有些惊讶,又有些尴尬。

老太太在楼梯口看着他们道:“你弟弟妹妹都看着呢,成什么样子。”

“谢谢妈。”严柏宗笑的异常灿烂,放下祁良秦,扭头看向楼上。

老太太说:“你们这些小情侣亲热我不管,但有一条,家里公共场合,不许乱来。”

严松伟噗嗤一声笑出来。严柏宗拉着祁良秦的手,说:“妈,要不今天别让良秦回学校了,都这么晚了。”

“我得回去,我们学校还查寝呢。”祁良秦赶紧说。

他可不敢太明目张胆,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好。

“那我送你。”

严柏宗说着,就拉着祁良秦离开了家门。严松伟说:“大哥真是耐不住了,他不会夜不归宿吧?”

老太太没个好脸色,回房间去了。严媛也跟着跑上楼,春姨笑了笑,也进屋去了,严松伟摇摇头,心想他得大睡一觉,补补元气。

祁良秦刚到了外面就松开了严柏宗的手,“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就奔跑起来了。十一月的夜晚带着薄薄的雾气,严柏宗笑出声来,跑着追他:“你跑什么?”

“太激动,我得发泄发泄。”祁良秦一边说着,一边奋力奔跑,似乎想用奔跑来宣泄自己心中无限喜悦,那种喷涌的爱的*,和终于得到的辛酸浸泡后的喜悦。他一直跑到小区大门口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后面的严柏宗。路灯下他呼出的白汽消散又出现,严柏宗追上他,说:“你竟然能跑这么快。”

祁良秦喘着气,说:“以后我们俩是不是就不用偷偷摸摸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你知道么,我做梦都想着跟每一个我认识的人说,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这喜悦大概也感染了严柏宗,让他生出一种情窦初开的少年才有的激情和冲动。他上前拥抱住祁良秦,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那种怀中拥抱着所爱之人的喜悦和满足,让人觉得充实而圆满。爱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原来这么美好,叫人心里发颤。他趴在祁良秦耳侧说:“我爱你,祁良秦。”

爱情丰盈到极致,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原来感动的不只是对方,还有自己,自己都为这胸中充斥着的爱意所感染:“别回学校了,”他说:“今天不想跟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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