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罢,府里过年时祭祀的祖像,祭器,并有贵重的摆件,少用的桌几都要一一点数收入库房。一连又清点了十几日才渐渐忙完,薛译也在这时差人看了日子,预备带家人入川,只恰这时,薛谦却病倒了。
薛谦原本在年前因宝钗之病受惊,后又操劳家中过节之事,因前几日出去吹了一场风,回来身上便开始作烧,薛谦病倒最急的莫过于王氏与宝钗,尤其是宝钗因知道红楼梦中薛父早亡,越发急躁起来,每日昏定晨省,又因担心薛谦之病,嘴里还打起了水泡,薛谦见了十分心疼,免了宝钗的问安,只宝钗仍是每日都要到薛谦院里嘘寒问暖。
好在李郎中与薛谦开了一副好方子,薛谦又将外面一应的事务都推给薛译,自己只好生将养着,王氏亦将内院的事丢给冯氏,专心来服侍薛谦,如此过了十几日,薛谦才渐好。
却不想这日听小厮嚼舌,说族里有子弟在外头喝花酒,为着一个□争风吃醋打伤了巡府之子,这事薛译与王氏原本都知道,只因薛谦病着,都责令家人不许在他面前提起,谁知仍被薛谦知晓,更可气的是,那族中的子弟不知天高地厚还抬了薛谦的名号出来,哪知却被本地知府拘了去。
那犯事的子侄名叫薛虹,因自小父母早亡,养在他亲叔父名下,又有一个老太太溺爱着,养得他无法无天,这次被拘了去,不说四房里丢了多大的脸面,便是老太太也强逼着儿子去弄回孙子来,薛四老爷要去拜访那知府,知府本与薛四老爷没有交情,且薛家家主又不是他,如何还肯为了他得罪上峰。
四房那里知道知府与薛谦有交情,薛虹媳妇这日便过了薛府,她性子原有些懦弱,此次还是被老太太逼着来的,因此见了王氏脸上羞得通红,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王氏本不待见薛虹,更何况因薛虹闹得薛谦受气伤了身子,越发心里不痛快,只她面上不显,望着薛虹媳妇淡淡的说道:“虹媳妇怎么今日有空闲过来了,家里一向都好?”
薛虹媳妇红着脸道;“原是我们爷跟人斗了两句嘴惹恼了巡府公子,原不是甚么要紧事,只需使人去说说便是了,便是要使多少银子钱我们也是愿意的,只是咱们家里四老爷递了几次拜贴上去,巡府大人都不接,如今少不得要劳累叔叔递个贴子给巡府大人了。”
王氏听了心里火气顿起,她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不是甚么要紧事,需知虹小子打伤的是巡府公子,那巡府太太又最是一个护短儿的,且说咱们又不占理儿,可叫人怎么去说呢?”
薛虹媳妇听了王氏的话,便红着脸低下头去,王氏见她眼里已含了泪,又可怜她日日在老太太身边立规矩,且薛虹又是个不着调的,便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寻常的事我们老爷说了也便说了,只是此次若仍帮护着,岂不让人耻笑咱们薛家枉为礼仪之事了,再者虹小子素日的行径实在不像话,你也不要一昧的贤惠,需时时相劝才是!”
薛虹媳妇低声道:“平日多说两句他还要发恼呢,又总有老太太怜惜着,我也不敢多劝。”
王氏摇了摇头陪着薛虹媳妇坐着,正说时,外头有个管家媳妇来回话;“太太,巡府衙门那里打发人送贴子过来,要叫老爷去问话呢!”
王氏听了一惊,连忙站起来说道:“老爷正病着呢,如何去得?”说着王氏便要到薛谦院里去,那媳妇又道:“太太也不用过去了,此时老爷早换了衣裳出门了。”王氏心里更是大急,也顾不得薛虹媳妇,命人叫了薛谦的小厮过来问话。
家里好容易等薛谦回来时,不知怎的他回了院子便开始吐血不止,此时,宝钗便是听到前面有人来说薛谦不好了,正带了婆子丫鬟往薛谦院里去。进了薛蟠院中才知里面进进出出,薛译与王氏正在房里,此时房中已站了一屋子人,宝钗怕添乱,便并未进到里间,只带了跟来的人等在外面。
“妹妹,你也来了?”恰这时,薛蟠从里面出来,宝钗拉了拉他,将他带到一旁的小花厅里问道:“爹爹如何了?”
薛蟠摇了摇头,半晌才自言自语说:“怎么会吐出那么多血,这么多血要多长时间才能长足呢?”
薛蟠独自想了一阵,突然猛拍着桌几,嘴里狠狠的骂道:“都是薛虹那厮惹得祸,爹爹无事便罢,如若有什么不好,我定不会放过那厮。”
难道这命数竟是怎么也躲不过的么,红楼梦里薛父早亡,宝琴之父亦跟着病故,薛蟠为人骄横自负,家中产业尽数落入外人之手,为了薛家,宝钗赴京选秀辗转进入贾家,又纠葛宝黛二人之中,最终曲终人散,一想到以后会是这个结局,薛宝钗便只觉万分灰心,她望着薛蟠小声问道:“如果爹爹真的不在了怎么办?”
薛蟠听了,瞪着眼大吃一惊说道:“妹妹,你如何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说完之后,薛蟠见宝钗一张小脸煞白,以为她是害怕,便站在她面前绷着小脸严肃的说:“妹妹莫怕,李先生医术高明,定会保爹爹平安无恙的。”
宝钗听了小正太一本正经的安慰,便对着他微微一笑说:“哥哥说得很是,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罢,宝钗又问薛蟠:“哥哥去把爹爹身边的小厮叫过来问问今日的事罢。”
薛蟠点头,又差人叫了薛谦身边的小厮薛松来问话,平日里薛松总跟在薛谦身边,薛蟠是叫不动他的,只此时因着薛谦回来吐血不止,跟着薛谦一起出去的薛松吓得什么似的,听到大爷姑娘喊过去问话,便马上跟着来人到了花厅。
薛蟠问:“你把今日之事都一一说来?”
小厮薛松说道:“今日老爷得了知府的信,一大早便赶了去,因他们里面谈话,我是不许进去的,因此我也不知里面说了甚么,只知出来了老爷的脸色便很不好,回来路上老爷的轿子又被薛四老爷家人拦住了,说是四老爷请老爷过府说话,我见老爷精神不好,便说推了,哪知老爷倒应了,只等回来时便开始吐血了。”
宝钗问:“如何又与薛四老爷扯上了?”
薛松道:“姑娘有所不知,那薛虹是薛四老爷的亲侄儿,他因父母早亡,一直养在薛四老爷名下,因着这事闹得薛四老爷脸上很无光,只现在薛虹被拘在牢里,咱府里便只有老爷与知府还有些交情,他少不得要来找老爷去涉法弄出薛虹来,只薛虹这次打伤的是知府的顶头上司巡府之子,要弄出薛虹来谈何容易。“
薛蟠原是个爆炭脾气,听了缘由后果然气得脸色发紫,恰巧这时外面有丫头说李郎中已经把完脉,正在偏厅里与二老爷太太等人说话,薛蟠与薛宝钗两人又去了偏厅,只见里面设有一架六扇玻璃屏风,王氏与几个姨娘站在屏风后面,薛译在前细问薛谦的病情,听那李郎中的话,薛谦此次病情竟是分外凶险。
屏风这边的王氏问道:“老爷的身子一直是请李先生调理的,此次也千万请先生开个好方子,要什么好药材只管说来。”
那李郎中听了王氏的话,脸上竟有些为难,他朝着屏风拱了拱手说道:“医者仁心,薛老爷的病我自当尽力,只是这薛老爷原先便旧疾未愈,再加上此次急怒攻心,心中又结了一团郁结之气。”李郎中话只说了一半便顿住,王氏听了脸上已是一片灰白,李郎中有些不忍,犹豫道:“倒是有一人,若是能求他来为薛老爷开一副方子便能放下一半的心了。”
原本脸上亦是一片悲戚之色的薛译听了连忙问道:“此人是谁,先生尽管说来。”
李郎中说:“三月前,宫中太医院卢太医告老归乡便住在金陵城外,他医术高明或许有方可医。”
薛译因久不在金陵,不知这卢太医是谁,但王氏等人却是知道的,卢太医官拜五品,在太医院地位极尊,此次因年老告病回乡,然而他因是专为京中皇亲国戚看脉,便再不肯亲易出诊的,不管高官巨贾来求医一概不见,薛家虽是金陵世家,却因行的是商贾之事,卢太医更是不愿来诊脉的。
薛译听了又问李郎中:“先生可有什么人引荐这位卢太医?”
李郎中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二老爷,这位卢大人为人颇为清高,便是我们去请教,也是从来不见的,更何谈引荐。”
薛译喃喃自语:“如此说来便是无法了么?”屏风这头的王氏略微沉吟一下说道:“我娘家哥哥忠义将军府与姐姐的婆家荣国公府皆是京中望族,或许与这卢太医认得,不知打发人去要一封引荐信可请得动他?”
李郎中听了眉头一松说道:“我怎忘了太太娘家人都是京里的,如此一来,或许有人引荐卢太医。”
几人又细细商定一番,便由王氏亲自写了信令人快马送去京里,李郎中每日仍来与薛谦看脉,薛译亦几次三番投贴拜见卢太医,自然都是没见着,便是那京中的引荐信也迟迟不来,王氏又接连几封信追过去,只却未见回应,眼见薛谦越发不好,薛蟠自然无心上学,薛译亦连家中生意也不顾,每日家中下人嚼舌躲懒,扮嘴打架的不少,幸得家中还有几个可靠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