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着二十多里路,平冲谷都能依稀听到龙寮岭上的惨叫声。杨小山心在滴血,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东王杨秀清的计算,他算准了秦日纲会败,而且败得看不出任何破绽。秦日纲虽勇但缺谋略,一定会败得无比惨烈,任何对手战胜他都不会以为他是诈败。而那两千多民老弱就是丢给清军的饵,既能勾得清军踏入平冲谷这他早已设置好的陷阱内,又甩掉了以后行军的包袱。
杨秀清的计算不可谓不毒,这就是他所说的“代价”。没有这些人的牺牲,吃了太多次亏的清军是不会那么容易中套的,而杨秀清必须在这里把清军的利爪斩断,以后行军才能走得安心,不怕日夜被清军追赶。
在平冲谷内,杨秀清指挥全军男女,伐木斩竹,搬运山石,择险要处设置滚木擂石;并制造药桶,准备火攻。清晨,众将士在饱食了一顿之后,在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杨小山的带领下,登上了南北两面的山梁,把三十多里的山谷小路分为五段,每人承包一段。平冲谷内巧妙的布下了一条曲折的袋形阵地,就等着清军前来自投罗网,以便聚而歼之了。
河北镇总兵董光甲、勋阳镇总兵邵鹤龄是第三批来劝乌兰泰停下休整的人,第一批长寿、长瑞两总兵没有劝成功,第二批赛尚阿的手令没有用,第三批向荣是给这两位总兵下了死命令的,必须把乌兰泰拉回来,不准再前进了。
向荣在曹村吃过亏,他预感到这里面必定有太平军的阴谋,所以才三番四次过来劝。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围攻永安大家都有责任,万一乌兰泰完了,咸丰一巴掌拍下来,所有人都躲不过。
董、邵两位总兵刚想开口,乌兰泰指着龙寮岭上遍地的尸体,“你们到底信谁?如果这是发匪的圈套,这个饵下得太大了吧。”
事实面前,董邵两位总兵也闭上了嘴,两千多太平军的精锐,两千多太平军的百姓,没有人会这么下饵的,这个代价也太大点,整个太平天国现在三万人都不到。他们没想到杨秀清就是这么狠,为了套住狼,下足了血本。
于是乌兰泰带着七名总兵,两万多清兵进入了平冲谷。包围永安的清军号称十万,其实真正能上战场的只有五万,其他都是干活打杂的劳役。这一下,一半的清军战兵都进入了太平军所设的伏击圈内。
乌兰泰手下李瑞和重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刚进谷两人还有些小心翼翼,这谷道弯弯曲曲呈“S”形,两边的山梁又高,太容易设伏了。可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眼看就要出谷了,两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开始谈笑风生起来。
“李兄,你那边拿了多少首级?”
“区区五百多个而已。重兄你那边呢?”
“差不多,也大概四五百个。”
“听人说,打完这仗重兄要调防去广东那边了!”
“李兄果然消息灵通,一年前就疏通好关系了,可惜手上一直没有战功,这次大胜应该就成了。不要说我,听说李兄伯父去京城做官了,是不是也要调防了?”
“也许吧,只是打了个招呼,还不一定呢。”
两位同来自贵州的总兵互相吹捧了一番,贵州相比外省油水实在少得可怜。这次大胜后的向上报功的人头就可以让他们的位置“活动活动”了。
他们正在憧憬着用这滚滚的人头换取以后的好日子,刹那间李瑞李总兵突然发现左侧的山梁上似乎有金属的反光。他大吃一惊,刚想命令士兵注意。前方山梁就滚下无数巨石,伴随着轰隆巨响,一下子就把狭窄的谷口给封死了。
“发匪!”两位总兵同时惊呼起来。
两侧的山梁上传出十几声牛角号的雄浑声响,首先是密集的箭雨从上面飞了下来,清军瞬间就倒下一片。接着山上的大石头和燃烧的木桶也跟着滚了下来,狭窄的山路让清军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惨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不要慌,不要乱,列阵列阵。”重总兵强装镇定,大叫道。而李总兵却在第一轮的箭雨中被射中了后心,一头栽下马去,死了。
任凭重总兵怎么叫,清兵们都管不了了,他们都在找地方藏身。再说这么窄的山路根本就没法列阵。
弓箭、石头、滚木等丢得差不多了,山梁上涌出了大量清军熟悉的身影,让人胆寒的“黄头巾”又出现了。他们向洪水一般冲了下来,怒吼着、奔跑着、挥动着手中的刀枪向清军杀来。他们带着为家人、袍泽复仇的愤怒,带着被围攻这么长时间的憋屈,带着天国的信念冲下山来,势如暴风骤雨。
冲在最前面的是翼王石达开,他奉命埋伏在这里打掉清军的前锋。此时山谷中的清兵早已军心涣散,被太平军冲得七零八落。翼王的队伍已经把他们切割成众多的小段,分割包围,很快战斗就到了最后阶段。
“啪!”一支暗箭擦着石达开的面颊飞了过去。
“谁!”石达开厉声道,他的目光顺着来箭的方向,紧紧盯住了右侧的一块大石头。
石头后面正是重总兵躲在后面射暗箭,想暗算石达开。
没等他再拉开弓弦射第二箭,石达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口中怒骂:“该死的清妖,纳命来!看你往哪跑!”
重总兵还想负隅顽抗,拔出刀来要和石达开单挑。石达开正有此意,让卫兵站到一边,他一抖长枪,就与重总兵战到了一处。两三个回合,石达开就摸清了这重总兵的路数。
那重纶双手把刀举过头顶,狠狠地盯着石达开,使劲全身的力气朝他劈来。石达开艺高人胆大,居然把长枪放在背后,只凭身体的移动躲开重纶的攻势,嘴里还叫道:“太慢了,太慢了,再快点,再快点。”戏耍着他。
重纶连砍了十多刀,石达开的一根毛他都没碰到。嘴里呼呼喘着粗气,石达开面不改色,把长枪放到胸前,喝道:“现在轮到我了。”他抖动长枪,打出无数枪花,枪尖不离重纶周身,把重纶扎得手忙脚乱,身上的甲衣擦上了好几道枪痕。
“开!”石达开枪尖猛刺重纶喉咙,等到他身形一乱,又立即翻转枪身,枪柄打在重纶的手腕上。重纶受不住痛,哎呀一声,佩刀落地。他转身还想逃。
“去吧。”石达开戏耍够了,举起长枪,轻搭在重纶的肩头。重纶吃了一惊,转过脸还想求饶,石达开可没想饶他,龙寮岭死去的百姓绝不会答应,枪尖对准重纶的咽喉,了结了他的性命。
战斗结束了,“走!去支援小山兄弟去!杀乌兰泰,替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石达开举起长枪,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