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时分,李润野走进办公区的时候发现刘明远已经回来,正坐在电脑前看报纸。

“明远?”李润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点多,有点儿堵车,要不九点多就能到。”

“你直接从金江回来的?为什么不先回家歇歇。”

“嗯,来报社看看就回去。”

李润野点点头,他当然不会问刘明远来报社看什么,他能做的是赶紧从刘明远眼前消失掉,他决定一会儿就去辛奕那里蹭壶茶喝,或者去楼下健身房跑会儿步。

李润野刚要转身,刘明远的声音传来:“老板,顾之泽这篇文章写的真不错啊!”

李润野生生刹住脚步。

刘明远看着手里的报纸说:“我觉得顾之泽还是挺有发展前途的,视野挺开阔,难得的是,这小子有颗悲天悯人的心。”

李润野瞬间想起那盒“悲天悯人”的生滚牛肉粥,又想起刘明远的那份扬州炒饭。

“明远,”李润野攥了攥拳头,果断地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些事儿想要跟你说。”

刘明远安安静静地放下报纸,跟着李润野进了办公室,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四下里一片寂静。

“明远,”李润野十指交叉,双肘支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非常诚恳而温和的姿势,他说,“咱俩人认识很多年了。”

“四年一个月。”刘明远从容不迫地说。

“四年,”李润野轻轻地重复一声,下定决心一样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刘明远,“这四年我们一直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作为编辑,我非常庆幸能遇到你这样的记者。”

“老板,咱们能说重点么?”

“重点,重点就是我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这种合作关系。”

“可是,”刘明远的双肩微微塌下来,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失望和低落,“我们不太可能一直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的志向不在于此,你可能会暂时蛰居在这里,但《安宁晨报》是放不下你的,你的未来一定是在更广大的空间。而我,老板你应该非常清楚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李润野叹口气,他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如此头疼。

“明远,其实我也早就想跟你说了,你完全可以离开《晨报》,这个舞台太小了,你不能每天都穿梭在大街小巷,报道些老百姓的鸡毛蒜皮事。我记得上个月《环球》的老总还找过你,你不是一直想去做国际新闻么?”

“但是相比之下,我更想得到些别的。”

“那如果你一直得不到呢?”

刘明远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全身都松懈下来,他深深地靠进沙发的靠背里,那种感觉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一种“解脱”,好像熬过了最难过的一关,得到了一个辗转求之的答案,他很随意地说:“得不到就得不到吧,世间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难不成还寻死觅活?”

李润野心里骤然一松,这事儿解决得简直太容易了,他甚至有点儿懊恼没有更早些跟刘明远挑明。李润野轻轻挑起了嘴角,正想说点儿什么时,刘明远忽然俯下身子,大幅度地凑近,那距离近到让李润野产生了一种压迫感。这种感觉和当初顾之泽试图“强吻”自己时的感觉完全不同,顾之泽的举动让人觉得期待又可笑,而刘明远的举动让人惧怕又紧张,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让李润野甚至有拔脚而逃的冲动。

刘明远死死地盯住李润野的眼睛,坚定地说:“尽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总得先‘谋’一下吧,如果实在‘谋’不到手,那我也只能认了。”

李润野瞬间头疼欲裂。

***

顾之泽在电梯口就看到了刘明远了,隔着老远就拼命挥手:“猴哥、猴哥。”

响亮的声音在偌大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往来的人都诧异地四处寻摸,想要看看八戒是谁。

顾之泽一点儿也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他三两步就冲到了刘明远跟前,兴奋地说:“猴哥,我昨天发了一篇稿子!”

“知道。”刘明远微笑着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呆子”,他喜欢顾之泽,虽然这小子给李润野找了不少麻烦,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他欣赏他的真诚热情、聪慧明达,而且,这小子真的挺帅!

“至于高兴成这样么?以后有的是你发稿子的时候,很快就习惯了。”刘明远真心实意地说。

“啊,是么?”顾之泽有点儿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一笑然后热切地说,“大师兄,我有点儿事儿想要请教你,下个月我要和崔哥一起做一个专题。”

“专题?”刘明远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顾之泽,他没有想到这小子进步居然这么快,才两个多月,李润野就敢让他做专题了。

“是啊!”顾之泽的兴奋溢于言表,“我跟崔哥拟了一个提纲,想请你给看看,我俩……你也知道,老板说我俩是臭皮匠来着。”

刘明远听乐了,他痛快地说:“那你把提纲发到我邮箱里吧,我得回去睡觉,开了一上午车,忒累!”

顾之泽忙不迭把大师兄送出大门,笑眯眯地溜达上了12楼,书包还没放下,就看到李润野阴沉着脸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眉宇间有散不开的乌云。顾之泽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从书包的最里层翻出一个饭盒抱在怀里去敲李润野的门。

李润野扭过来头,看到那个带着一点点儿腼腆笑容的顾之泽,觉得满脑门青筋直跳,头,更疼了!

“师父,”顾之泽把那个乐扣饭盒放在李润野的桌子上,“我爸让我给你的,谢谢你送我回家。”

李润野疑惑地看着那个饭盒,里面酱红色一片看不清是什么。

“这个……是元宝肉,很好吃……就是个心意,自己家做的。”

“你做的?”

“我爸做的,我也会,就是不如我爸做的好吃。”

李润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饭盒自家做的吃食而已,全是情谊却又不值什么钱,这样的“谢礼”让人完全开不了口说“不”。李润野叹口气,想起昨夜老爷子站在自己车门前,向自己道谢,言语淡淡却又措辞真挚,既表达了对“儿子上司”的尊敬,又不显得奉承!

这个顾老爷子真不是一般人,把人情世故看得透透的,行事作风上礼节周全滴水不漏。

“替我谢谢你父亲。”李润野客气得有些疏离。

“哎,这事儿谁谢谁啊!”顾之泽乐了,“这是我们谢你啊师父!”

李润野看着顾之泽笑,觉得眼睛刺痛得厉害,他站在窗口没动,只是淡淡地问:“今天没新闻跑?”

“啊,有啊,我这就去。”顾之泽心领神会地脚底抹油,跑去热线那里找线索。

李润野把饭盒打开,里面浓郁的肉香四散飘散开来,这是家常的味道,已经快要被他遗忘的味道。这味道绝不同于任何一家高级餐厅或者巷陌小店,这味道里有最单纯的爱和最心甘情愿的付出。

李润野啪地一声扣上饭盒盖子,把它放到茶水间的冰箱里,然后直接拐去了辛奕的办公室。

***

辛奕正在签版,跟前厚厚一摞的文件夹快要把人埋进去,他问:“怎么,有事儿?”

“申请休假。”李润野简单地说。

辛奕惊讶地放下笔,把文件夹推到一边,“你要休假!出什么事儿了么?”

李润野笑了一下,“我休假是天经地义的,干嘛要‘有事儿’才能休?”

“你要是单纯就想休假那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是之前我那么多次让你休假你都不同意,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来休假了?”

“累了,歇会儿。”李润野苦笑了一下,“我觉得我再不歇歇脑子就要停转了。”

“行!”辛奕痛快地说,“这个月都快完了,你干脆下个月再歇吧,让刘明远替你盯两个星期,反正你那套活儿他也没问题。”

“下个月?”李润野犹疑了一下,想起崔遥专题申请上的日期,说,“那就下个月底吧,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

“可以!”辛奕点点头,然后屈指敲敲桌面,示意李润野坐下。

李润野貌似洒脱地坐在李润野的桌子跟前,嘴角却慢慢地垂了下去。辛奕看着这个才三十岁就经历了足够多的人生起伏的人,忍不住再次劝道,“润野,你的空窗期已经太久了。”

李润野耸耸肩,“下个月休假时我争取勾搭一个。”

“只要你肯,现在下楼去转悠一圈儿就能勾搭上一个班的人!”

“你太抬举我了。”李润野把手抬至额间,优雅地做了一个脱帽行礼的姿势。

“刘明远……”

“咱们能不提这事儿么?我正烦着呢。”

“那……顾之泽呢”

李润野一拍巴掌,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对了,你提醒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顾之泽调走,不是要把他放在时政么?”

“他出师了?”辛奕明白李润野只是在转移话题,却也不无惊讶地问,“当初你带了刘明远大半年呢,这个怎么那么快,天赋好?”

“就是缺点经验,放我这里还不如放老周那里,让他提前练练。”

“哦?半篇稿子就能毕业?”

“一篇半!”李润野淡淡地笑了,“而且他下个月要做个专题。”

辛奕慢慢地旋着手里的签字笔说:“润野,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你从来都是很严格、很谨慎的。”

李润野垂下眼睛,“现在也这样!只是顾之泽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好!”辛奕果断地说,“那等你休假回来,我会把顾之泽调走。”

李润野长长地吐出口气。

辛奕笑了,“润野,你这样骗得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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