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润野在那个“乖”字出口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觉得跟顾之泽谈恋爱最麻烦的一点就是自己的智商显然被八戒拉低了!
但是李润野毕竟就是李润野,他神色如常地又安慰了顾之泽几句,然后说:“你要乖一点儿啊,听袁明义的话,把剩下的工作好好完成。”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一下顾云森,接着说,“乖乖干活,后天我去机场接你。”
顾之泽心绪烦乱,完全没听出这话有什么问题。李润野挂断电话转过头来冲顾云森笑得极为从容:“您看,之泽一听说您摔倒了都快急疯了。”
顾云森迟疑地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润野,疑心这人看起来挺成熟、睿智,怎么一说话感觉就像是幼儿园阿姨。李润野泰然自若地拣了把椅子坐下来,露出得体的笑容:“啊,刚刚让您笑话了吧?我俩开玩笑开惯了,有时候说话就不太注意,况且之泽总叫我师父,他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我有时候也拿他当小孩……”
顾云森咳嗽一声,深为自家不着调的傻儿子羞愧:“阿泽……这么说实在是不太礼貌,您还那么年轻……”
李润野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有些无厘头,三言两语之间自己就跟顾云森一个辈分了,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于是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两个人聊天,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一个顾之泽,于是顾云森聊聊儿子小时候的趣事,李润野谈谈徒弟入职时的糗事,闲谈之间竟然颇有些意见相同之处。
李润野觉得顾之泽很执着;顾云森说儿子太轴了。
顾云森认为顾之泽很善良;李润野说徒弟太单纯。
李润野觉得顾之泽很敏锐;顾云森说儿子太多虑。
顾云森认为顾之泽很开朗;李润野说徒弟太没溜。
……
同样的性格,完全不同的评价。两个人相视而笑,毕竟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关心则乱,两个人都不一定是客观的。
李润野很诚恳地说:“叔叔您看,您眼里的之泽是个孩子,而我眼里的之泽是个逐渐成熟的记者。您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总在担心他能不能很好地适应社会,能不能有所作为,自然会忧心忡忡。而在我看来,他身上有社会新鲜人的那种冲闯劲儿和单纯,也有年轻人的活力和洒脱。这些性格很好,我非常喜欢,每天看到他干劲十足的样子都让我觉得生活是一件挺美的事儿。”
顾云森一闪神的功夫,觉得李润野刚刚那一串话里有点儿什么信息自己漏过去了,于是大脑迅速倒带把那段话又重放了一边,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喜欢……他的性格?”
李润野无奈地想,这老爷子真不愧是教语文的,信息筛选归纳的能力一流,那么长的一段话,就那几个字最关键,他一抓一个准儿。李润野不动声色地解释:“我是挺喜欢他的。其实,我的意思是,之泽已经长大了,他正在努力地适应这个社会,您大可以放心。”
顾云森当然听到李润野说“我挺喜欢他”,但是联系一下上下语句,就觉得这句话说得很是理直气壮。于是他点点头表示接受,然后说:“阿泽的母亲去世得早,我一个人带着阿泽总担心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养成了爱操心的习惯。唉,改不了了,这孩子再懂事、再成熟恐怕在我眼里都是十几岁毛毛躁躁的小孩子……等他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没准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李润野听了这话头疼了,这个话题怎么又转到这里来了,这简直比刚才那个还糟糕!
顾云森随意地问:“润野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李润野淡淡地说,“我就没打算结婚。”
“为什么?”顾云森惊讶了。
“我是个不婚主义者。”李润野简洁地说,转口问道,“之泽好像也没女朋友呢。”
这话戳到了顾云森的烦心处,他说:“唉,之前有个女朋友的,不过吹了,那女孩其实真是挺不错的,又漂亮又懂事。”
“他还小呢,刚刚才毕业,您这么着急他结婚啊?”
“我倒不是着急,我就是想,这么好的女孩他都不要,你说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啊!”顾云森想起杨思宁就满腹的遗憾,“其实……这孩子就是担心我啊,要不然他其实可以跟那女孩去楚州的。”
李润野说:“既然分手,那应该是还是不合适吧。我相信之泽的眼光,不管他最后选择了谁,一定是他真正爱的。”
顾云森咳嗽一声,觉得自己跟一个后生晚辈谈“爱不爱”的着实有些尴尬,正想换个话题的时候,听到李润野又补充了一句:“叔叔,之泽是个很执着的人,如果他要爱上什么人,一定会争取到底的,坦白说,我非常欣赏他这一点。”
顾云森又一次觉得有点儿怪异,他探询地看着李润野。李润野迎视着对方的目光,安之若素地说:“之泽很崇拜您和您爱人对爱情的态度,他不止一次地说过,您是真正懂爱的,我觉得他有您这样的父亲是件挺幸运的事。”
顾云森站了一辈子讲台,几十年都迎视着众人的目光侃侃而谈,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脸红和紧张,可这会儿面对李润野深邃的目光,他分明觉得自己的老脸有点儿烧得慌!老头子在心里恨恨地想:顾之泽你个臭小子,你都跟人家胡扯什么了?你老子年轻时的那点儿事儿多光荣么你绕世界地跟人扯!
“咳咳,润野啊,”顾云森艰难地开口,“这个……阿泽还小,爱啊情啊的他也不懂,我这个……”
“之泽说,您曾经告诉他:只要不伤害别人,不违背社会伦理道德就可以勇敢去爱。”李润野说,“我觉得您这话说得真好!”
“那个……”顾云森总觉得李润野这话有弦外之音,他犹豫了一下说,“虽然我是这么说的,但是……”
“叔叔,我觉得之泽的爱情一定不会违背您的要求的。”李润野再次打断了顾云森的话,他像是做总结一样轻轻拍一手,说,“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顾云森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迟疑着慢慢点点头:“我希望如此。”
李润野在医院呆到很晚才走,他再也没有跟顾云森谈起顾之泽的“爱情”,倒是跟顾云森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远离父母家庭,一个人来到安宁,从记者到助理编辑到主编,从一线到幕后,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闲谈中一点点说出来的,顾云森越听越觉得眼前这个“李润野”跟自家笨儿子嘴里的“李润野”就不是一个人,但老爷子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能遇到这么一个老板兼师父兼房东……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李润野告辞的时候提出第二天来接老爷子出院,顾云森百般谢绝说自己打个车就能回去,李润野和气地说:“您别拒绝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要不之泽也不放心啊。”
顾云森想了想,为了安儿子的心点头答应了,在李润野离开病房好久以后,老爷子忽然想起来:“哎,他为什么说这是他应该做的呢?”
第二天李润野把工作全都丢给了同事,下午六点多钟就赶到了医院,认真地听完医嘱之后扶着顾云森慢慢地走出医院。
李润野提议顾云森先到自己家住一天,反正自己白天不用上班,便于照顾,顾之泽也能更放心些。对于这个提议顾云森当然是婉拒的,李润野并不坚持,只是第二天上午他又赶到了顾家,顾云森打开房门时惊讶极了。
“叔叔,我来看看您,您手腕有伤也没法做饭,我给您带了饭,之泽说您喜欢吃湘菜。”李润野一边说一边往外拿餐盒,“之泽今天下午的飞机,五点半到安宁,我去接他,大概八点左右能到家,这儿有两份饭,您留一份当晚饭吧。”
顾云森忙不迭地道谢,深感自己给对方带来的麻烦,心里颇多过意不去:“你看又劳烦你跑一趟,你工作那么忙……”
“别客气,”李润野放好东西,又细心地帮顾云森把电水壶注满水,洗干净水果,甩甩手说,“叔叔,我先走了,有事儿您就打我电话吧。”
顾云森一个劲儿的道谢,心里感叹现在社会想李润野这样的热心肠真是越来越少。
李润野淡淡地笑着说:“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云森悄悄皱了皱眉,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
那天晚上顾之泽放下电话后心里就踏实多了,坐在床上把衣服什么的又从包里拿了出来。袁明义状似随意地问:“李润野还真是挺照顾你的。”
“他是我师父嘛,”顾之泽慢慢地说,“他总不能白挣那份钱吧。”
“我还真没见他这么照顾过谁呢。”
“得了,他以前就特照顾刘明远,而且我觉得他对马轩也特好,你看他什么时候跟马轩生气过?”
袁明义笑一笑又低下头去敲电脑,顾之泽看着他的背影,放心地长长出了口气,心里的那根刚刚还绷得紧紧的弦慢慢地松了。
虽然很担心父亲,但是工作还是要善始善终的,顾之泽第二天跟着袁明义去采访受害者,然后又跟着警方去存放假酒的仓库实拍,一整天下来忙得团团转。第三天上午有场媒体会,顾之泽算了算时间觉得完全来得及,于是跟袁明义去现场旁听完才急匆匆地赶到机场。
飞机落地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顾之泽一出关口就看到了李润野颀长的身影,穿一件墨色的长大衣,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顾之泽两步冲李润野跟前:“师父!”
他的声音都有点儿抖。
“不拥抱一个么?”李润野笑着张开双臂。
顾之泽一头扎进去,把脑袋深深埋进李润野的颈窝,收紧手臂环住李润野的肩膀,那种熟悉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暖意,让人安心。
机场里有人走有人来,每一个角落都上演着分别或者重聚的戏码,到处都有人拥抱或者接吻。李润野就这么坦然地拥着顾之泽,在往来纷沓的人群中凝伫成一副绝美的画面。
“师父,”顾之泽把鼻尖埋进李润野的衣领,擦过他温暖的肌肤,喃喃地说:“我喜欢机场,可以抱着你。”
李润野无声地笑,揉揉顾之泽的后颈松开他,自然而然地去牵他的手:“走吧,赶紧回家看看你爸爸。”
顾之泽一手拖着旅行袋,一手拽着李润野,两个人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可谁也舍不得松开,在寒冷的冬日里,恋人的掌心是多么温暖的所在。
坐进车里后,李润野从后座拎过来一个保温包:“给你买了份肯德基,你先凑合吃点儿吧,这个钟点肯定堵车,八点前能到家就不错。”
顾之泽幸福地把保温包抱进怀里,然后伸头去吻李润野,李润野揽过他的脖子,重重地碾过他的嘴唇,舌尖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顾之泽模模糊糊地发出一声喟叹,非常满足的样子,李润野轻轻笑着,顶着对方的额头说:“怎么,很想我?”
“嗯!”顾之泽热切地点头,毫不迟疑地坦诚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很想你。”
李润野忍不住再次吻上他,他湿润的舌尖一路下滑,掠过顾之泽的唇角、脸颊、下颔、脖子,冬天的衣服厚重,领子扣得紧紧的,顾之泽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揪自己的领子一边更紧地靠近李润野。
“之泽!”李润野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努力把顾之泽推开一点,“不行!”
顾之泽慢慢地红了脸,垂下眼睛。
“之泽,”李润野理理顾之泽被揉乱的头发,再次说,“不行,这大白晴天的,我可不想在露天停车场玩车震。”
“我也不想。”顾之泽点头表示赞同。
“那你还招我?”李润野笑着发动车子,一边倒车一边说,“一上来就是糖衣炮弹啊,我哪里扛得住?”
“哼,你都把糖衣吃了,炮弹你又给我扔回来了!”顾之泽嘀嘀咕咕地翻保温包,“太不仁义了!”
李润野把顾之泽的手拖过来放在自己的小腹部,让他感受那份火热和坚硬,李润野说:“你的炮弹击中我了!”
八点多两个人终于到家了,顾之泽围着父亲转了三圈,确定他真的没有大碍才彻底放下心来。顾云森无奈地看着儿子说:“都跟你说没事了,你干嘛非得跑回来,工作都没完成。”
“没事没事!”顾之泽洒脱地挥挥手,带着某种隐秘的得意说:“师父不会说我的。”
李润野笑笑没说话,目光温柔,两个人之间立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暧昧气氛。
顾云森忍不住又想起前天晚上李润野说的那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青争妹子的雷
这张过渡章,写得我很累,很累很累,从十一点修改到凌晨三点,我恨过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