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事业之母(第一更,求月票)

1890年的上海外滩,还见不到多少壮观的富丽堂皇的石质欧式建筑,有的只是那种维多利亚式的红砖楼——廉价且实用,此时的公共租界也好,外滩也罢,对于外国人来说,只是一个挣取财富的冒险天堂,至于将这里建设成为都市——至少租界内的地产商人,现在还没有这种眼光,更没有这份心思。

一栋两层高的维多利亚式红砖楼,于外滩中并不甚显眼,不过虽是不显眼,可在三天前,当这栋曾属于一家意大利洋行的楼房外悬挂起铜质的铭牌时,却还是在上海租界引起了轰动——朝鲜银行,看似不起眼,可对于垄断上海银行业的洋人来说,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闻——一家刚刚成立的东亚银行闯进了由洋人垄断的银行业,尽管在东亚,日本早已成立了银行,但其银行经营仅局限于日本以及朝鲜,而于上海,这个远东的“金融中心”,却是白人的天堂,而朝鲜银行的冒然闯入,自然引起了轰动。

亦是在这家银行成立的当天,一个大新闻再次震撼了整个上海银行界——湖广总督府将原存于汇丰的400万两海门衙门专款存入朝鲜银行,单就是这一笔存款,就足以让朝鲜这一家在众行之中起步最低,难望各行项背。它的资本额甚至不及几个有名的钱庄的“小银行”,一跃成为一家“大型银行”。

开业时的震惊归震惊,但到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这是一家“小银行”的事实,尽管在几番争取下诸如招商轮船局、纺织局等官办企业先后同意将款子存入银行,但作为银行的经理。唐荣俊却并未觉得压力有丝毫减轻。

徐徐的夜风,吹拂着面颊。星光之下的黄埔江,那平平展展的水面,没有一点波澜。这与唐荣俊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反差,此时他正心潮起伏。凝视着窗外的黄埔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时值深夜人声静寂,这世界好像就剩下他和伴着他眼前的黄埔江了。他想起了白天遇到的那位曾自己在汇丰银行时的顶头上司,竟断然说道,中国人的银行是不会办好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唐荣俊的心,使他不由想起在汇丰银行中的英国职员傲慢的神态,以及那些洋人们藐视的目光。甚至还有平素与洋商银行打交道时遭到的冷遇和白眼……

而更重要的是——这家银行对于统监府的意义——之所以将银行开到上海、武昌,就是为了吸纳国内的游资,进而再以商业贷款的方式解决统监府以及公司面临的资金窘境。

这些压力和刺激使得唐荣俊他暗下决心:一定把这家银行办给他们看看!

现在的中国根本没有银行业,有的只是钱庄业,而银行却是现代金融之母。西洋诸国在中国开设银行。吸纳存款,发行纸币,拿国人的存款借款给中国政府,进而垄断了中国的金融。在汇丰银行的工作经历,使得他清楚的知道,外商银行是如何一步步的掌控中国的金融大权。外商银行通过对中国钱庄的操纵利用,以达到其控制中国金融的目的。洋商银行通过收取钱庄的庄票、向钱庄提供贷款等方式同其合作,原本就没有现代金融观念的钱庄早已沦为外商银行的“忠仆”。

眉头紧锁着。于窗边沉思良久的唐荣俊回头看着身后的赵杰,他是他从天津的花旗银行挖来的助手,亦是现在的上海分行经理。

“玉勤。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

“总经理,而就现在的朝鲜银行来说,银行财薄力微,于上海根基尚浅,甚至同样也谈不上社会声望,现在的朝鲜银行于上海金融界的地位。更还不及一个洋商买办。既没有可作押借款的道契,也未取得像钱庄那样与洋商银行进行业务往来的资格。如果我行想要生存下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外商银行与钱庄之间的夹缝中寻求生路。”

赵杰的回答让唐荣俊微觉得诧异。好奇的问道。

“哦,那你说来听听!”

“总经理,外国银行于上海等地之所以能够立足,皆因当年发匪之乱时,由于国内政局不稳,变故频繁,内地的官僚、士绅等有钱人,多把资财转到上海,存入租界内的洋商银行,凭借外国银行在租界内享有的特殊权利,寻求对财产的安全保障,而后来人们亦发现相比钱庄,银行存钱更方便,但银行却对其客户有百般限制,其只愿于大客户打交道,而无意与普通百姓打交道,以汇丰银行为例,其开户限制为一千元,既然是外商银行中限制最少者,开户亦需五百元,如此一来,自然将大量客户排斥于门外。而一般小商人及普通百姓,尚有许多闲散资金,却只能存于家中,或寄存钱庄,非但不能生利,甚至还不为钱庄所重。”

在天津花旗银行时,赵杰就曾针对银行业的现况,试图劝说花旗银行放下身段同普通百姓打交道,但却不为洋人大班所用,现在主持上海分行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一笔财源。

“你是说降低开户门槛?”

对于洋商银行专事富人的开户限制,不与普通百姓打交道一事,唐荣俊自然是早已了如指掌。

“是的,总经理,既然咱们在朝鲜和山东能代发工资,与普通工人打交道,为何不能于此同普通百姓打交道,对于咱们而言,只有通过大量吸收储蓄存款的办法,迅速扩大银行资本,开拓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来。”

“你的意思是,开辟小额存款?”

对于小额存款,唐荣俊并不陌生,这是因为银行承办代发工资这一业务延伸出来的,公司雇佣的工人工资均由银行分理处代发,其中许多工人更是直接将钱存入银行,而之所以没有拒绝小额存款,则与府中以及公司面临的资金问题有关,自然不介意吸呐工人存款。

“我行想于上海立足,就要体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而最大的与众不同,就在于我们要特别注重小额储蓄存款的吸收。现在小额存款存不进外国银行,而钱庄对于小额存款亦持轻视态度,根本瞧不上眼。特别是对于银元存款,一般不付给利息,更有甚者还需付一元开户费,如此一来,岂不把普通百姓拒之门外?”

话声稍稍一顿,赵杰又接着说道,

“于上海一地而言,是富商多还是小商人、普通百姓多?而且小额储蓄又有比大额存款更加稳定,毕竟一般普通百姓之存款,在于积攒,非万不得已不会动用。如此更有利于我行提供商业贷款,若我行开办小额存款,甚至一元开户,自然可令绝大多数普通百姓从中获利,更可以在短期内将银行的声誉扩散至上海以及周边各地,待到银行声誉建立后,届时自然可发行银元券、银两券等纸币,毕竟,纸币的关键在于声誉!”

赵杰的话让唐荣俊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于银行而言,声誉无疑是最重要的,而声誉亦只有广泛开展业务才能带来,在洋商反应过来之前,以小商人和普通百姓为突破口,以寻求更大的发展,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玉勤,既然你觉得可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咱们朝鲜银行想发展,想于上海立足,先开办小额存款,不要嫌麻烦,务求广为开展,就像大人说的那样,银行嘛,就是要服务社会,服务百姓!”

或许对于银行如何办、怎么办,唐大人那边没有过多的吩咐,但至少从一开始,就确定了一点银行的宗旨在于“服务社会、服务百姓”,尽管其真正的宗旨是吸纳存款,向统监府以及公司提供贷款,就像那四百万两海军衙门专款一般,即将于近期转往朝鲜,在铸币局制成银元后,其中部分运往上海,但大多数将作为贷款放于北洋实业公司,有了这笔钱子,诸如铁路、机械工厂等大型工业项目即可全面展开。

尽管于一定程度上来说,朝鲜银行根本就是统监府的“出纳”,但这正是银行创办的目标——集中社会闲散资金,为工业发展提供支持,只不过相比于其它银行,朝鲜银行更具有倾向性,它的贷款将全用于特区的建设。尽管作为中国人,但对于朝鲜银行来说,至少现在他的大本营却在特区,在朝鲜,也许等将来,大人重返中国官场,主持一地时,那时朝鲜银行才会把视线转移向国内,但在此之前,对于朝鲜银行而言,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吸纳国内的资本支持特区的建设,支持大人于特区开办新政。

在朝鲜银行的支持下,五年,十年之后,特区会是什么样子,唐荣俊并不清楚,但他却知道,中国未来需要那个特区,需要仁川特区去开创一个现代化的先河。想到这,他又想到另一件事,于是便对赵杰吩咐道。

“玉勤,这几天银行的事你全权负责,我那边还要陪宋先生,办另一件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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