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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与周家原有私仇,能让他生出这样的念头,也是这一路上被周铨折腾惨了。
他心中这样想,不自觉中就说了出来,那边郑允中摇头苦笑:“他今日与萧察哥出去踢球,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若是辽帝欲见他,还不知道去哪儿寻人呢!”
郑允中与童贯二人的狼狈,都被毡帐中的萧奉先、李造福等人看在眼中,萧奉先倒还罢了,李造福却是乐不可支。
他看到童贯瑟瑟发抖时,干脆向萧奉先行礼:“多谢枢密,若非枢密,外臣哪里能看到这些宋贼如此狼狈!枢密非只为外臣一人出这口恶气,也是为鄙国国王和成安公主出了这口恶气!”
成安公主即耶律南仙,乃是辽国宗室之女,被耶律延禧封为公主,赐婚于夏主李乾顺。萧奉先呵呵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此举,哪里只是为夏国出一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借此事杀一杀宋人的锐气。
此时宋国,经过王安石、吕惠卿、蔡京等人的经营,至少在边事上,确实比起前数十年要有所起色。特别是赵佶即位以来,屡败西夏,让辽国也感觉到了压力。毕竟宋辽之间,有燕云十六州这无法妥协的领土之争,也有高梁河、歧沟关两战之旧仇,哪怕如今大体太平了百年,辽国对宋还是充满警惕。
双方都知道,只要夏国被宋打服,紧接着就是两国间的决战。故此,扶夏制宋,是辽的国策,无论在台上的是昏君还是圣主,掌握大权的是贤臣还是奸佞,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郑允中与童贯呆得久了,两人都觉得四肢发木,虽然问了几回,但是辽人的回应都是说让他们等着。
他们狼狈不堪,却见一小队人马拥簇着一人来了,两人大喜,但近得细看,两人又面面相觑。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周铨。
周铨也是皮帽貂裘,只不过与他们冻得脸色发青不同,周铨浑身都是腾腾的汗气。
见二人这模样,周铨一惊:“怎么,二位怎么这般模样?”
“你若也在这外边冻了一个时辰,同样会如此……你怎么来了?”郑允中没好气地道。
“我……”
周铨正待解释,却见一座毡帐门帘掀开,然后一个人端着马奶酒,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出来的正是夏使李造福,他此时当真是满心喜悦,觉得这次来使甚是值得。
“啧啧,郑学士,童太尉,二位情形看来不错啊……特别是童太尉,方才不是挺能说的么,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童贯哼了一声,目光阴冷,心中发狠,此次出使回宋后,定然要向赵佶进言,继续去打西贼。
郑允中则是昂起首来,想要摆出上国面孔,只不过鼻涕粘着胡须,让他原本颇俱风度的形象,变得有些不堪。
就连说话,都是瓮声瓮气:“昔人有云,狐假虎威,今得见矣。”
“哈哈哈哈……我大夏乃大辽外甥之邦,借舅之威,有何不可?”李造福说到这里,将手中的奶酒交给一个皮室军,示意他递给郑允中:“念在两国旧好的份上,赠汝二人一杯热酒,暖暖身子,这天气,可真冷啊。”
“夏国的使节?”周铨看到李造福转身又要进毡帐,而郑允中与童贯这狼狈模样,他顿时明白前因后果了。
他笑着上前,看起来是要从那皮室军手中接过奶酒。
无论是李造福,还是契丹皮室军,或者是在毡帐中看着这一幕的辽国权贵,此时脸上都露出不屑之色。
就是郑允中与童贯,也在心中埋怨,认为周铨不识大体有辱国格。
然后当周铨接过奶酒之时,他突然变色,猛然前突,一脚踢在转身的李造福后背,将这夏使踢翻在地,然后将那杯热奶酒全都倒在他的脸上。
这酒是在火炉上煮热了的,近乎滚烫,倒在脸上,让李造福顿时惨叫起来。
契丹人大怒,皮室军们按刀就要上前,周铨却扬声大叫道:“贱狗一般的胡虏,还敢叫?”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那些契丹人也拥了上来,已经有数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郑允中与童贯脸色变了,郑允中大叫:“刀下留人。”
童贯则是厉声喊道:“不可,不可!”
这二人疾呼为周铨求情,周铨倒是有点小感动,然后他扯着嗓子叫道:“你们敢杀我?我方才拜见过大辽皇帝陛下,他让我来此等候御驾,你们敢杀我就不怕大辽皇帝砍你们的脑袋?”
那些皮室军手顿时停住了。
这位耶律延禧陛下,荒唐归荒唐,却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砍起脑袋来,可是人头滚滚。
况且,未得皇帝旨意,擅杀宋使,意味着挑起两国之争,免不了要受罚。
因此看起来,这些皮室军都被周铨吓住了。
周铨轻轻一推,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推开,正待再说什么,突然间眼前一花,他头不禁一偏,然后觉得肩上巨疼。
是一记马鞭抽在了他的肩上,这原本是要抽他脸的,幸好他闪得快,结果只抽在了他的肩上。
只见皮室军后,一个契丹贵族手握马鞭走了出来:“你为宋臣,虽然不能杀你,却也不容你在陛下御帐之前嚣张!”
此人年纪应该不到三十,虽然是契丹人,汉话却说得极顺,而且谈吐之间,颇有英气,周铨瞄了他一眼,与他目光相对时,心中突的一跳。
这厮不好惹!
“大石,你且退开,我要来问问,这宋国使臣竟然在此大呼小叫,莫非这是南国的新礼仪?”不等周铨回应,毡帐内回过神来的萧奉先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
“大石……耶律大石?”周铨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能给他留下印象的契丹人,想来不是简单货色,因此他深望了耶律大石一眼。
萧奉先来到周铨面前,他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看着周铨,冷声道:“你作何解释?”
周铨收回在耶律大石身上的目光,转脸看着萧奉先,然后伸手一指刚从地上爬起的李造福:“此夏国之使,我未曾说错吧?”
“你既知他是夏国之使,为何还敢踢他?”
“我在大宋,常听说契丹人敬的是英雄,礼的是勇士。今日在此,却看到英雄勇士受到冷落,而这种懦夫废物,却成了毡帐之中的上宾!”
他这样一说,萧奉先脸色就沉得厉害,而李造福面上就更难看了。
周铨再一回手,指着童贯:“此童太尉,征河湟青唐者,屡镇大宋西北,西贼畏之如虎,不得不向贵国求救,又有我大宋天子仁慈,西夏小国才苟延残喘至今。夏国,乃童太尉手下败将!”
周铨这样说,其实是在替童贯吹嘘。
事实上童贯如今最大的功绩,就是辅助王厚打败羌人收复青唐,他在西军,虽然与夏国有些边境冲突,但还远谈不上把夏国打成手下败将。
但宋强夏弱,这十年来一直压制着夏国,这是不争的事实!
周铨说到这,又扬声道:“原来大辽竟然是这样礼敬英雄的,败者成座上客,而胜者却在帐外受辱,无怪乎近来女真、奚等族,都有对大辽不甚恭敬!”
此话一出,契丹贵族们再度怒火上涌,却无言相对!
契丹境内统治各族,如今都有不稳,女真人越来越舛傲不驯,奚人等族也屡有叛,恐怕也只有汉奸们比较忠心,还算好统治。
萧奉先正待发作,但一个跟着周铨来的皮室军将士,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周铨知道,这必是在嘀咕自己见耶律延禧之事,他虽然不知道萧奉先是谁,但想来眼前之人,应该是辽国重臣,自己的计划,还需要他支持,因此语气转为和缓:“我知道夏贼狡猾,而大辽君臣都豪爽,难免为夏贼所利用,今日之举,虽然失礼,却也是向贵国君臣进言,勿中夏贼奸计,有损大宋大辽两国关系!今日我有得罪失礼之处,愿以一百斤雪糖赔罪!”
前面说的都是虚的,后面一百斤雪糖是实打实的,更何况还有曾面见耶律延禧之事。萧奉先脸上的怒气顿时散去大半,甚至还挤出了点笑容:“宋国派你为使臣,算是得人了……来人,为宋国使臣安排帐篷,大石,你一向喜好宋国诗书,不妨陪着宋国使臣,向他们多多讨教!”
萧奉先虽然暂歇了与周铨计较之心,却还是有些不甘,因此未安排辽国重臣,而是将尚无正式官职的耶律大石安排过来相陪。
若以身份而言,这其实是一种羞辱,只是郑允中与童贯都被冻得半死,而周铨又不在意这个,故此没有谁抗议。
被带入一个毡帐之中,又点起炉火,搓手跺脚好一会儿,郑允中与童贯总算是回过气来。郑允中倒还罢了,童贯恨恨地道:“今日之辱,必当厚报!”
他看到跟进帐中的耶律大石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一沉,便又说道:“一切皆是夏贼挑拨所致,归宋之后,我必请陛下发兵讨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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