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门前,领取粮食的山民陆续出现了,一开始他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来的也尽是些老人和孩子,等发现自己真的可以领取到黄灿灿的粟米和白花花的盐巴时,人群顿时沸腾了……

山民们扶老携幼,几乎是倾剿而出,只要是能动的全来了;官军反过来给老百姓送粮食,这是祖祖辈辈也没遇到过的好事呀,以前的官府只会从他们手里征粮、征税、征劳役,碰到大军过境还会抢东西、抢女人,这次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发放粮食的军兵不但态度和蔼,而且还会和山民们家长里短的闲聊,碰到那些身体虚弱的老人,他们甚至会主动把粮食给你背到家里去,获得了山民们一致的好评,要是早点遇到这样的官府,谁还会去上山当贼呀!

不过在闲聊中,所有士兵都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一个消息,二天以后,他们的将军大人就会带领大队人马入山剿匪了,到时候大家就有太平日子过了……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尤其是一些有亲朋好友在山里混生活的,更是听的格外仔细,连官军进剿的具体时间,兵力多少他们都会想方设法的套问出来,为此他们不惜拿出家里的腊肉,和珍藏许久的‘山果酒’来款待这些士兵,为的就是酒后吐真言……

而这些官军也不负众望,喝完酒之后有什么说什么,交代的具体极了,看来官军的酒量也不是很好吗!

大营中,萧逸将这些事情尽收眼底,却是一言不发,想用一点粮食就将山民的心都收拢过来是不可能的,至少短期内不可能,他也没指望这个,萧逸要的只是和山民们相处的融洽一些,再透过他们传递一些信息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做给某些人看。

山里人的生活规律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他们千百年来的祖辈那样,至于灯、蜡那些奢侈品在这里就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点荤油照亮就已经让人心疼了,那还敢奢望其他的;不过他们也不是没事可做,比如可以和自己老婆一起研究下遭人的工作,这也是山区里虽然贫困,出生率却一直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生孩子毕竟也是消磨时间的办法之一……

当然了,有时候也会发生例外,比如今晚!

黄昏之后,日落西山,鸟兽归巢,除了一些夜晚出来觅食的野兽,该睡的都睡了,可在山间的小路上,却不时的闪现出黑色的人影,一个接一个,都在向大山深处而去的……

二虎就是其中之一,山间的夜路虽然难行,可对他这个从小生活在大山里的人却不算什么,再加上他又正直年轻力壮,虽然身上背了半口袋粮食,却还是健步如飞;粮食是白天时从军营门口领回来的,还有一小袋盐巴被他仔细的揣在怀里,千万别小看这些东西,在大山里这就是人命!

对于那些送粮的士兵二虎还是很感激的,可这依然阻止不了他连夜往山里跑一趟,因为他还有个哥哥--大虎。

大虎是个山贼,而且还是个小头目,这在山区里并不稀奇,一家两兄弟,为了活命,一个入山当贼,一个留在家里种地、娶妻、生孩子,兄弟之间互相帮衬,有了消息也互相通知;像这次,二虎就是给哥哥送粮食去的,山里的日子同样贫苦,别以为当了山贼就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那是大头目才有的福利,至于普通的小喽啰,能勉强吃饱肚子就不错了,碰到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候,小喽啰们甚至会被冻饿死而死……

二虎知道,今天晚上像他一样进山送粮的人绝不在少数,比如在他前面不远处的那道人影,应该就是自己的邻居陈老伯,他的儿子也在山里做土匪,所以他也得去送粮,另外还得送信,官军二天后就要大举攻山了,让他们早做准备,千万别撞在刀口上。

“萧郎,一些山贼而已,谁敢作乱杀掉就是,何必又送粮,又送盐的,这些辎重咱们也不富裕呀!”马六现在是一脑子的疑问,以往对山阳郡里的反抗者,他们从来都是用刀子说话的,这次是怎么了?难道‘杀神’也有转性的时候!

“没那么简单,这剿匪和镇压地方豪强不同,那些城主就像是一座房子,高大,威武,漂亮,可只要用力推倒它也就毁了,而山贼呢,他们是一片一片的野草呀,看似柔弱无力,可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要想根除掉,难呀!”

萧逸摇摇头,对那些山贼的生存能力千万不要低估,这些人聚散无常,败了就往山里一躲,等官军撤了他们又冲出来继续惹事,让人烦不胜烦,萧逸可不想把自己的精力一次次的用在剿匪上,他还有大事要做。

“所以咱们必须用点特别手段,收拢人心只是其一;有位大人物曾经说过,剿匪不是杀多少人就能解决的,必须七分政治,三分军事,刚柔并济,外部封锁,堡垒推进……”

“那个大人物最后成功了吗?”

“这个嘛!没有!”萧逸停止了喷口水,尴尬的挠了挠头,心中却在默默的说道,“不是这个办法不好,而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更加厉害的对手,那可是五百年一出的圣主,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运动中歼敌,以农村包围城市,天下无敌呀!”

“那两天以后进山剿匪的事也是假的吧?”马六现在怀疑,连萧逸说的梦话都可能是个圈套,真是一步三计,到处挖坑啊!

“呵呵!虚晃一枪而已,寒冬腊月的进山挨冻,我还没那么傻,让弟兄们吃好,喝好,咱们按兵不动……”

“那粮食呢?”

“继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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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砀山里,大首领朱一刀眼珠熬的一片血红,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自从得到官军要进山的消息,他就把数千部众全调动起来,分布在山里的各处险要,挖好陷阱,备好埋伏,就等官军钻入他的口袋阵里……

那知道一天一夜过去了,连个官军的人影都没看到,反倒是手下的兄弟,天寒地冻的在山沟里趴了一天一夜,受了老大罪不说,还被冻死、冻伤不少,结果却是虚惊一场……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山下传来的消息有误?还是官军中途变卦了?”朱一刀也是满脑子的疑问,可惜却没人能给他解答。

山下军营中,萧逸又开始送布匹了,山民们欢天喜地的来领东西,同时再次探听到一条军事机密,“上次官军没进山是因为兵力不足,这次从郡城调来大批的援军,二天后会进山剿匪,这次是玩真的了……”

听到消息,山民二虎连夜又跑了一趟……

听到消息,朱一刀领着几千山贼在寒冷的北风里又趴了一宿,结果,官军还是没来……

如此,第三次……,第四次……,次次落空!

“大首领,二道沟和小孤山的两位当家病了,没带人过来埋伏!”一个冻的鼻涕直流的小喽啰在汇报情况,自从几次埋伏都落空后,各山头的首领就没那么听话了,谁也不愿意大冬天的在山沟里趴着,结果再次传警备战时总是有人借故不来。

“一群混账!”朱一刀郁闷的拔出腰间的杀猪刀,这是他当年吃饭的家伙,很有感情,一直不离身。

郁闷归郁闷,可他也没有办法,山贼们在山下布有大量的眼线,随时可以侦查官军的一举一动,就凭着这一手,朱一刀才能在芒砀山里纵横多年不倒,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缕报缕误,难道说这些山民都被官军收买了不成?

“传令下去,山下再有谎报军情的,杀无赦!”

“诺!”

“大首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再冻几次,弟兄们就全垮了!”身上裹满了兽皮的黄鼠走了过来,这几次的埋伏他都有参加,虽然次次扑空,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让朱一刀很是感动。

“黄首领,你得意思是?”

“山下传来消息,官军对山民们又是送粮,又是送布,人心全被拉拢了过去,所以消息才会屡屡失误!”紧紧身上的兽皮,黄鼠这几天可也受罪了,“我猜这是官军的‘虚虚实实’之计,先是故意让山民散布假消息,一次次消磨咱们的斗志和警惕心,等到弟兄们都不愿意再埋伏下去,他们就突然来次真的,到时候咱们可就要吃大亏呀!”

“虚虚实实?这一招真是毒辣啊!”摸着怀里的杀猪刀,朱一刀真想砍了想出这个缺德办法的家伙,“黄首领是见过大场面的,不知可有什么对策?”

“要想破这一招,不能守,只能攻!”

“攻?怎么攻?”

“偷袭,劫营!”黄鼠手指山下,信心满满的说道,“官军正忙着拉拢人心,想要用这个办法困死咱们,所以肯定疏于防范,咱们就利用这个空挡,连夜下山劫营,杀他个措手不及,必获全胜!

破了官军,咱们不但可以解除威胁,还能得到大量的粮食和布匹等过冬物资,让弟兄们过几天好日子,最近一段时间兄弟们的怨气很大,已经有些人心不稳了呀!”

“人心不稳?”这几个字正戳到朱一刀的心上,在山贼里当大首领靠的就是一个威望,最近一连几次扑空,已经让他的威望大跌了,要是再不打个大胜仗,振奋一下人心,就怕自己的座位不稳啊!

“好,那就偷营劫寨,杀他个片甲不留!”

“诺!……我这就去布置!”黄鼠露出一副计策得逞的笑意。

二虎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每一步都全身剧痛,往常只需要一个时辰的山路,他足足挪了三个时辰;这次上山报信又失误了,大首领原本是要砍了他的脑袋,全靠哥哥大虎苦苦哀求,这才保下性命,结果哥哥挨了一顿臭骂,他挨了五十鞭子,大冬天的,牛皮鞭沾凉水啊,一下就是一道血痕,差点要了二虎的小命!

“呸!……老子费劲心力去给你们报信,结果还打老子,小命都差点丢掉!”吐出一口带血的冰茬,二虎心中满是抱怨,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活着回来了,一同去报信的陈老爹可是都没能回来,十有八九是被杀掉后扔到山里喂狼了,何苦来的呀!

好不容易走到山脚下,二虎惊奇的发现官军们正在扎草人,挖壕沟,而且调动频繁,看样子这次是真的有大动作了;下意识的他就要跑回山上去报信,可是刚一转身,看着自己足足走了三个时辰的山路,再看看身上的血痕,二虎不禁犹豫起来,“丢他妈,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回家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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