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看了诺尔一眼,诺尔已经没有呼吸。
金发的少年躺在地上,鲜血漫过他胸口的千层领,猩红的血染红了领结。金色的利箭将少年钉死在地面,少年脸上的笑容也静止了。
苏明安看了片刻,转头对神灵说:“杀了诺尔,下次你要杀谁?那个叫苏凛的怎么样?或者说那个叫伯里斯的怎么样?”
神灵仔仔细细的看着苏明安,沉默了片刻。
直到诺尔的血染红了苏明安的鞋跟,神灵开口:“你不在乎他们的命?”
根据她的判断,用队友的命作威胁,苏明安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这时,水岛川空从旁边走来。她一身白金色的长袍,头戴金箔桂冠,胸前挂着金色的圆环吊坠,颇具神女的架势。她走近几步,惊疑地望着地上诺尔的尸体:“神灵大人,您杀了诺尔?”
水岛川空的震惊不是假的,神灵杀诺尔,完全会在她的意料之外。
然而神灵只是望着苏明安,她只在意苏明安的回应。
苏明安说:“本来我还在想,你弄个诺尔过来是想引诱我干什么,我还有点期待,原来你是为了杀鸡儆猴。看起来你坐不住了。”
水岛川空望望神灵,又看苏明安。
苏明安脸色平静:“神灵。可惜你用错了手段。”
他后撤一步,鞋跟在地上摩擦着,把沾上的血蹭干净。
他和诺尔有一个固定的暗语,如果无法确认对方的真假,就提到弹钢琴的话题。这个话题苏明安日常绝对不会提到,不会存在暗语沟通失误的情况。然而,当苏明安说“我好久都没弹钢琴了”的时候,诺尔没有做出回应。
回应的暗号很简单,就是轻轻地抱一下。但是诺尔没有。
早在那时,苏明安就在思考神灵弄一个假诺尔过来的目的。现在看出来了,神灵原来是想让苏明安害怕,毕竟他不怕自己身上的任何痛苦,唯独不想失去队友。
如果神灵捏造的不是诺尔,也许苏明安就真信了。毕竟吕树、山田之流,与他根本没有暗语,在这种紧张情况下,苏明安也许会分不清他们是否是真的。神灵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惜,恰巧是诺尔。
他们之间有只有彼此知晓的暗语,横跨时间与周目之间。
神灵做出诺尔死亡的假象,大概是为了让苏明安被迫答应她的某个条件——应该是神灵之前提出的“让苏明安成为大天使”的条件。
简而言之,神灵急了。
苏明安认为,神灵应该是希望他去参加第一座塔。但神灵可以利用信息差,让苏明安以为神灵不给自己去,从而使苏明安被迫屈服。
眼看着时间还剩半小时,苏明安依旧慢慢悠悠的,没有屈服的迹象,神灵只能杀鸡儆猴,想让苏明安答应条件。
这是一场信息不对等的赌局。凭借和诺尔的暗语,苏明安才能发现诺尔是神灵的伪造品,不然他很难想到这一步。
至于神灵选择制造假诺尔,而不是杀真诺尔来威胁苏明安的原因——
“你不能没有理由地随意击杀一名玩家,对吗?”苏明安笑着看着神灵,摊开手:“不然你现在就去把真诺尔抓过来,在我面前杀,而不是弄一个假象忽悠我了。”
从规则的公平性,就可以推测。
如果神灵真的可以肆无忌惮杀人,凭她的实力,哪个玩家能逃过?早在神灵与苏明安缔结为期十天的和平赌约时,苏明安就隐隐察觉,也许神灵不能毫无理由地对玩家动手,现在他终于实锤了自己的想法。
神灵可以关住他,但神灵不能杀他。
“苏明安。神灵大人可以杀人,我见过神灵大人惩戒罪人,罪人真的会死。”水岛川空突然说。
苏明安有些意外地看了水岛川空一眼,这个人居然是长嘴的,他还以为她也退化成不长嘴的谜语人了。
“我觉得正常智商的人都能推测到。”苏明安说:“神灵能杀人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人触犯了某些【规则】吧。”
水岛川空童孔一颤。
苏明安说:“第十世界开局,最令我在意的不是梦巡游戏,也不是什么符篆矩令,而是女装诺尔。”
水岛川空童孔地震。
苏明安摇头:“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外地人需要女装,才能在夜间免疫即死规则】。这些无处不在的【即死规则】,是令我最在意的部分。”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是触犯了某些规则,比如【三更时若是在镜前跪坐,需得起身半刻,否则会突然爆血而亡。】、【某某区域在半夜不能靠近,如果靠近就会突然溺亡。】等规则,就会死亡。”
“神灵大概同理。神灵大概只能杀死触犯了某些【规则】的人。”
“至于神灵的杀人条件,我还没能摸索明白。但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触犯她的规则。”
水岛川空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神灵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
“所以,水岛川空。”苏明安忽然一转矛头,看向水岛川空:“——你到底为什么敢处刑山田町一?神灵是否忽悠了你,让你觉得山田町一是假的?”
水岛川空:“……”
苏明安说:“‘认知即存在’。水岛川,你被迷惑了。”
他忽然听到一声笑声。转过头去,居然是神灵在笑。
这还是苏明安第一次看到神灵这么真实地笑,好像她真的觉得很好笑。苏明安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san值,还是50点,很安全。
“你笑什么。”苏明安说。
“我承认,作为那群人拼死呼唤过来的人,你确实比我之前遇见过的所有人——都更敏锐,更适合世界游戏。从历史角度考虑,你也确实是最适合对抗我的人。”神灵掩住笑容:“但我们不是敌人,小苏。我逼你成为大天使,也是想帮你。你成为我的天使,我能赋予你更强大的力量,你能非常顺利地通关所有塔。”
苏明安听得头皮发麻,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恶心的称呼。小黑的起名水平都比这个好。
“我更喜欢靠自己的力量。”苏明安说。
神灵收敛了神情。
她踩过诺尔的尸体,地上的尸体很快消失了。苏明安心中了然——果然,死的这个诺尔是假的。
“你之前看过被玩家们称为‘观影体’的东西。”神灵说:“想必你知道,我能看到命运。”
苏明安想起了那个命运观影厅。观影厅放了五个玩家的未来,自己的结局是死于天空。
“世间的万物都能被我观测,他们的行动轨迹都不会超出我的眼界,我能预测大多数人的结局,很少会出现偏差。”神灵说:“若说你的概念中有‘拉普拉斯妖’,你甚至可以唤我为‘拉普拉斯妖’。”
苏明安挑挑眉:“所以?”
神灵走近,低声问道:
“你——”
“有兴趣看看自己在世界游戏结束后的未来吗?”
……
“让一让!让一让!”
“不要挤啊!他娘的!”
废弃已久的现代都市,今晚迎来了数以百万计的人。
扛着摄影机的电视台、一线梦巡主播与明星、各国的使者与外交官、前线的将军与士官、维持秩序的军队和警卫、古武世家的易家、林家、柳家……第一座塔在今夜零点开启,引来了无数人的关注。
苏洛洛来到这里时,被这泱泱人海吓了一跳。
“好吓人的阵势。魔王小姐,这起码聚集了上万名梦巡主播吧。”她的主播朋友‘草莓喵喵’拉住了她的手。
“嗯,毕竟是第一座塔啊,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是宝藏,也许是另一个世界。大家还没进场,现在全堵在外面,当然挤。”苏洛洛说。
“魔王小姐!是魔王小姐啊!”
“魔王小姐,我超喜欢你的直播的!”
梦巡主播中也有苏洛洛的粉丝,即使苏洛洛戴了面具,但她戴着“请叫我魔王小姐”的主播勋章。他们立刻围了上来,向苏洛洛要签名。
“谢谢,谢谢……”苏洛洛立刻发出了招牌治愈系的笑。她早已习惯了把笑容挂在脸上。为了保持状态,她甚至随身携带了两盒抗抑郁药。
这时,一个机械高台升起。联合政府的议员斯克利普斯站在上面。人群稍微安静了下来。
“各位,第一座塔将于二十分钟后——2月8日零点整开启。”斯克利普斯拿着麦克风,洪亮的声音传遍场地,地上黑压压的人头不断攒动:
“坦白而言,第一座塔里面有什么,联合政府也不知道。这是完全的、未知的东西。也许是数之不尽的财宝,也许是潘多拉的魔盒。”
“但神谕说:在塔开启时,梦巡主播们最好在现场。于是,我们召集了粉丝量在五十万以上的梦巡主播们。包括我们耳熟能详的易钟玉、诺思、步修为、杨秋露……甚至,第一梦巡家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听到第一梦巡家也会来,人群立刻响起了欢呼。狂热得宛如追星现场。斯克利普斯喊了好几声,人们才逐渐安静下来。
他脸色凝重,第一梦巡家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继续说下去:“如今,各大电视台,各国的外交官,各势力的领衔人物,也都在我们的现场。”
他视线扫去,看到了许多人。
人类自救联盟的昕月和李扬昊,正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都市守护部的李御璇和上清,低声交流着有关寻回历史的话题。
教会的纳尔法斯主教与圣子青鸟,仍在探讨神灵为何会带走都市守护部的实习生苏小白。
阿圣特王国的白朗蒂女王、乔塞大公国的皇子米赛、尼尹民主联盟的梵尼、来洛帝国公爵尹齐基尔……也都赫然在场。
最为广阔的一片区域,是梦巡主播所在的区域。这群梦巡主播大多奇装异服,痛包痛衣,jk、洛丽塔、汉服、cos服,甚至有人顶着一个二次元大皮套,彻底成为纸片人。与各国庄肃的正装使者们形成鲜明反差。
玩家们也混迹其中,甚至有人拉起鲜红横幅,在众目睽睽之下大书:【今晚若无苏明安,世界万古如长夜】、【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苏明安你何时能来臣妾宫中】、【神灵你行不行啊,来,给你爷爷来一拳,不来是孙子】、【我是普拉亚掌控芭比娃娃的神,v我50疯狂星期四】等不知所谓的文字。
斯克利普斯继续讲道:
“如今,人类土地收复进度为30%,情况仍然严峻。最近更是传出了异种王即将复生的消息。”
“开启这第一座塔,带来的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挑战。我们并不知道世界的命运会被牵引到哪个方向。”
“现在……”
就在斯克利普斯说话的时候,突然,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耳边都响起了“叮冬”一声。
这种“叮冬”声他们很熟悉,因为有【梦巡家热度排行榜】、【梦巡进度排行榜】这种榜单,每次榜单更新,每个人耳边都会“叮冬”一声。
这次“叮冬”,是又有什么信息了吗?
所有人立刻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界面,发现了一段新的小字。
……
【第一座塔将于今夜零点开启。】
【它会改变每个人的命运,改变世界的命运。】
【但它是否开启,需要征集世界上每个人的选择。因为,你们才是世界的“所有者”。】
【旧日之世的所有人——你们是否选择开启这座未知之塔?】
【是(目前已投票:281722人)/否(目前已投票:91824人)】
……
遗迹之中,苏凛拎着油灯,向前步行。
“年轻人!禁止擅闯遗迹!”后面传来警卫们的大声警告,苏凛充耳不闻。
“年轻人……哼。”苏凛径直前走。
他看到了一面字迹模湖的石碑,上面写着一些文字,看上去已经有很久远的年代。
苏凛低声念出:
“这……是……一场……会失去主权的斗争……”
“苏……”
他抹去灰尘,继续念着石碑上的文字:
“苏……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