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一切都被略去,仿如淋上了滚滚热流,汹涌纷至而来。恨无情,骂无意,动手不成辙。呼吸沉重似玄铁,落地掷声。

那一句“冷静一些”段韶华始终没有听进去,准确的说他此时哪还听得去其他的话。满脑子只有疯狂,只剩恨恼。

段韶华想起绿柳炊烟,想起圆月满盈,想起宝丫鬟的稚嫩童语。数年数月,欢声语伴,花开入年。实谓岁月静好,自由无忧。

如今却好似笼中鸟,空有翅飞不高,空有脚走不远。束着缚着,日日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就是身心俱痛。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太难熬了。

他足足忍到现在,还有半年罢了,六个月弹指即挥。他可以耐心再等,为何靖王爷却要诸多阻挠。

也许裴靖不会放他走了,也许一年又多一年。段韶华从不敢去正视,如今正视清楚了,再无力去束缚理智,崩情断绪,恨的全然不顾。

他朝着阻挡他的这具肉墙捶去,一拳又一拳,一记重一记。为着当日强迫之辱,为着一年多年埋在心里的强忍苦耐。

不管他用上多少力气,心内之愤却还是丝毫无减。

他似疯魔,裴靖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是接下或躲下他接连挥过来的拳,试图以此让他安静。

段韶华根本听不到觉不到,所有的力气都积在了拳上。他捶打裴靖,却好似拍到了石头,只得了拳拳红肿。

时间成了钩人绳索,裴靖只当段韶华是一时失控。可是阻来挡去,段韶华却无停歇之势。

浓眉紧结,裴靖的耐心似乎也只能到这里而已,他不耐的低吼道:“够了。”

话完,却是飞来一拳,直接打在了裴靖的脸上。

拳头着肉之声擦着耳边而过,直伤王爷尊体。

裴靖怒而,四目相接,烧出烈焰。

“你闹够了没有!”裴靖抬手,猛地拽住段韶华的前襟向自己拉近。彼此眼中都印上那愤怒之影。

“你凭什么怪本王。”他吼道,话却是生硬,“本王若不是……”裴靖喉中梗塞,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何来有错,他又凭什么动手。

段韶华不过是琴师,而他是王爷。他有心留他,他又凭什么不接受。

“你说你要什么!”裴靖死盯住他,“荣华,地位,还是京城第一琴师。”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段韶华想笑,挑起无数羞辱,“我想要你去死。”

锋利之言,叫裴靖心中大怒。

他紧揪着段韶华衣襟,恨足了劲猛扇他耳光。假如我轻若尘埃

段韶华不言痛,不挣扎,只那一双眼冷冷视他,仿佛是在说:你死不足惜。

裴靖怒极反笑,目眦欲裂“好,有生之年,你好好等着本王。”

说罢是猛然一挥,直接将段韶华抛开。

碰到了烛台,撞翻了花瓶,名贵之物直接化作垃圾一片。

段韶华翻倒之地,一瞬是懵懵懂懂,似有痛意侵身,可又似乎是幻觉罢了。

他以两手撑地,努力了几次却始终站不起来。

面上隐有温热流过,顺着一颊而下,熟悉的却说不上是什么。

伴随着刺痛,段韶华努力眨眼,所见皆是清了。

红艳艳的入眼,一大块瓷片就躺在地上,边边角角皆是血色。

原来他正扑在了那堆花瓶碎瓷上,靖王爷用力之巨,倒下之重。碎瓷锋利,与皮肉相碰,当即在段韶华脸上划出一道伤口。

抬手去抚,反让那伤口更加刺辣。

血红沾指,裴靖立是看到了。他眼眸一凝,“伤到哪了?”

一道小伤罢了,段韶华缓缓而叹。也不想再这个地方再呆下去。

良久,段韶华才算是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步履摇晃,整个人都失了温度,冷汗沁入血肉中也似不觉。

那两名小厮惊恐的立在门外,想看不敢看,同样是冷汗津津。

不过离那木门之近,段韶华却觉得是走不到了。发软的两腿已经支撑不住全身,他有心去扶一扶外物,身一侧,足下一滑,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脚步杂乱而响,数数衣片飘了在眼前,段韶华却是无力看了。

手忙脚乱的,段韶华是给抬进内院的。

已经焦急了一天的东儿守在房中,好不容易等来消息,结果见到的就是自家公子给一群人抬进了房。又惊又急,险些是随段韶华一起倒了下去。

这下,铺床,煮水,请大夫,房中是忙成一团。

韩大夫很快是来了,见着段韶华的瞬间脸色是莫名而异。

原来又是这位段公子!

经韩大夫诊断,气血上涌,明肝火旺。简单来说,就是给气晕的。

伏在床边隐隐抽泣的东儿是惊愕着抬头,却是不敢多言。

扑倒王爷师兄

她拧了把汗巾,轻轻擦拭段韶华脸颊,将那干结的血慢慢擦净。

一道细长伤口落在了左眼下方,伤口处还弥着淡淡血腥气。东儿一边擦拭,又忍不住轻轻叹气。

她不晓得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怎会弄至伤了容颜这般严重。

若是留下伤疤,王爷会怎么看?

东儿的动作更是小心,“韩大夫,公子脸上的伤可能治好?”

韩大夫正伏在桌上写着药房,听着东儿的话才道:“不妨事。”

“可若留了疤!”东儿急着还想问,眼光一触,正见了段韶华悠悠转醒。

“公子。”担心撤去,被欢喜取代。

段韶华面色略显青白,已半睁了眼,却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东儿,只朝着周围缓缓一扫。

“公子。”东儿低喊,担心他失神的模样。

好半响,段韶华才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表明无恙。

只是随即又阖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晕迷之态。

“公子可是乏了?”东儿温言,为他将掖好软被。

“我困的很,你也下去吧。”段韶华侧过身去,却引了东儿的抽气。

“公子脸上有伤,不可……”话到一半段韶华已朝她摆了摆手,有些疲惫道:“下去吧,无事不要烦我。”

他显然说的如此直接,东儿的话也给噎住了。她只能求助的朝了韩大夫一望,不想韩大夫倒是潇洒摇头,“那就听你家公子的。”

连韩大夫也这样说,东儿也只好点头。弯着腰轻手轻脚离了床边。

院中金光如许,叶片被晒的恹恹,垂着头毫无精神。

按韩大夫的话说段韶华其实无甚大碍,不过是气血郁了胸,烦闷无舒。说起来就是病在心里,药石不过是辅助,主要的还是得开阔心胸,保持愉悦。至于脸上的伤倒是有些深,那瓷片入肉颇重,需得好好护着。祛疤之类的药膏更是少不得。

虽是一番医家之话,段韶华却实在无力想笑,表面应承了答应,随后就寻了个由头任韩大夫走了。

段韶华这一躺就躺足了两日。

身体上的确无多少不适,只是懒懒的毫无精神,一坐一动都显得十分疲倦。面色灰灰然,只瞧见了伤感。

东儿暗暗焦急,可又实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既不敢妄言又不能打扰,只能熬尽药汤,只望尽早帮着段韶华调理好身体。

浓郁药味从瓷碗中泄中,熏的整个房间都是。夏日本就炎热,又闻得那叫人倒尽胃口的药味,段韶华几乎是想也未想,直接挥了东儿,“端出去吧。”[家教]泽田纲吉与泽田纲吉的故事

东儿一愣,盘中的药碗还烫热,不由劝道:“可这药都是按照韩大夫的吩咐煮的,公子身体不适,若还不喝药又怎么好得起来。”

虽是劝慰之言,不过段韶华听着心烦。只是回头一看东儿因煎药而浸着汗珠的发,心内又是软了三分。

“拿过来吧。”段韶华妥协,人还是懒懒的,只是靠着床不想动。

东儿自是欢喜,忙是放了药碗,又在旁边给段韶华打起扇。

“罢了,我也不是太热。只是这药苦,你去帮我拿些蜜饯来。”段韶华随手端起药碗,做住正要喝的样子。

东儿立刻应声去了,段韶华也匀了匀药碗,却是没有要喝的意思。

门窗半阖,泄了不少光影,连蝉鸣声也没有,越安静,越烦闷。

段韶华盯着一点印在墙上的光斑,圆圆的一小块,铜钱大小,幽幽的似要渗进雪白墙壁。

那光斑并未再动,段韶华眨了眨眼,却是困了。

他歪着头靠在软枕上,眼中渐渐疲软,双手的力气也在撤下。迟来的困意席卷全身,脑中很快空空如也。

夏日炎炎,天气骤变的也是厉害。眼看烈日骄阳,而下一刻就猛变了天色。

正值正午,焦灼的日头渐渐隐没,只看片片乌云遮天,遮了那万丈金光。稍时狂风大作,吹着树梢,卷着落尘,也听门窗作响。

有凉风吹入,正驱了那热气,段韶华只觉得凉爽的舒适,团在胸口的燥热感顿时消散不少。深陷了软枕更睡的舒沉。

风声呼呼,乌云也越聚越多,直将天地都沉了下来。不一会就下了雨来。

随风而来,暴烈急速。大雨噼里啪啦匝地,水汽透窗,带了股草木清香。

段韶华仿佛丝毫未觉,整个人都深陷入梦。黑甜无忧,也是这两日来他睡的最沉的一次。

沉浸于梦,本是响亮的雨声传入耳中倒成了清脆圆润,更是催人的紧。

凉风反复入窗,吹的屋子里再无半点热意,连着身子也慢慢冷了下去。

□在被外的手臂似是凉了,段韶华在梦中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动。

恍惚间,凉意似是消了,那好听的脆响也小了许多。有一片温热落在了额头,渐渐包住湿冷皮肤。

有一个声音响在他头顶,“怎么我看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很,这药放着就是个摆设么!”

他话虽轻,但已听得低下传来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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