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坐起身来,打开门,只见到身穿制服的船员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伸手示意右边道:“请往这边走。”
这名船员并不是方才陪同的那名,庄晏道:“疏导室不是在那边吗?”
船员道:“这次的伤员较多,又新辟了一间疏导室。以便两位各负责一间。”
庄晏点点头,跟随船员右拐,这时走廊晃动了一下,又有高能炮火击中飞船了,好在庄晏已经能够掌握平衡,便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船员道:“不是很乐观。”
庄晏皱了皱眉,船员把他带到一间舱室外,侧身转动把手道:“就是这里……”
因为他手伸得较长,一截手腕从船员制服的袖口露出来,露出半个刺青。庄晏瞳孔一缩,目光再一抬,舱室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隔离舱,什么伤员!
然而这时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庄晏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推进舱室内,随后门重重关上!
庄晏一个踉跄,转身的同时手搭上腕上的终端,然而对方速度比他更快,直接飞扑上来,将他一只手臂反剪在背后,“喀拉”一声,手臂脱臼了。
庄晏额头上登时冒出细密的冷汗,那人将他压制在地上,低声道:“庄先生,配合一点你就不会吃苦,我们得到的命令之一是,如果不能把你带出这座飞船,便就地格杀。”
庄晏道:“你们的目标是我?”
“可以这么说。”那人将他的终端卸下来,直接踩碎,然后拿出一支针管,对准他的颈动脉扎进去。
庄晏无法反抗,这是个普通人,他没办法动用精神攻击,伴随着被针管注入药剂的胀痛感,瞳孔失焦,意识逐渐模糊。
注射完毕,那人抬起庄晏的头,见他神情呆滞犹如木偶,便一把将人拉起来,带出了舱室。
周玉臣一直留神着那点微弱的感应。
高匹配度的哨兵和向导,即使未曾结合,也会时不时产生共鸣。尤其是在两方精神力都相当活跃的时候。
因此当察觉到那点共鸣忽然消失时,周玉臣当机立断地让副官路易斯代他指挥,一个人驾驶着机甲返还飞船。
果不其然,还没抵达飞船,那边就传来消息:“上将阁下,庄先生失踪了!有人混进飞船,顶替船员……”
路易斯在频道里说:“派一个小队跟你去。”
“不用。”周玉臣道,“海盗还有一波攻击,你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迎敌,注意拦截,不要让他们分兵去支援绑匪。”
“是。”
庄晏再醒来时,感觉很糟糕。
不仅仅是脱臼的手臂,还有大脑,那一管注射的药剂显然是针对向导的,他显然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把勉强握起来的灰尘,稍不留神就会涣散开来。
他睁开眼,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通过前方的屏幕,和较为狭小的空间,判断出自己正在一座小型飞船上。
驾驶舱里有两个人,一名驾驶员,还有一个人,就是在“蓝鲸”号上袭击他的冒牌船员。驾驶员一身隆起的肌肉,是一名哨兵,量子兽是一只鬓狗,背对着庄晏。
“哟,醒得还挺快。”
冒牌船员本来张开双臂,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庄晏睁眼辨认了一会儿,被他发觉,走过来踢了庄晏一脚:“看来的确精神力不俗,难怪头儿派我去,要是换个哨兵,还未必能成。”
驾驶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下手轻点儿,这好歹是个向导。”
冒牌货道:“怎么,怜香惜玉?向导对我来说可没什么意义。”
“不过既然是周玉臣的未来伴侣,啧啧啧。”他俯下身抓起庄晏的头发,“长得没影像看起来那么难看,这头金发很漂亮,还有蓝色的眼睛……”
“我说你!”驾驶员提醒道,“别乱来,这人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手指摸上庄晏的眼睛,冒牌货吹了个口哨,“眼神很倔强,说不定在床上会很带劲。就是年纪大了点。要是再小个十岁就好了。喂,不说话吗?我没堵住你的嘴啊?”
此时此刻,庄晏心里反而十分冷静,一边抵抗着药效,思考从袭击开始到现在的所见所闻,一边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暗含五分忌惮五分愤怒:“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知道。”冒牌货笑嘻嘻道,“庄氏的长子,继承人。”用手指勾了勾庄晏的下巴,“一头大肥羊。”
庄晏恼怒地闪过他的手:“你们想要什么?钱?”口气故意带上一丝轻蔑。
“你们这些贵族,都落到别人手里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冒牌货钳住庄晏的下巴,冷笑道,“你倒是说说,庄氏能给多少钱?”
庄晏倨傲道:“只要把我放了,数目绝对比你猜想的要多。”
“哦——”冒牌货拍拍他的脸,换来他更恼怒的瞪视,“那真不好意思,已经有人先于你出价了。”
庄晏目光一闪道:“你们受人指使?”
冒牌货看着他,笑道:“没错,‘贪狼’可不只是海盗,还是享誉星际的佣兵团,接下的委托就一定会尽力完成,这是信誉问题,所以庄先生,你出再多钱也没有用喽。”
庄晏高声道:“哪怕我出双倍,十倍?”
冒牌货哈哈大笑,庄晏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有人雇佣海盗绑架他,这个人会是谁?能让海盗不惜出动大型舰队公然包围飞船……
庄晏脑中思绪飞快闪过,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脑子不大好使的、骄横的贵族,继续高声道:“跟庄氏作对,你们吃不到好果子的!不光庄氏,还有周家,兰顿家……”
冒牌货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暗含不屑。
还有莱昂星的驻军,为什么碰巧就被大批抽走?庄晏道:“你们的舰队撑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援军到来……”
“那不是我们的舰队。”冒牌货终于道。
庄晏面上一怔,心中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从影像中看到的舰队,虽然做了伪装,但隐隐约约透露出正规军的素质。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对象是他,但不止他,除他之外,应该还有正指挥作战的周玉臣。
冒牌货道:“这是一场报复。但你不用担心,你对他们还有用,你的性命暂时还得留着,到时候……”他摸摸下巴,嘿嘿笑道:“或许真能用你跟庄氏狠敲一笔呢。”
“好了。”驾驶员道,“马上出大气层了。把人弄晕,别跟他废话了。”
“好吧。”那人笑道,说着将庄晏的头粗暴地往墙上一撞。庄晏又晕了过去。
“这次死了不少兄弟。”驾驶员随之道,“原以为里应外合,咱们又只负责绑架,该很轻松才对。我们小瞧了帝国军人。”
“是小瞧了周玉臣。”冒牌货道,“如果换做二当家来指挥这次行动,肯定不至于拖这么久,不得不启用计划B。”
“二当家压根就不想蹚这趟浑水。眼下周玉臣的亲卫队还在顽抗……”
正说着,忽然频道里传出两人队友的声音,“有一架机甲跟在后面!”
两人一惊,影像传到屏幕上,只见一架帝国zn860型号的机甲已经追上了飞船后面,数架战机。
冒牌货仔细看了看,笑道:“才一架机甲,帝国人也太……”
“小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队伍末尾的一架战机爆发出耀目的白光,翻滚着坠落下去。
“……”
“快……”
频道里驾驶战机的同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再次传来轰然爆裂声。
“草!”驾驶员骂道,飞快地按上几个按钮,拉下操纵杆,飞船全速前进,船体上炮口纷纷调转,朝后开火。
然而警醒过来已经是太晚,来不及惊讶、愤怒,不到十五分钟,跟随飞船的近十架战机全部坠毁。
驾驶员手忙脚乱地驾驶飞船全力逃亡。冒牌货则迅速抓起软倒在墙边的庄晏。
飞船即将冲出大气层,却猛地震荡了一下,像个醉酒的人一样往一边倾斜下去,驾驶台屏幕上显示出飞船的简易结构图,部分线条变成了红色,电子女声道:“左侧引擎损坏,左翼……”
“迫降倒计时,十,九,八……”
伴随着没有感情的女音,飞船像折翅的鸟儿一样又坠落下去,朝着大海一路歪歪斜斜地滑翔。
飞船里的人因为剧烈的摇晃趴在了地上,冒牌货在混乱中抬头朝同伴想要吼句什么,并打算抽出腰间的爆能□□,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看到原本应该昏迷过去的庄晏正抓着他的□□,并在一瞬间扣动扳机!
冒牌货痛苦地大吼一声,爆能枪在他的大腿烧穿了一个洞,靠近了甚至闻得皮肉的焦味。
“杰拉德!”驾驶员吼道,却不得不坐在驾驶座上操控飞船,分身乏术。
“你个婊|子养的!”庄晏不会用枪,刚才那一下的后座力直接震得他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被冒牌货重新抓起,忍痛拎起庄晏的衣领,怒吼着用枪口对准庄晏的太阳穴。
“我劝你不要开枪。”庄晏声音低哑,语调沉静,全没了方才的恐惧、慌张、气急败坏,又像平常那样带有一丝讽意,“杀了我,待会你们就只能死在开机甲的人手里。”
冒牌货目眦欲裂,飞船大幅度的摇晃着,冒牌货的一条腿被庄晏那一枪打断了大腿骨,在晃动中疼痛难当,却还是没有扣动扳机,。
这次庄晏也跟随飞船不停晃动,药剂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他感觉脑袋就像被人从当中劈开一样,眼前的色彩一阵阵模糊。
驾驶员竭尽全力,终于使飞船迫降在了茫茫海洋中,一座布满岩石的小岛上。
驾驶员急忙解开座位的安全固定装置,大步过来,一巴掌扇在庄晏的脸上,又去握同伴的肩膀:“杰拉德,杰拉德!”他身边的鬓狗冲庄晏凶恶地龇牙。
冒牌货失血过多,瘫倒在地上,道:“那个人跟上来了。”驾驶员用治疗仪替他止血,但他的行动力是彻底丧失了。
哨兵的力量非比寻常,庄晏被扇得直接在地上滚了两滚,颧骨都像移了位似的,鼻子里一股热流流下来。这时飞船的频道沙沙一阵,接上了机甲发来的通讯。
“离开飞船。”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否则我会让它在十分钟内爆炸。”
庄晏勉强爬起的动作一顿,那是周玉臣的声音。
“别出去。”冒牌货道,“是周玉臣,他可舍不得他的向导死。”
他们不回答,很快有驾驶室的舱门震荡几下,向外倒下去。冒牌货道:“小心狙击手。”驾驶员立即拖着他往隐蔽的地方躲。
舱门倒在地面上,一阵海风吹进来,这是岛屿夜晚的海岸,高达十二米的机甲巨人静静地站在浅水区,不一会儿,驾驶舱门打开,伸向地面,男人跳下机甲,朝飞船大步走来。
驾驶员瞪着眼睛,抓起庄晏,枪口抵在他太阳穴上,挡在同伴面前。
驾驶员道:“你再走近一步!”
周玉臣在舱门不远处停步,道:“你应当明白你们的处境,不杀他,你们会成为俘虏,杀了他,你们会死。”
冒牌货咧嘴怪笑道:“恐怕成为俘虏,比死还难受咧!”
周玉臣和他说话,目光却自始至终只在庄晏身上,道:“你们要怎样?”
冒牌货道:“让你的部下给我们送一艘飞船来。只要飞船,不要任何人跟随!”
周玉臣没有一丝犹豫,抬手对通讯仪下令道:“开一艘飞船过来,不要跟随。”
冒牌货眯起眼,对驾驶员示意庄晏道:“打断他的腿。”
“慢着!”周玉臣脸色一沉,“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不能伤害他。”
冒牌货冷笑着指指自己的大腿,道:“周玉臣上将,你看看,你的向导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以牙还牙,我这人公平得很。”
海滩上静了一下,冒牌货又咧嘴,对驾驶员说:“开枪。”
“慢。”周玉臣注视着庄晏。庄晏此时此刻看起来狼狈起了,脸上一个巴掌印高高隆起,额头擦破,鼻血长流,身形佝偻着,可就是这么一个姿态,似乎仍然是骄傲的,仍然蔑视着身旁的敌人。“他打伤了你,我替他。”
说出这句话时,周玉臣看到金发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在船舱里稀疏的月光中闪动了一下,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