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没有回答血奴的疑问,笑道:“你昏睡了三天,定然饿极了。我已经给你备好了饭菜。”说完当先出门。

“我娘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我们快点去吃吧。”铁蛋子捉住血奴的手,拖着她出门又道:“用的食材都是今天刚刚去人间采购的,我娘还给你捎了一只……呃……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天刚入夜,血奴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情形。她果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学铁蛋子那样,舔了舔麦芽糖的味道,然后把它叼进嘴里嘎嘣咬碎,嚼烂咽下。

“再来一支。”血奴瞪着眼睛伸手要。

明亮道:“有一大堆呐!但是我娘藏起来了,她怕我们吃坏了牙。”

“你牙多,还长,坏一两颗完全没有问题。”

“我也这么说,我娘就是不多给。”

“唔?待会儿我帮你要。”

说到这里母子两个进了厨房。

桌上的饭菜色香味俱佳。血奴也不客气,跟着铁蛋子大吃一顿。看着挨坐在一起的母子两个,白莲花不禁嘴角含笑。

吃完母子俩都抱着肚子打着饱嗝。见还剩下点饭菜,白莲花取来碗筷,也下了口。

“娘啊,您今日也嘴馋了?”明亮讶然道。非淮可是会吸风饮露呐……

“我算计着你们两个正好够吃,不料剩下了。倒掉可惜,不如我吃了。”

明亮龇牙笑道:“您何必这么节俭。”

白莲花传话笑道:“你祖父没教过你么?入他门下不论男女,都得先学修身持家之术。节俭便是首要的一条戒律。你须谨记。”

未免他还有旁的训示,明亮赶紧立了一通保证。血奴哪儿知父子俩在说悄悄话,急着问明重点。白莲花依照屠不评教的,给她说了一下她的情形。因为重新给她伪造了身份,那本备忘册上记录的东西修改起来不易,屠不评索性就将它销毁了。

听完血奴沉思不语。

“从人间回来的时候撞见一只狸猫精度劫失败,被天雷劈成了灰,留下一只小崽子。我见它可怜就带回来了。”白莲花说着从饭桌子下面端出一只篮子,递给血奴。

篮子里铺着柔软的毯子,毯子上睡着一团小黑球。

血奴眼睛一亮,伸手轻轻戳了戳它,它打着哈欠稍稍睁了睁眼。瞧着它粉嫩嫩的嘴巴和水汪汪的碧眼,血奴觉得心都要化了,想也没想便道:“我给它取个名,叫大毛!”

见小黑球在篮子里蠕动了一下,白莲花失笑道:“它只怕不好叫这个名字,因为你从前养过一只耗子叫大毛。”

血奴拧着眉沉吟:“要么叫……二毛。”

小黑球捂着脸翻了个身。明亮则噗嗤笑趴在桌子上。

血奴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瞪他道:“臭小子你有意见?”

明亮看了白莲花一眼,见他但笑无语,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二毛好听极了。”

“多谢姑姑。”血奴抱着篮子喜笑颜开。

“我就知道你喜欢。”白莲花说着在血奴鼻尖上刮了一下。因为这个宠溺的动作,血奴觉得他很亲切,对他也便少了几分戒心。至于明亮这个小孩子,她更是不怎么设防。

血奴看着二毛盘算道:“猫是得吃鱼吧?抓鱼这事我应该能做。南面有条河……”一拍桌子道:“铁蛋子我们去抓鱼。”

明亮正想找点事情帮母上消愁解闷,当即领着她去到溟河黑水。

血奴如今可没法下水了,放眼打量眼前这条水气滚滚的大河。透过仿佛火焰一般赤红的水气,她看见对岸那座雄伟的宫殿顶上有个格外亮的红点。

“那是什么?”

见她指着那个红点问,明亮若非顾忌有个盯梢的匿形跟在不远处,便要这么说:“是天上灾星陨落,恰好掉在那里。”张嘴却只能说:“那是妖帝陛下,在……在赏月呢吧。”

血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疑也不问,催他下水去捉鱼。

母上既然提了要求,明亮不得不做。但是二毛打小就吃素啊……

下水折腾一会儿,明亮揪住一条鱼的胡须,骑着它浮出水面。血奴一看摇头失笑道:“这鱼得有一丈多吧?二毛被它吃还差不多。”

“可是,这已经是河里最小的鱼了。”明亮放了那条鱼上岸道:“等二毛醒了,我们看看它除了鱼,还吃不吃别的东西了。”

血奴赞同这个主意,便要提着二毛回房。铁蛋子拉住她道:“姐姐,我屋里有许多好玩的,我们一起去玩吧。”

明亮所谓好玩的,是白莲花今日带他去玄清山取的一大包东西。

那些东西有些年头了,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他从没玩过,觉得新奇,对每一件都爱不释手。血奴也跟着玩得很开心,不觉就把惊疑忐忑都抛之脑后了。白莲花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糖,在一旁看着他们玩,不时指点一下。

后来二毛醒来,笨拙地从篮子里爬出,步履蹒跚地冲着一家三口撒娇打滚。被它这么一逗,屋里欢声笑语更多,长夜都觉变短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虽还不能对血奴说破什么,也算是团聚。白莲花却并没有觉得太过欣慰,面上有说有笑,实际心事重重。

想要恢复血奴的修为,需要另一位大神相助。

为今世上仅有凤皇和龙君二位大神。凤皇自从一万两千年前阻止妖帝乱世,到后来繁衍出严厉这根独苗,至今已经耗损不少修为,不足以帮她解禁。而龙君迦昱则是白莲花不愿、也不能求助之人。

故此血奴只能暂且维持废柴状态。

想要恢复血奴的记忆倒也简单,但是白莲花并不想让她记起某些人事,因为那于她破劫不利。而她那个死劫为期不远,只有短短十七个年头了。

天将亮时血奴打着哈欠回屋栓门,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翻看一遍,然后她脱了衣裳,对镜检视自己。手臂和腹部的伤疤据说都是琨瑶那厮给她造成的,背上的细小鞭痕是她当年对琨瑶这个正道中人发花痴,屠不评管她不听罚她所致。

而她颈后盖的那个戳儿——紫阳少君之奴,似乎能证明一点她的来历。且她还是处子之身,没嫁人这事也假不了。醒来之前遇见那段真切的人事又是怎么个情况?

虽然心事重重她也困极睡了。白莲花来时她正在发梦魇。

妖帝吃一堑长一智,吩咐屠不评派两个人轮换着,时刻紧盯她。白莲花却在他们眼前从容来去。

她还有个最大的疑问谨慎的没问,但她应该已经先入为主,因为醒来之前那个梦,因为梦里那个叫她安心的男人而对醒后人事疑心深重,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定然焦躁难安。

白莲花施展造梦之术,血奴的魂进入醒来之前一样的情境。被他点醒后血奴先是惊讶,后是惊喜,抱怨道:“你不是说要时刻跟着我,再也不让我走丢?”

“你每天都要丢一回。我真该拿根绳子把你跟我拴在一起。”他甚无奈的笑道。她则扑哧笑了,老实由他抱着从迷雾中去到竹屋里。

这次没有沐浴,直接压到床上演了几回活春宫。

事毕她思索一会儿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妖魔鬼怪,我是一只杀人卖血为生的狐狸精,住在一个叫血池的地方,还跟一个叫琨瑶的臭道士有情仇。”

他嗤的笑了:“你一向有很多异想天开的怪想法,醒时尚且如此,何况是做梦。”

她也没再多说,只是蜷缩着身体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安心睡觉。

天黑后血奴起身先去管屠不评请安。见她精神不振,屠不评心知监看她之人禀告的不假,安慰她几句。

“徒儿闲得无趣,师父可否传徒儿几门功法?别管以后会不会忘记,总归能打发时间。”

“你刚醒来,状况不佳,且养几日再说吧。”

待血奴告退,屠不评命人把非淮叫来,吩咐她道:“你儿铁蛋子年纪也大了,不便再与你同住一屋。谷中也没有空屋子,且让他跟血奴换过来住。”面色一冷,话锋一转道:“你懂我这样安排的意思吧?”

“奴婢懂。”白莲花维持着非淮该有的本分,谦卑恭谨道:“总管是关心徒儿,想奴婢就近照看她方便。您放心吧,她有什么异常您都能知道。”

“不愧是老人。”屠不评甚为满意道。

对这个结果血奴却不怎么满意,她对周围的一切人事都抱有怀疑,可不情愿守着个耳目。但她二话没说就同意更换房间。明亮不懂夫妻之事,却知父母须住在一起,遂也很痛快。

等来回搬完东西已大半夜了。母子玩到天明,铁蛋子还没玩够,被白莲花一个眼神撵走了。

见他依依不舍,血奴还当他依恋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外,摸着他的头叮嘱道:“小子,你总归是要长大的,不能总赖在你娘膝下。睡觉老实点,别蹬了被子着凉。”

顶上麻酥酥的感觉让明亮的思绪回到记忆最初。

他还在母亲肚子里时,每每精神百倍、拳打脚踢之际,都会被一只手这样温柔的抚摸,然后他就会懒洋洋的安静下来,昏沉沉睡去。可是别的孩子甫一降世,喝到的是母亲甘甜的乳汁,他却是险些喝干了母亲的血。别的孩子是被母亲抱在怀里疼爱大的,他却是沐着腥风血雨长大,在此之前从没有享受过母亲给他的人伦亲情。

一切都是妖帝的错!

明亮转身的时候暗暗立誓,有朝一日他定要亲手杀了妖帝这个贱人。见他快步而去,背影似乎有些沉重坚定,血奴直到他进屋关门才转身。

血奴并没有急着回房,而是坐到精细鬼背上转心思。白莲花在屋里铺好了床,久等也不见她,出来一看顿时有些荡漾。

到了就寝的时间,隐在暗处的耳目到这时已经撤走了。屠不评若知他信任的非淮居然便是他最该防范之人,登时便要气死。

血奴一面托着腮思索事情,一面用脚尖玩弄精细鬼的头。精细鬼想看看背上有什么,探出头来被她踢一脚,就又缩回去,不一会儿又探出来,又被她踢了回去。

如此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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