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血奴过得极为逍遥快活。
身边有个神通广大的男人,还有个活泼顽皮的儿子,醒时无忧无虑没烦恼,不用疑心这个,顾虑那个,睡觉睡到自然醒,不用戒备这个,警惕那个,血奴觉得非常安心。
杳云跟明亮一样爱粘人,却憨实内向,没多少话。血奴从她那箱金银珠宝里挑出一块刻着百无禁忌四字的虎头金符,挂在杳云脖子上。
除了陪明亮玩,装模作样地做表面功夫,血奴都是拖着白莲花在房里练功。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白莲花都把血奴侍弄得舒心之极。血奴待他如胶似漆,他却绝不纵欲,每天只修一次和合之术,其余的空闲时间用来指点血奴各种她感兴趣的功法。
等到非淮母子该去人间采购这日,血奴睡醒后身边没人,枕畔倒有两枚内丹和一小包竹米。守在门口的杳云告诉她,白莲花父子已离去。
昨夜被折腾太狠才没赶上道别,血奴心里空落落的,回房坐在床上愣了会儿神,从小包里抓了点竹米解馋,余下的收好,然后以灵光摄精术吸食那两枚丹。
铁蛋子的内丹小得可怜,不一会儿就被血奴吸食殆尽。非淮的丹也只有翟轩的一半大,血奴行功到傍晚,领着杳云去给屠不评添乱道:“师父,这么晚了非淮母子还不回来?”
白莲花教给血奴一门法术,能从吸食到的内丹中感应到它主人的记忆。血奴拿来练手的是翟轩的记忆。
翟轩在位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给非淮母子都喂了毒,每月须服解药。非淮母子去凡间采购有固定去向,也有固定时间。这个规矩一直沿用到如今。
屠不评却不知道,这毒在霄霜混进血池时,就被无照给解开了。
屠不评早已命人去修罗天入口查问,没发现异常又命人去凡间探看,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等消息。
“师父,徒儿和二毛都要饿死了……”
见血奴揉着肚子有气无力状,屠不评没好气道:“你这吃货,回屋等着去罢!”
血奴回房不多时,有妖兵奉来几个果子。
果子长得难看,冰凉冰凉的,却有一种异于食物的馥郁芳香。
杳云在边上眼巴巴看着,分给它也不吃,血奴就自己独吞了。吃完只觉浑身清凉,仿佛白莲花的体温带给她的舒适之感,是夜她却辗转难眠,索性打坐静心。
翌日血奴盥漱之后自己梳头。白莲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教会她挽发,但她只会挽一种发式。
在头顶挽起一个尚算整齐的发髻,血奴把莫失莫离簪在上面,去给屠不评请安,得知非淮母子在集市上采购东西时,被一道人看破妖身。
母子打不过道人,也逃走不迭,被强夺了内丹,双双毙命。一凡间屠夫将母子两个开膛破肚,砍下头颅,尸首挂在一棵歪脖儿树上喂老鸹。
凡人对妖魔怕极也恨极,对待落难的妖魔,一概都是手段凶残。非淮母子之魂没有找到,屠不评推断,它们定是被太阳一下山就出来夜游的冥府鬼差拘走了。
叹白莲花做事谨小慎微,滴水不漏,血奴对屠不评沉痛自责道:“徒儿本就拖累人,不料竟连累非淮母子遭飞来横祸。”
屠不评好言宽慰血奴几句,却忽然话锋一转道:“非淮照顾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师自要替她母子报仇雪恨。那道人的来历一时查不出,且容他多活几日。等陛下养护肉身的日子到了,就拿那屠夫及他同村众人下手!”
血奴心下大惊,嘴上却大为赞同道:“师父所言极是。只是还要麻烦师父再找个厨子。”
屠不评捻须沉吟:“能进修罗天侍奉陛下的妖灵全都不食五谷,唯独你天天要填五脏庙。厨子一时也难找,为师先教你吸风饮露。”
血奴顾虑道:“徒儿只怕忘性大,师父一次一次教烦了。”
白莲花假扮非淮时,每天向屠不评禀告都说血奴忘了什么什么事,或者是她自己费时想起,或者是别人提醒她才想起。加上她偶尔真忘一次,偶尔则假装忘一次,屠不评压根就不知道,她的健忘症已经减轻很多。
“无妨。”屠不评当下就传了吸风饮露的口诀,然后睨着血奴头上那个歪歪斜斜的发髻,打趣道:“今日倒是难得,徒儿你都会梳头了。”
血奴不紧不慢道:“师父见笑。徒儿总不能披头散发的不成正形,只好自己鼓捣一下。哎!徒儿心不灵,手不巧,自理都不能够,的确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徒儿不必妄自菲薄。”屠不评笑眯眯道:“你提那件事为师请示过族长,他帮你留神许久。昨日修罗殿中死了一名妖姬,族长想拿你去替补。往后你日日贴身服侍陛下,若是有心,你那件事多半能成。为师明日先给你找个懂事的人,教教你规矩礼法。”
血奴措手不及,面上欣喜之极,心里又惊又疑。告退回房血奴问杳云:“你说他们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眼见就到三月底,白莲花未必想得到会祸及那些凡人。而血奴若不带杳云逃出去,根本无法跟白莲花传讯。那些凡人又该怎么解救?
“多半是想利用您,做不利于男主人之事。主人今晚可去修罗殿探探风声。”杳云跟白莲花学会不少东西,这正是它被留在血池的缘由。
吸风饮露也分三六九等。有白莲花在前,血奴可不屑屠不评所教。她把剩下半枚内丹吸光,施法感应丹中记忆。
非淮母子的丹八年前就已易主,血奴感应到的都是霄霜父女的记忆,结合翟轩的记忆,足以还原她这八年在血池的遭遇。可是这些遭遇让她怨恨的同时,也让她有个非常离奇的想法。
等天入夜血奴脱魂,跟着屠不评去修罗殿。
几日没来修罗殿,血奴看到妖帝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
喜怒不形于色的妖界至尊今晚看来有些忧郁,醉意阑珊的样子让他倍添妖冶之感。
许是因为,往日总被妖帝抱在膝上的白狐不见了,血奴瞧着他看来有些空虚寂寥的样子。可是她转眼就看见,修罗殿下面躺着一团白绒绒之物。
是那只白狐!
白狐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里。似乎它是……是从修罗殿顶跌下去。
血奴暗叹福祸无常,此狐能伴在妖界至尊身边,实为万幸,不料它短命,竟是一失足活活跌死。
心念一动,血奴觉得在她翻腾的心绪当中,除了怨恨,厌恶,忌惮,还有一种微妙却强烈的感觉雀跃着,急于跳出她的压制。
回神才发现,她已经紧紧附在酒碗上。冷冽的酒气瞬间侵蚀她的魂,让她不禁想起曾经尝过的这酒的甘甜,甚至飘飘然的有些沉醉之感。
妖帝惨白的手端着酒碗,赤红却温柔的眼睛看着碗里的酒,好像那纯净到透明的液体就是他心爱的女人。
近在咫尺地望进这个天下至邪的男人眼中,以至于附魂在碗上的血奴有种被他凝视的错觉,口干舌燥之下,她竟然生出一丝匪夷所思的……期望。
“呵!”妖帝叹了口气,温热的唇附在碗沿上,轻轻啜饮一小口,然后微微颦眉喝下一大口,好像喝下的酒纵然美味,却有蚀骨穿心之毒。
随着他修长颈项上喉结滚动一下,血奴觉得心里那些东西像是脱缰野马,咻的一声都跳到嗓子眼,堵得她心慌意乱,气都不敢喘,却麻酥酥、酸溜溜的舒服之极。
比以往强烈百倍的诡异感觉吓了血奴一跳,她刚仓惶离开酒碗,就岔了一口气,瞬间回魂。等顺过气,血奴瞧见杳云蹲在床头上,微微歪着头,疑惑的审视她。
白莲花父子走后,杳云时刻跟在血奴左右。脱魂之前血奴命杳云去门口望风。它会进来,是耳尖的听见主人喘息不畅,唯恐有什么意外。
“主人,您很热?”见只是岔了口气,杳云放心了。
血奴下意识摸脸。脸很烫,身上却没来由地沁出一层冷汗,她窘然无措了一瞬,就势抹一把脸道:“的确很热。”
“不应该啊。”杳云担心道:“您昨日吃了阴灵果,纵是在极且月里也不会觉得热。可别是一早一晚冷暖交替,您着凉了?”
“无妨。”血奴扶额打岔道:“什么是阴灵果?”
“是阴气极重之人以精元所化的果实,能中和您体内的元气,让您不那么燥热,还能增加您的修为,一颗相当于百年功力。此果对您有利无害,您不必多虑。”
阴气极重之人……血奴其实知道阴灵果。白莲花传给她那一摞字纸提过此物。
精元是生命之本,修行之根基,耗损过多会让身体衰竭,不易弥补。
翟轩和霄霜的记忆都表明,血奴吃下的阴灵果是妖帝所化。每年三月初三她被洗脑,昏厥不醒时,都会被喂下阴灵果捣成的浆,直到九月,她身上的清凉之感才会渐渐消散。
算上今年五颗,她一共吃下四十九颗阴灵果。今年晚了这么多天,定是妖帝误食炎之灵后精元受制,元气受损。而今能够化出,看来他的身体已经恢复。
一颗阴灵果相当于百年修为,血奴百思不解,妖帝前前后后为她耗损这么多修为,一定不仅仅是为让她清凉度夏。
“主人探得什么没有?”
杳云之问让血奴颇为汗颜。刚才不慎着了妖帝的邪瞳蛊惑,竟是连正事都耽误了,当下再度脱魂。飞到修罗殿见妖帝已去,鬼使神差的,她溜进了承风殿。
妖帝正在宠幸欲奴。
似乎,妖帝是真的有些醉了,对待欲奴的手段更加堪称狠辣。欲奴遍体鳞伤,放声呻丨吟,极痛也极爽的样子。
血奴勉强看了须臾,终是不忍注目,掉头就走。
在修罗殿中转悠一圈,血奴听说,自打中了白莲花的算计,妖帝一筹莫展。
费时将近一月,妖帝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将炎之灵的碎屑强行逼出,却也不得不连一滴就足以保他肉身一年无恙的血池之血也一并舍弃。
而修罗殿中死那个妖姬是昨晚被妖帝一掌拍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妖帝看见她对自己抿了抿嘴,怒她低贱之人却敢对尊上有觊觎之心。可是她能贴身侍奉妖帝,正是因为八年前,妖帝初见她的时候,因她一笑而失神瞬间。
被妖帝以莫须有罪名处死的大有人在,似昨晚这等缘由,倒是头一次。
妖帝的喜怒无常让血奴暗自有些怵,但是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更多是让她觉得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