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柯没想到,一向都是温吞如水,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白莲花居然能对她如此强势。
审时度势,摩柯觉得必须重新认识她挑这个小驸马,且她眼下还是识趣一些,从了他为妙,遂低头矮身,福了福道:“但凭夫君做主。”说完听见噗嗤一声轻笑,头上似被轻轻敲了一下,她懊恼抬头,一看人居然已经走了。
这厮……
摩柯昏沉沉地踉跄一下,神智迅速涣散,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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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柯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醒来见妖帝支着头躺在她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妖帝像个外表纯良无害、内心凶狠残暴的掠食者,而她在他眼中,就是一只他极其感兴趣的猎物。他不对她下口,不急着把利齿扎进她咽喉,是因他还在享受玩弄她的快慰。
摩柯一惊直觉坐起,拥着被子缩进床里侧。
妖帝眼波一沉道:“怎么了?”
“呃,”发现自己反应过激,摩柯在脑门上拍了几下道:“我记得你是……阿珂。”又揉着眉心自言自语道:“是叫阿珂么……还是叫无照……究竟叫什么来着……”
妖帝拉开她的手,审视她道:“睡了一觉就不记得我了?”
摩柯顺着杆往上道:“隐约似乎记得你叫阿珂,我叫什么来着?”
妖帝眼中生出阴鸷,看她良久才把之前编排那一通话给她从头复述一遍。她绷着脸默然听着,心里又是恼恨,又是好笑。
等妖帝说完已过去半炷香时间。
摩柯疑惑道:“你说的有些我记得,有些记不得。为何我睡了一觉就会这样?”
“无妨。这只是洗脑术的后遗症,过几日便好。”
妖帝笃定道。摩柯却从他眼中看到些许疑惑。他一定会想,可别是他对摩柯使用洗脑术次数过多,才导致她如此健忘。可是摩柯还从他眼中看到阴沉和嫉恨。或许他更多是会认为,她的健忘是因受“那个人”的劫力干扰。
那个人啊……
摩柯不得不认真思索一个问题,为何她的健忘之症会减轻许多,甚至这一个月来几乎都没有犯过这病?不犯病说明那个人对她的劫力变弱。也许她的情劫果真是应在那个人身上,而如今已经发生了扭转?
这种扭转又是什么导致的呢?
摩柯隐隐有个非常不妙的预感,可别真是因为她对妖帝下那个咒啊……
不对!妖帝明明对她说,她已经“偏离了自己设定的轨道”,那么就只能是她的小驸马——白莲花的缘故。自从摩柯在梦里跟他相会,就开始慢慢摆脱那个人的劫力!
呵!摩柯绕成一团乱麻的心绪忽然间就变得清晰无比。就像那么多次她走在漫无边际的迷雾中,一看到白莲花就会变得无比清醒。
摩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不觉弯起嘴角。下巴忽然一紧,她一惊回神,见妖帝捏住她的下巴,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
“在想什么?”
“在想……你真是个耐心又温柔的人。”
“我只对你耐心又温柔。我喜欢看你这么笑。”
摩柯扯了扯嘴角。妖帝颦眉看着她道:“不是这样。”
“我睡了很久么?”摩柯又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迹地假装伸个懒腰,把自己的下巴解脱出来。
“不久,才十个时辰而已。”妖帝越发颦眉,抓住她揉眼睛的手,拉她下床道:“来,给我梳头。”说着把她拖到妆台前,拿起犀角梳子塞到她手里。
摩柯扭头看去,承云和弄风都低眉顺眼的,站在一重和两重殿的帘幕那里,低头看,淑华衣的胸口处有无数片鳞,她一时也瞧不出哪两片是莫失莫离所化。
“你在看什么?”妖帝挑眉问,从镜子里注视着摩柯。
摩柯提着裙摆转个圈道:“我觉得,这衣服真是越看越美。”
妖帝眼波沉沉笑道:“确然。”
“我会梳头么?”
“随便梳一梳即可。”
“你是妖界至尊,恐怕不好随便吧?”
“无妨。”
“你把无照处置了么?”摩柯这么问着,犀角梳子落在妖帝头发上。
妖帝阴沉道:“她被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救走了。”
“嗯?”摩柯手下一顿。
“救她的人名叫骏吾。”妖帝道:“指使骏吾之人,就是你想见的那个吃软饭的东西。”
“为何他要救无照?难道他们有一腿?”摩柯信口问道。
“唔。”妖帝道:“想当年,无照跟他师父霄霜真人结为夫妻之前,曾经百般勾引他,真跟他有一腿也未可知。后来这两男一女还在一座山上胡乱过了些年。况且……”
妖帝没说出的下文摩柯想象得出,不禁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摩柯有些想不通。无照来修罗殿是为利用骏吾保住妖帝对她的信任,白莲花不会不知这事,为何却要让骏吾把她救走?
“那该怎么办?”
“不急。此事日后再说。”妖帝显然不愿多谈。
摩柯便不多问,打着哈欠胡乱给妖帝梳好头,还扎上一根金色的丝带。然后她揪住自己的满头辫子,苦恼道:“为何我会梳这种累死人的发式?”
“因为我喜欢。”妖帝说着起身,把她摁坐到凳子上,动手帮她拆头发。
“呃……”摩柯无所适从道:“让底下人做,可成?”
“不成。”
“每天都是你帮我梳头?”
“只是今天。”
“……你是为了折腾我,还是为了折腾我的婢子们?这头没两个时辰恐怕梳不好,不用天天这么梳,只梳一次屁股就要坐出茧子来了。”
“你睡的时候我摸过,没见你屁股上有茧子。”
“……为何你会喜欢这种发式?”这是摩柯早就想问的。至于妖帝趁她睡着做了什么,她没感觉,可以权当不知。况且这又不是她的身体,无所谓啦。
才怪!摩柯决定以后再也不睡觉了。
“我喜欢复杂一点的东西,越复杂的越好。”
摩柯上下看了看妖帝,他跟白莲花一样一身极简,连一件坠饰都没有,再看看她自己,除了颈上戴了一串金珠,也没有其它坠饰。
“显然,你的理由完全不可信。”
“其实是这样的,”妖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你的头皮非常敏感,而我跟你欢丨爱的时候就喜欢摸你这里,你受不了,就想出这个古怪发式,防止我的手插丨进你头发里。”
“……原来如此!”
摩柯的腹诽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发生了让她更加无语的事。妖帝在她头上折腾了一会儿,忽然化气为刃,把她的头发削成及肩那么长。
摩柯摸着自己凉飕飕的脖子,悚然道:“断发如同断首。果然你跟我有仇?”
“非也。”妖帝摊开手无奈道:“这样我们就能快速搞定。”
“你有急事?”
“是我们有急事。”妖帝朝着承云和弄风招手道:“让客人久等,岂非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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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妖帝牵着摩柯的手,领她进入修罗殿主殿。
自从屠不评被夺丹,妖帝命桑寒来管理血池。鉴于上个月初妖帝吃了大亏,桑寒带足人手严防死守,绝不让任何人前来捣鬼。
血池在锁魂镜的范围之内,除了骏吾,没人能潜进去。可是骏吾作为妖帝曾经的忠仆,妖帝深知他的弱点,他能出其不意救走无照,未必今夜还敢来救那些凡人。
白莲花要么权当不知,任由妖帝杀光那些凡人,要么冒险前来交涉。显然,妖帝吃定他必然会选择后者,所以才会说出那么笃定的话。
摩柯心中有数,刚步入大殿便不禁一呆。
白莲花长身站在殿中,他没收摄灵气,仿佛身携着皓月清辉,偌大的修罗殿都因他消了阴森之感,也因他身上的至阴寒气而变得更加冷凉。
纯净无暇的灵气衬得白莲花纤尘不染,超凡脱俗。他的表情极度端庄正经,好像他是无欲无求的圣人,除了悲天悯人的天人情怀,压根他就没有凡心,更别说他会对一个女人做出那么多,咳,不纯洁的祸害之事。
摩柯从未见过白莲花这副样子,一时间颇有些目眩神摇。
呵!难怪她会给他取那么个爱称。当年他的风姿俊骨、模样性情已叫她如此赞叹,何况如今他出落成一名合格的一品仙君。
一刹失神,摩柯却是在心里呸了一声。大爷的,他用不用连正眼都不瞧他的正牌妻子,反而扭头去看欲奴……
欲奴笑着朝白莲花招手,他便略略倾身。欲奴几乎要咬着他的耳朵,不知跟他说了什么话。他露出一副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摇头失笑。欲奴一下抱住他的胳膊,把脸拱在他臂弯里,好像很羞赧的样子。
摩柯面色骤冷,暗自鬼嚎道:贱人!离老子的驸马爷远点!
“来人,看座奉茶。”妖帝揽住摩柯的腰,半拖半抱就带她坐到高座上。欲奴这才放开白莲花的手臂,随他一起站定。
四个男女互相审视,殿中气氛有些微妙。
十几名妖姬力士侍立在两侧,白莲花和欲奴却是干站着的。摩柯心说搞不好她刚睡醒的时候他就来了,若非她假装健忘拖沓那么久,他也不必受这个冷待。
咳,也许他是因为这事,才故意气她么……
白莲花制止妖姬力士的动作,不急不躁地开口道:“委实不必麻烦。鄙人不请自来,可不为喝茶。”
显然白莲花不想废话,他从袖管里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葫芦,拧开盖子。随着他将葫芦慢慢倾斜到一个角度,一滴腥红的液体滴下,滋啦一声将黑石地面融出一个洞。
好炽热的血池之血!
除了炎之灵,这就是世间最炽热之物。这滴血所向披靡,它会一直往下,把修罗天融出一个窟窿,然后就是其下十七重天,再然后就是冥府的十八层地狱,最终还归于血池。
白莲花扬手一摄,那滴已经落入地下很深的血珠又逆行往上。他信手一抓,摊开手掌时,那滴血就在他玉白的掌心里微微滚动。
摩柯心知白莲花的至阴寒功厉害,不然也没法深入血池,拿不到血池之血,暗自却仍是替他捏着一把汗,唯恐那滴血将他手心融穿。
如此炽热的血,却正是妖帝养护肉身最好用之物。只因他侵占的这具肉身,正是从血池中衍生出来的。
所谓的血池,其实就是血河地狱最深处的一座火山。山中时刻喷涌的并非岩浆,而是地气凝集成的血气。
两个大轮回之前,冥王亲自封印一只厉鬼时遭遇反抗。冥王与其一番鏖战,最终虽将它斩为齑粉,劈魂刀却因它竭力一击断为两截。冥王大惊抢救不迭,刀尖那块碎片跟它的残月三邪一起崩入血河地狱。
这块劈魂刀碎片不知怎么进入血池,遭受两个大轮回之久的血气侵蚀,居然修身成人。这具肉身还跟残缺一角的劈魂刀一并落入妖帝手中,跟他之魂融为一体。
可见是天助妖帝历劫重生,纵然是晧睿仙师这等智透重玄的老仙,机关算尽也没能扭转定数。如今妖帝终成大患,好在世上除了龙君迦昱,还有另一个能降住他之人。
那便是——紫阳少君。
白莲花轻轻一送。
那滴血还未飞到妖帝面前,摩柯便感受到它的炽热之气扑面而来。她如今用的是欲奴的身体,可不比从前,直觉往后一躲。
妖帝张嘴一呵,一股阴气阻住那滴血的靠近,并且迅速将它化为血气。几个吞吐之间,妖帝将这滴血完全吸食殆尽。
“唔,这回确实没有掺假。”妖帝露出笑容,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好客主人。
“此物大肚能容,里面的东西足够你使用千年万载。”白莲花扬了扬手里的葫芦。
妖帝颇为动容,疑虑道:“你用这个宝贝交换那些凡人,未免有些亏大了。”
白莲花微微笑道:“鄙人除了要那些凡人生,还要一个人死。”
“哦?”妖帝兴致斐然道:“依你今时今日的本事,世上并没有几人能从你手下逃生。就连你那个宿敌也未必胜你一筹。你就是再慈悲心肠,下不去杀手,大可叫你身边这位替你动手,完全没必要来与本尊交易。”
“话虽如此,总归要跟你说一声为好。”
“连你这种慈悲之人都动了杀心,难道此人与本尊有关?”
“确是有关。”白莲花眼波骤冷,伸手指道:“就是坐在你身边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