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娘都有些反应过来,这掌柜的莫不是也是大公子的人,大公子不是清贵人家的公子吗?怎么不是开茶楼就是开首饰铺子。
“打开看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匣子都是紫檀雕花的,入手很沉,她将手边的匣子打开,眼睛立马被吸引过去,是一套绿玉头面,镂金包镶着通透的碧玉,水头油润,就单一根簪子上都用了大小不下十块打磨得圆润的玉石,簪头是一朵绿玉苞兰,掐丝金镂的叶片,花上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上都镶着一模一样的绿玉,垂下的坠珠也是金包玉,下面吊着最大的一块玉石,做工细腻,用料讲究,绝非凡品,其它的匣子里面也是各种首饰,俱是珍品。
雉娘暗自嘀咕,这些东西哪里是她能买得起的。
“大公子,这些都太过贵重,我娘就给我二十两银子,我本打算就买个小首饰的。”
“二十两刚好,这些东西就值二十两。”
他说得云淡风清,仿佛这些东西真的只值二十两,她略为皱眉,“大公子,这怕是不妥,我虽不太识货,也知这些东西怕是不下几千两。”
“有何不妥,你付钱买下的,至于价格,由人来定,我说它们值二十两,它们就是二十两。”
雉娘越发觉得奇怪,他真是清贵人家的大公子?
若不是有底蕴的世家,哪里是能随便出手如此的珍品,可大公子出手就是几套,看他的样子,是想她全部收下,胥家书香门第,为何出手如此阔绰?
“大公子,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恕我不能收下。”
胥良川将匣子盖上,淡淡一笑,“胥家没有你想的那般清贫,所谓清贵,不是食素苦读,而是一种风骨,等你以后嫁进胥家,这些东西迟早都是你的,不过是早些拿到,有何区别。”
雉娘望着他,心里却是越来越迷糊,难道清贵人家也是可以经营铺子的?
他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又笑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铺子都是祖母的嫁妆,祖母只育有父亲和二叔,并无女儿,你将来是长房长媳,所以这些嫁妆以后也是要交到你的手中。”
原来如此。
胥老夫人和历代的胥家主母不同,她是真正的世家贵女。
“大公子,我们家的底细京中人怕是都清楚,若是成亲当日,我真拿出这样的嫁妆,不说是别人会议论,就是我的两个姐姐,也会私下追问,要是落个私相授受的名声,对你我都不好。”
他认真地看着她,“此事是我欠考虑,不如东西暂且放在我这,等你以后嫁进来,再交到你的手中。”
她点点头,这样也好。
“大公子,我大姐…”
“什么?”胥良川直视着她,为何会无事提到赵凤娘,“你大姐怎么了?”
“我大姐最近好像心情有些抑郁,不是很开怀的样子,那常远侯府自赐婚后,半点动静都没有,也不见平家人有人来走动,更别说是长辈们上门议亲,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雉娘说完后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他神色平静,似乎并未起任何的波澜,“不会有变,皇后赐婚,常远侯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抗旨,最多也就是将婚事晾上一晾,你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召见了常远侯夫人,想来不用多久,就会将婚期定下。”
“哦。”
她垂下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公子也要急着成亲。
他眉头微皱起,不知方才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眼前的小姑娘神色黯淡下来,好像有些不开心。
岳弟不是说女子都爱首饰,为何想送首饰却送不出去。
他是不是年纪太大,都弄不清楚小姑娘在想些什么,手做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可是还有什么烦心事?”
她抬起头,摇了一摇,“并无,家中平静,能吃饱穿暖,哪里还会有烦心事?”
“你有什么事情不要放在心里,尽管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他的眼神幽深,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望着她,眸子里翻着似看不见的暗涌,势将她吞噬其中,永远沉沦。
她想要躲闪,却被定住一般,一动未动,看着他取下挂在墙上的斗篷,感到男子清冷的面容慢慢地俯过来,在她的瞳孔里逐渐放大,最后定格住,只剩下对方黑不见底的眼和长长的睫毛。
好闻的男子气息将她包裹住,她睫毛颤动着,不知该往哪里看。
他的大手替她将斗篷的带子系好,整理好兜帽,外面响起酒楼小二们招呼人进店用晚饭的声音,时辰不早,她也该回去了。
她低声告辞,桃色的倩影消失在门口。
门内,他依旧保持着不变的身姿,直到一刻钟后,才松开袖子里紧攥的拳头,伸手一看,隐有汗渍,自嘲一笑。
带着许敢回到胥府,胥良岳早就候在门口等,一见他露面,立马摇着扇子迎上来,寒冷的天气,他也不嫌凉,扇子摇得欢。
“大哥,怎么样,和未来嫂子见面了吗?”
胥良川淡淡地睨他一眼,这小子说姑娘家都爱首饰,可他连一件都没有送出去,想想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前世里,岳弟先是娶赵凤娘,后是被迫让赵燕娘进门,男女之事,看来也是不太懂的,又怎么知道如何哄小姑娘。
“嗯,见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年后就要下场,你的文章现在做得如何,拿来给我瞧瞧。”
胥良岳一听,情况不妙,连往后退边道,“大哥,祖母唤你有事。”
他躲得快,一晃就不见人,胥良川眼眯起,慢慢朝祖母的院子走去。
胥老夫人正和身边的嬷嬷们打趣,见大孙子迈过门槛,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柱着拐起身,“川哥儿,你这是去哪里了,祖母找你半天,听你弟弟说是出去见什么人,不知是什么人哪。”
嬷嬷们早就识趣地退出去,胥良川扶住祖母,平静地道,“确实是出门见人,是赵家的三小姐。”
胥老夫人抿着嘴偷笑,“哦,我听说你还让珍宝阁的掌柜送了几副头面过去,怎么?雉娘未收,又是怎么回事?”
“祖母,她嫌太贵重。”
“确实是很贵重,赵家原来不就是小小的七品小官之家,祖上都是土里刨食的,哪里可能拿得出什么像样的嫁妆,你心是好的,可未必就是对的,若雉娘真收下东西,以后当作嫁妆拿出来,别人会说闲话的。”
胥良川默不作声,此事是他欠考虑。
胥老夫人重新坐下,意味深长地道,“我们家不讲那些个虚名,赵家能备得出什么样的嫁妆,都可以,将来啊,雉娘进门,你们夫妻俩给我多生几个曾孙,那比什么都强。”
胥家一脉相承,历代子孙都性子冷清,又无妾室,嫡系单薄,到胥良川这一代,就他和胥良岳两个男丁。
胥良川不由得想到前世,前世因为他终身未娶,岳弟被赵氏姐妹耽误,也无子嗣,胥家在他们的手上,已经断了香火。
今生,他不要再做家族的罪人,只是那小姑娘娇娇弱弱的,他都不敢想像她为人母的样子。
他的眉不自觉地微锁着。
胥老夫人一提到曾孙,越想越开怀,“雉娘看着体弱,可我识人无数,早就看出她是个好生养的,我不管,你和雉娘一定要多给我生几个曾孙子曾孙女。”
好生养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起她如花般的样子,面如芙蓉身似柳,腰肢细得一只手都能握住,祖母从哪里看出来好生养的。
胥老夫人却是另一个想法,雉娘看着娇弱,可不该瘦的地方却一点也不瘦,看川哥儿对她也是有心的,等成亲后,夫妻恩爱,何愁没有小曾孙。
被两人惦记着的雉娘正和自己的娘说着话,巩氏有些忧心,赵家底子薄,凤娘和雉娘都已定亲,还有燕娘,三个女儿出嫁,嫁妆就是不小的数目,加上守哥儿,年纪也不小,等春闱过后,肯定要备亲,嫁女娶媳,哪样都少不了银子。
赵书才已经和她交了底,赵家总共才不到一千两的银子,这其中还有一些是往年小姑子的贴补。
凤娘是不用他们担心,凤娘自己有食邑,还有这么多年来皇后娘娘的赏赐,备嫁妆是应该没有问题的。
家中的一千两银子,不可能全用到雉娘的头上,上头还有守哥儿和燕娘,总要留下大半。
她捏着雉娘还回来的二十两银子,重重地叹口气,“你就没看上什么想要的?”
“没有,娘,我的首饰也够戴,若是出门,大姐给的那套头面正合适,在家中就不需要戴什么饰物。”
巩氏又叹口气,女儿能高嫁是好事,可这嫁妆也真是发愁。
雉娘宽慰她,“娘,你是不是为我的嫁妆操心,胥家与我们结亲,定然对咱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什么就是什么,不必费心思再去添置。”
巩氏的眼眶瞬间红了,“是娘没用,女子出嫁,一看出身,二看嫁妆,两样都无,娘怕你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在婆家直不起腰板。”
“娘,胥家放着那么多的世家贵女不要,能和我们家结亲,就不可能会是势利的人,你将心放到肚子里,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别的不用管。”
巩氏抹着泪,也只好如此,要不然也没有办法。
两天后,梅郡主出现在周家巷,她站在赵宅的门口,用帕子厌恶地捂着嘴。
赵家住的这地方,一看就是破落户,就这么个小屋子,还有这破地方,住的都是些贱民,那赵凤娘算什么县主,就是个破落户家里出来的乡下丫头,竟然还配给她的亲孙子,皇后娘娘真是乱点鸳鸯。
她没好气地让婆子去叫门,自己则回到轿子里,重新坐下。
周家巷里的人家,有的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赵家下人听到婆子自报家门,得知是常远侯府的梅郡主上门,连忙去请巩氏和赵书才,赵书才和巩氏忙让人去段府报信,然后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梅郡主摆着谱子下轿,待看清巩氏的脸,吓得连退几步。
手指着巩氏,抖着声道,“你…你是何人?”
巩氏被她指得有些莫名,转念反应过来,皇后可是常远侯府出去的,自己长得有些像皇后,所以梅郡主才这般的吃惊。
“回郡主的话,我是凤来县主的母亲。”
梅郡主站稳身,拍着胸口,只觉得堵得慌,一口气闷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原来是赵夫人。”
“郡主里面请。”
梅郡主狐疑地看着她,深吸着气迈进赵宅的大门。
赵氏夫妇将梅郡主请上座,兰婆子沏上茶水,梅郡主刚才受到惊吓,也管不了许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茶的味道对于养尊处优的她来说,自然是不太好的,她忍着气将水咽下去,脸黑沉沉的,半天都不说话。
她不说话,巩氏也不敢先开口,屋里的气氛压抑,半点也不像是要商议亲事的。
等梅郡主心里缓过来,脸色才慢慢转好。
赵书才朝巩氏递个眼神,巩氏小声地道,“茶水粗陋,望郡主见谅,不知郡主登门,所为何事?”
梅郡主没好气地道,“皇后娘娘为晁哥儿和你们家的大女儿赐了婚,我上门来,当然是为议亲的,坐了半天,怎么不见赵凤娘来拜见?”
“让郡主笑话,我们初次入京,宅子简陋,凤娘仍旧住在她的姑姑家里,下官已派人去叫,很快就能过来。”
梅郡主哼了一下,“我倒是忘记了,她确实一直住在柳叶那里,柳叶以前是我们侯府的丫头,也常带凤娘去侯府给我请安。”
赵书才感激地道,“柳叶能进侯府,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不是侯府,哪有我们赵家现在的日子,郡主放心,以后凤娘嫁进侯府,定然会好好地孝敬侯爷和郡主。”
巩氏也出声俯和,梅郡主斜睨他们夫妇二人,鼻子发出冷哼,一个奴才家的侄女,竟然要嫁给她的长孙,还说什么孝敬她,奴才侍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
她瞄到巩氏的脸,又一阵心塞。
皇后娘娘自入主宫中后,与那贱人越发的不像,这赵夫人,倒是长得颇似那贱人,莫非那贱人后来给人做了妾,还生了孩子?
若真是如此,让侯爷知道,才是大快人心。
“我听说赵夫人以前是赵大人的妾室,不知是哪里人,娘家何处,怎么就会给人做妾?”
她问得突兀,巩氏脸一僵,赵书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郡主,内子是临洲人氏,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方大儒。”
“哦,听起来倒是不错,方大儒有些才名,我也是听过的,只是不知书香世家的小姐也会做妾,倒是让人开了眼界。”
巩氏摇摇欲坠,紧咬着唇不让泪水流下来,雉娘自听到梅郡主进门,就知她必然会好奇娘的长相,一早就躲在门口听着,她没有想到这郡主竟然如此跋扈,当场揭人伤疤。
赵书才捏着手中的杯子,不知该如何答话。
屋子里静得吓人,梅郡主看到巩氏的模样,心里涌起快意。
雉娘慢慢地走进来,“书香世家的小姐为妾,有何奇怪的,世上还有更奇怪的,好比有些世家贵女,平日里满口的礼义廉耻,一旦瞧上有妇之夫,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有妻有子,哭着喊着要嫁过去。”
梅郡主怒视着她,“你又是谁?竟敢如此和我说话。”
“我不是谁,我是这家的女儿,身为女儿,听到有人污辱亲娘,无论那人是谁,做女儿都不能袖手旁观,再说我说的不过是听来的故事,郡主为何生气?”
她直视着梅郡主,梅郡主心沉了又沉,这个丫头,更像当年的贱人。
这赵家可真够邪门的。
“好,怪不得如此不识礼数,原来是妾生养的,你们赵家真是好家教,我本来是来商议婚期的,却不想到被人如此奚落,真真是开了眼界。”
巩氏“霍”地站起来,一把将雉娘拉在身后,“郡主息怒,小女年少无知,冲撞郡主,还望郡主大人有大量,就饶她这一回,两家结亲不是结怨,我们还是商量贵府公子和凤娘的亲事吧。”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赵家的姑娘,我们侯府要不起。”
梅郡主气呼呼地站起来,拂袖要走,雉娘躲在巩氏的身后哭起来,“娘,是不是女儿说错话了,可是女儿什么也没有说啊,是郡主先说姑姑是丫头,又说娘是个妾,现在还不想娶大姐,娘,这可怎么办啊,要是不能和侯府结亲,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我们家。”
赵氏携凤娘一踏进门,听到的就是雉娘的这番话,齐齐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