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在旁边看着,有些不安,她当然知道这抹额是玉竹绣的,方才见溶月从容自信的样子,便没有出声,只是现在……她嘴一张,刚想开口,溶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祖母,溶月不该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她闷闷道,“您一定看出来了,这抹额其实还有个地方没有完成。”

老夫人嘴张了张,不知怎么接。

溶月心底冷笑,沈汐云说老夫人善女红,自然是奉承话,只是老夫人好面子,断不会自己戳穿。这抹额也没什么地方未完成,她不过信口一说罢了,就是笃定了老夫人不会自打脸。

她指了一处道,“这地儿本来还该绣两朵祥云的,因为溶月这几日身体不适,今日醒来便急急赶来了荣喜堂,一直也没时间完成,本想着晚上补好了再送给祖母,只是……”她委委屈屈看一眼沈滢玉和沈汐云,也学着沈滢玉的只说了一半的话。

沈滢玉气急败坏,她这是什么意思?说自己巴巴地推她出来想看笑话么?她头脑一热,脑子里的话不经思考便蹦了出来,“装什么装,有本事当着大家的面补上啊。”

“够了!”老夫人将筷子重重一放,“四丫头你胡闹什么!这也是月丫头的一片心意。都吃饭吧!”

溶月挂上一抹嘲讽的笑意,老夫人这个人,平常都是七丫头四丫头的叫,只有对沈汐云,才会亲切叫声云丫头,没想到送了个抹额,倒平白得了她一声月丫头。

这抹额她自然会补,还会当着老夫人沈滢玉沈汐云的面补,让她们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三夫人孙琳琳见自家女儿越说越离谱了,忙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袖子,陪着笑道,“娘,玉儿不会说话,您别生气。”一边说着,一边给沈滢玉递眼色。

到底顾及着有外人在场,老夫人“嗯”了一声,面色缓和了些。

沈滢玉扭扭捏捏地拿出方才母亲偷偷塞给她的红色锦盒,心虚道,“祖母,这是玉儿的一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根百年老参。

三夫人脸颊的肉抖了抖,心里颇有些肉痛,老夫人不喜三房,她自然也不会多敬重她。这棵老参还是当初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本想留着日后急需时再用,没想到今日白白让老夫人捡了个便宜。她心中懊恼,往常都没什么各房姑娘送礼的幺蛾子出来,今年都怪沈汐云想要表现,倒赶着把旁人拉下水了。

老夫人点点头,瞧不出什么表情,只吩咐碧锦接了。

沈滢玉见她这样,又是一阵气。

这时,坐在沈汐云旁边的沈沁雪怯怯开口道,“祖母,雪儿也为您准备了礼物。”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素色织锦布展开来,上头竟用娟秀小楷密密麻麻抄了整版的佛经。

瞧着老夫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她红着脸道,“雪儿也没有二姐姐和七妹妹那般多才多艺,只有这手字还拿得出来一些,我想着祖母信佛,便诚心抄了这卷佛经。”

说来讽刺,老夫人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却十分信佛,每个月总有两天会住到小佛堂里茹素斋戒,沈沁雪这礼,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溶月暗笑,这个沈沁雪也是个妙人儿,早不拿晚不拿,偏偏这个时候拿出来,还特意点了自己和沈汐云的多才多艺,这不是狠狠地打了沈滢玉的脸么?

果然见到沈滢玉脸上一阵涨红。

倒是二夫人,瞧着沈沁雪落了三房的面子,看这个庶女的眼色便好了一分。

老夫人接过细细看了看,赞道,“你倒是个孝顺的丫头。”看完折好,递给碧锦,“好生收着,回头在房里挂起来。”

旁桌有个夫人惯会活跃气氛,见此忙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孙女儿各个这么孝顺。”

“可不是……”旁人笑着附和,气氛又热闹起来。

少顷饭毕,来的夫人们便都跟着老夫人去园子里看戏了,有姑娘家不喜欢看戏的,便让沈家几位姑娘带着往后头栊梅苑赏梅去了。

栊梅苑位于琼芳园东北角处,遍植红梅,是个冬日里赏梅的好去处。

离了大人们的管教,方才还文文静静的姑娘们像是被放出笼子里的鸟儿,立马叽叽喳喳起来,一路上都回荡着银铃般的笑声,连清冷的空气也变得火热了。

沈汐云和沈滢玉早早地就同交好的姑娘走一块去了,方才溶月落了她们的面子,她们巴不得看她出丑才是,自然不会带上她。就连沈沁雪也有几个玩得好的姑娘,她倒是怯生生地问了溶月要不要一道,溶月冲她笑笑,婉拒了她的好意,自己带了玉竹云苓走在后面。

溶月压根也没觉得失落难堪,正乐得清静,认真思考着日后的打算。

如果没有记错,过不了多久娘就会查出有了身孕,不料怀胎八月时却“不小心”跌倒流了产,生生流下个成形的男胎来,娘伤心过度,产后又没调理好,很快就跟着去了。

溶月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现出坚定的光芒。

娘的流产,绝对不是“不小心”那么简单。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正沉浸在思绪中,前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抬眼一看,只见前头熙熙攘攘围了一圈人,有女子刻薄的说话声传入耳中,“哎呦,宋小姐,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快起来吧,弄湿了衣裳可不好。”

溶月皱了皱眉,走了上去。

只见圈子中央跌坐着一个穿浅碧色撒花芍药裙的姑娘,外头罩了件水色折枝碧锦长袄。她满面通红,神情有些怯怯的。

溶月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神色,这姑娘,她认识。

地上的姑娘望着方才出声的女子,声音中带了些颤意,“马小姐,你踩着我的裙角了。”

那被唤作马小姐的紫衣女子一脸高傲,假装惊讶道,“哎呀,真的呢,不好意思呀,宋小姐。”嘴上说着,绣鞋却不移开,狠狠地用脚碾压了几下才松脚。裙衫下摆浸了雪水,立马湿了一大块。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也不看地上的姑娘,拂袖欲扬长而去,看热闹的众人忙跟了上去。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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