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冲着亦风打了招呼,跟在他身后进了府内。
闲王府的宅子是当时先帝还在的时候赐下来的,占地颇大,大气中透出精巧,园中多植长青的树木,虽是秋季,倒也不显得萧瑟。亭台楼阁,廊桥清湖,颇显精致。
亦风倒是没变,还是一贯的话多。
他时不时指着周围的景致跟她介绍一番。溶月嘴里胡乱应着,心里却开始暗暗懊悔,不禁打起退堂鼓来。
溶月是比一般的闺阁女子要来得大胆,对于世俗礼教的束缚也没有那么放在心上。然而前世她就是因为这样,因为自己的大意和狂妄,才导致自己在京中的坏名声传得人尽皆知,以至于让自己受累不少。
这一世,溶月吸取了教训,人前,她装得温婉贤淑,似乎也是个像模像样的世家女子,从礼数上从不给人落了把柄去。
可是,事情一涉及到萧煜,就变了样了。
如果说马场的独处还是她不得已而为之,但后面行宫中发生的事,到自己今天主动亲自上门,事情渐渐有些脱离正轨了。
所以临到了闲王府,溶月却有些怯了。
她方才一时冲动出了门,现在却逐渐找回了理智。她这是在做什么?大白天的偷偷跑到一个男人家里面,这要是传出去了,她重生后费尽心思所营造的好名声不就白费了?
溶月这么一想,脚下便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对萧煜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见到他时,她会止不住心跳,见不到他时,她又会情不自禁的想起。
前世同萧梓琰那段讽刺的情感,现在想起来,似乎一直都是萧梓琰在主动,她从未有过这般患得患失的情感。难道,她真的对萧煜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怎么可能?!
溶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突然有些情怯起来。她上一世,已被情字伤得够深了,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相同的覆辙。
亦风还未察觉,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郡主,你看到那边那一片火红了没有?那是一片枫叶林子,回头……”说着说着,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转过头看向溶月,见溶月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脸上一副深思沉沉的模样。
亦风忙跑到她面前,“郡主,您怎么不走了?马上就到了。”
溶月心中下定决心,眉一扬,“那个……亦风,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改日再来拜访王爷吧。”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溜!
溶月还只堪堪转了个身,面前突然一道黑影罩下,带着熟悉的寒凉竹香兜头袭来。
她怔愣一瞬,眼中神色闪了闪,终于调整好情绪扬起小脸注视着面前的人,面上已换上一副观之可亲的笑容。
“王爷……好巧啊……”
萧煜唇畔微勾,眼中水波似春水荡漾,“难道阿芜不是特意来闲王府找我的?”他这一笑,颇有些*的味道,看得溶月心里一软。
祸水!祸水!溶月在心中暗暗评价。
自己一定就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了,才这么不管不顾巴巴跑了来,想到这,不禁在心里大大鄙视了自己一番。
溶月不愿服软,面上笑得愈发明艳起来,像一朵娇娆带刺的蔷薇花,“是倒是,就是没想到王爷会亲自出来迎接。”
萧煜眉头皱了皱,漂亮的薄唇微抿,声线中带了初春早晨的清寒之意,“阿芜叫我什么?”
“王……爷……啊。”溶月突然想起萧煜在行宫中说的吩咐,声音从第一个字的理直气壮到最后的声如蚊吟。
她是真的忘了。
而且,这儿不还有外人么?
心思一动,就往后去瞟亦风。
“别找了,这儿没旁人了。”萧煜似乎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声音微凉轻软,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溶月转回头,弯了弯漂亮的凤眼,笑得愈发潋滟起来,“萧煜,你的侍卫跑得可真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萧煜心中微动,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样狡黠地笑得别有用心的时候,特别像一只可爱俏皮的小狐狸,软趴趴水嫩嫩,看得人心里都水汪汪的化成了一滩春水。
溶月自然不知道萧煜此时心底的想法,只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了一些,慌忙清了清嗓子别过眼道,“那个……我是来谢谢你上次救我娘亲的……没其他事儿……”
萧煜依旧但笑不语。
被他一直这么笑眯眯的看着,溶月心底愈发虚了起来,接着皱巴巴道,“那……那我就先走了……改日……”
话音还未落,便被萧煜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打断,“阿芜准备怎么谢我?”
“什么?”溶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听清,抬起巴掌大的小脸错愕地看去,眼中神色水灵灵的看得萧煜心神一动。
萧煜清菀一笑,“阿芜说要谢我,预备怎么谢?”
“这……”溶月一时愣住了,她出来得匆忙,只想着看看萧煜的情况,压根就没想到还有谢礼这一茬,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
萧煜见她为难,倒也没接着问下去,只道,“既然来了府里,便进去坐坐吧,我可不想落下个待客不周的名义来。”说完,清清淡淡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了一圈,等着她的回话。
溶月不想进去,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她想起身后的云苓和玉竹,忙垂下眼帘偷偷给她们使着眼色。
云苓自然是一肚子鬼主意的,乐得见二人相处呢,只装作不见,把眼瞟到一边看风景去了!
溶月恨得牙痒痒的,这个小妮子,胆子是愈发大了,回去得好好收拾一番!
目光便又可怜兮兮地转向玉竹,玉竹倒是收到了她发来的求救讯号,可她一个做丫鬟的,主子们还在说话呢,哪敢大喇喇地就开口了。
溶月又瞪了蹬她,满眼*裸的危险之意。
玉竹身上一凉,缩了缩脖子,挣扎着刚想开口,便瞧见前面芝兰玉树清俊朗逸的王爷弯下了腰紧紧盯着郡主的眼睛,顿时一愣,方才想好的话全忘了。
溶月正等着玉竹开口呢,鼻端萦绕的寒竹香却蓦然愈发清晰可闻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转了头,果然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肌肤滑腻,眉眼精致,上挑的眼角,红润的嘴唇。
怎么看怎么魅惑!
溶月哑了口,直愣愣地盯着萧煜的幽幽深瞳。
萧煜心中偷笑。他自小就长得俊俏,不管去到哪里总会有各色各样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忘返,那些眼中*裸的窥探之意让他觉得很恶心。
可是面前小人的眼中,只有纯粹的赞叹和欣赏。
一想到她每次见到自己这样看着她便会傻愣愣失神,萧煜就觉得,原来觉得长了副好皮相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一本正经开口道,“阿芜的眼睛怎么老是在眨?是不是不舒服?正好苏凉在府中,要不我让他来给你看看?”
溶月本来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一听最后一句话,顿时就正经起来,抬目看去,“医仙回来了?”
萧煜有些不悦。
她怎么可以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这么激动?
突然就不想回答了,可溶月正目光切切地看着他,萧煜心里一软,只得闷闷地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嗯”字来。
溶月没有感到他情绪的变化,脑中只想着一件事,又急切地追问道,“那迦南果取回来了吗?”
萧煜一愣。
她之所以这么关心苏凉,是因为迦南果?
“你说话呀。”溶月见他呆愣愣地不说话,又催促道。“难道没有取回来?那你身上的毒怎么办?他是医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
萧煜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听到他在府内这么激动,是因为迦南果?”
“不然呢?”溶月奇怪地看瞟他一眼,“我又不认识他,难不成还因为他这个人激动啊。”
萧煜突然灿然一笑,眼中的璀璨光华刺得溶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欢愉道,“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他。”
溶月被这么一打岔,早忘了自己想回去的初衷了,跟在萧煜后面往府里头走去。
萧煜带她来到的地方似乎是书房,书房前的院子颇大,栽种了些平常的草木,虽然已到秋日,倒也不显得枯黄萧瑟。
进了院子,溶月抬眼瞧去。只见朱色的书房门并未关上,遥遥望去,窗角处白釉青莲官瓷花瓶中插着几束开得正盛的清透薄洁的白菊,墙上挂着一幅泼墨丹青。
萧煜请了溶月入内,玉竹云苓却被亦风拦在留在了院子里候着。
“王爷的书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亦风挑了眼看向云苓。
云苓跺了跺脚,转过身不再理他。
进了房门,溶月闻得房中半点熏香也无,只将窗户敞开,任外头的清新草木气息飘入。
溶月心里头有些纳闷,一般有客来访,不是应该请去正厅的么?萧煜怎么带他来书房这种私密的地方了?
不过溶月现在倒也没空计较这些,微微打量了几眼书房便问道,“医仙呢?”
萧煜清俊一笑,“苏凉正在药房里炼药,一时半会儿出来不了,阿芜先坐坐吧。”
溶月只得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房间里只他二人,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禁思索着她要如何开口打破这沉默。方才那么一分析自己的心思,如今同萧煜这般独处,心中愈发不自在起来。
萧煜走到门口,吩咐人上了茶来,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要西湖龙井。
溶月颇有些好奇,萧煜居然知道她喜欢喝西湖龙井?眼中神色不由幽深了几分。
趁着萧煜去门口了,溶月抬眼四处打量着,突然眼神落在墙上那副泼墨丹青上,不由脸色微红。那幅画,不是她那日在赏花宴上用鞭子作的墨梅图?萧煜怎么给挂书房了?
萧煜吩咐好后走了过来,看到溶月正定定地望着墙上的画出神,不禁莞尔,“怎么,阿芜觉得自己的画作得太好了,都看呆了?”
溶月斜飞了眼角微嗔他一眼,“你怎么把这画挂书房了?”
“觉得好看便挂了,有什么不妥么?”
溶月红唇一张,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人家挂都挂了,她还能说什么,不过好在上面没有她的落款。
没想到萧煜却走到那墨梅图前面将其取了下来,放在溶月面前的桌上摊开,笑吟吟道,“阿芜这幅画还没有落款呢,正好今日得了这个机会,你帮我提个词落个款吧。”
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溶月尴尬地咧了咧嘴,抬头浅笑着带着商量的口气道,“这……我若提了词,我一个姑娘家作的画挂在你房中怕是不太好吧。”
萧煜只笑,笑得清娆,一双点漆深瞳又黑又亮,像是两颗翼翼发光的黑曜石,“难道阿芜以为,你不落款,大家就不知道这画是你作的了吗?”
溶月无言以对。
当初赏花宴上的事传得那么沸沸扬扬,估计没几人不知道了。
萧煜见她不再出声反对,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研起墨来,偶尔抬头看一眼溶月。瞧见她眼中仍有星星点点的忧色,想了想道。
“阿芜不用担心,我这书房,没几个人进来过。”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没几个人进来过,却带她进来了?
溶月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萧煜的心思了,他对自己,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想法……?
脑中还未想透彻,萧煜已将蘸了墨的狼毫递了过来。
溶月轻轻叹一口气,摈弃了杂念,在画上提起诗来。
梦里清江醉墨香,蕊寒枝瘦凛冰霜。
如今黑白浑羞问,且作人家时世妆。
萧煜在一旁看着,不由走近了些,在她头顶上方弯下腰仔细瞧着,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的喷洒在溶月身后,浑身起了一层细小的战栗。
她写完这诗,刚想出声叫萧煜离自己远一点,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瓷器碰撞的轻微响声。
溶月不由惊诧抬头,朝院子里看去。
萧煜的书桌摆放在小轩窗的正前面,这个角度看去,院子里的景致一览无余。想必从院中看来,书桌前的情况也是清清楚楚。
她定了定神,看见一个米色衣裳侍女模样的女子站在院中,手中端着红木茶托,正在同亦风说着话。远远瞧去,只见她肤色白皙,杏眼桃腮,似乎生了副不错的相貌。
那侍女微微看这边一眼,将手中的茶托交给了亦风,然后福了福转身离去。
亦风便端了茶托进来,将茶盏置于二人身侧。
溶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狐疑,干嘛不让那侍女直接送进来便是。
似乎看透了她心中的疑问,亦风嘻嘻一笑,“王爷的书房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入的。”言下之意就是,郡主你不是旁人。
溶月自然听了出来,细长的秀眉微蹙,刚想说话,亦风却又笑嘻嘻朝门外走去,一边退一边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溶月只得将心思转了回来。
落完款,她放下墨笔,将那副墨梅图放在一旁晾干墨迹,这才站起来问道,“苏医仙还未好么?他到底有没有将迦南果取回?”
自己不能在萧煜府中待久了,还是赶紧问明白定定心心回府吧。
萧煜点漆似的桃花眼饶有兴致的看她一眼,清清淡淡道,“你在这里等一下。”说着,转身进了书房的内室。
很快他便出来了,手里拿了个墨色古朴的小盒子,伸手递给了溶月。
溶月接过,看向萧煜,“可以打开吗?”
得到萧煜的肯定回答,溶月这才打开了手中的乌木盒子。盒子内衬着墨色丝绒,丝绒上放着几串红色的小果子,每一串上面都有十来颗拇指盖大小的圆形果子,果子顶端有一点暗紫色,散发着妖冶神秘的光泽。
溶月皱了皱眉,“这便是迦南果?”似乎同她想得有些不大一样。
萧煜点头应是,“宝华玉兰十年开一次花,迦南树却是五十年才结一次果,且一颗树上所结的果实不超过三十串。就这么小小的一串果实,传说中却有活死人,生白骨的功效。”
溶月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果子,不知为何脑中总有一丝一闪即逝的熟悉感。
她认真地思索着,却丝毫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图兰族的圣果。难道是在书上无意间看到的?
正苦恼间,门外传来一声清凉如水的声音,嗓音中带了淡淡蛊惑人心的磁性,“哟,王爷这里有贵客啊?”
溶月循声望去,不由怔愣在原地。
迎面走进来一个身着绛紫色锦袍的男子,长了一双摄魂上挑的细长凤眼,俊挺的鼻梁,像涂了胭脂般红润的双唇,脸色是一种玉瓷般近乎透明的白色。宽大的衣袍微敞,甚至能看到颈下分明的锁骨,墨色的发轻轻拂过,散发出妖冶的气息。
他半眯了凤目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溶月,眼中满是兴味。
萧煜脸色一沉,看他一眼,冷冷道,“苏凉,先把衣服拉好再说话。”
溶月微红了脸颊,不自在地别过眼去,心中却是心惊,眼前这个妖娆潋滟的男子,居然是医仙苏凉?她还以为,她会见到一个如谪仙般俊美的男子……
俊美倒是俊美……这谪仙二字可就与眼前的苏凉丝毫扯不上关系了。
苏凉随手整了整衣裳,踱步走到溶月面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向萧煜,“这便是明珠郡主?”
溶月微微一恼,这人好生无礼,怎的一来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上上下下地看。当下也不甘示弱地抬起头,一双琉璃般明澈的眼紧盯着苏凉,声音清脆中带了一股不服输的意味在里头,“你就是医仙?”
言语间,已微露不悦。
苏凉却似没听到她话中的不满,看着眼前水灵灵的姑娘笑嘻嘻道,“什么医仙,都是别人瞎封的,小妹妹叫我苏哥哥就好了!”
苏……苏哥哥?
溶月差点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明明才第一次见面,这人……怎的如此不害臊,哪有一上来就这么跟人套近乎的?
萧煜轻笑一声。笑声清冽,宛如拂面的羽毛,却听得人升起一股寒冰乍破的凉意。
他缓缓上前两步,将溶月不经意间挡在身后,看向苏凉沉声道,“人家自有自己的亲哥哥,你算她哪门子的哥哥?”
苏凉似乎被萧煜讥讽得多了,满不在乎地勾一勾艳红的唇,流转的眼角落一地的芜凉,看得溶月又是一怔。
苏凉饶有兴致地探了头看过来,眼中落一片幽然深谙,笑得却是愈发潋滟,“明珠妹妹觉得我美吗?”
溶月皱了鼻头,求救似的看向萧煜。
他这个朋友,怎的这么奇怪?
收到溶月递来的明澈眼神,萧煜亦是皱了皱眉,张口就想唤了亦风来赶人。可苏凉接下来的说出的话,却让萧煜若有所思地合上了唇。
溶月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笑得秾艳妩媚的苏凉,他这是问的什么话?这叫自己怎么回答?
苏凉见她不出声,又字正腔圆地问了一遍,声音婉转,尾音微微上挑,挑出一丝儿似有若无的妩媚来。
他问,“明珠妹妹,你觉得……我和王爷比,谁美?”
溶月只得又侧了头看向萧煜,她以为,萧煜就算不生气,好歹也会露出些不悦的神色来。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萧煜亦是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眼中流转的光华看的溶月心肝儿一颤。
他在期待自己的回答?
溶月心中一凛,被自己脑中冒出来的这个想法震得惊在了原地。
萧煜此时,心中的确有着隐隐的期待。他知道阿芜喜欢自己的颜,也知道她好几次看自己看痴了去。换作以前,谁要说一句他长得美,那是不死也得脱层皮的。可是喜欢上眼前这个小姑娘之后,萧煜竟对自己这身好皮相也看得顺眼起来。
如今,面前出现了一个同样风华潋滟的人,阿芜她……会怎么选择呢?
苏凉问完这话,还特意挑衅似的瞄了萧煜一眼,笑得一脸戏谑。
溶月心思转了转,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波光动了一动,目光先是在苏凉身上转了一转,然后又落在了萧煜面上。
她微微一笑,露出如编贝齿,“要说谁美,自然是苏公子美了……”苏凉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得溶月继续道,“不过……一个大男人要那么美做什么?还是王爷这样的,比较入我的眼。”
她挑衅似的说完这句话,却把自己也给愣住了。
她……她……她……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王爷比较入她的眼?
溶月耳根飞起一抹红霞,面上还得强自镇定,不甘示弱地向苏凉回望过去。
苏凉怔愣一瞬,很快爽朗地笑了开来,像一颗石子投入到平静的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笑了一会,意味深长地瞟了萧煜一眼。
萧煜面上依旧是那样淡淡从容的神色,但眼中的波动泄露了他此时心中并未像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溶月定了定神,看向苏凉,说起了正事,“苏公子,王爷的毒能解吗?”
她今日来,本就是为了这事,既然苏凉回来了,迦南果也取回了,想来萧煜的毒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只要自己得了苏凉一个准信,就赶紧回去吧,免得在这里不尴不尬的颇有些难熬。
苏凉勾唇一笑,还想继续调戏下溶月,萧煜却是开口冷冷打断了他的遐思,“自然是能解了,不然他这块医仙的招牌可就是砸了。”
溶月闻言,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赶紧把手中的迦南果递回给萧煜,“既然如此,想来今晚王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么快便走了?”苏凉斜飞了眼角,似笑非笑地看来。“看来我不大受欢迎啊,我一来,明珠妹妹便走了。”
溶月抽了抽嘴角,不再理他,只看向萧煜福了福道,“那王爷,我先走了。”
萧煜倒也没阻止,只道,“我送送你。”
身后苏凉看着她们并身而出的身影,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起来,落满眼的惊艳绝伦。
“苏凉性子就是这般没个正形的,阿芜别往心上去。”两人走了一小会,萧煜清清淡淡开口道,眼中是认真的神色。
溶月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好奇,萧煜这样性子清冷的人,身边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顽劣跳脱?先是亦风,再是这个苏凉。倒是亦寒那样的性子,同他似乎更搭一些。
她点点头,“苏公子……看着像是江湖人士。”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身上有一股侠气,这样的人,不会是官场中人。
“你怎么同他认识的?”溶月微微歪了头看向萧煜,笑得澄澈,宛若初升的朝阳。
“他有一次被人追杀,是我出手救了他。”萧煜平淡道来,又解释道,“你别看他医毒双绝,武功却是平平,只有轻功还过得去一些。”
苏凉这样的性子,有仇家倒是不奇怪。溶月奇怪的是,萧煜堂堂一个大齐王爷,怎么会恰好遇上苏凉被人追杀?他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呆在京里做他的闲散王爷么?难道他身上……还有自己不曾知道的秘密?
溶月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发问时,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在前边响起,悠悠然让人想起早春时节沾衣欲湿的杏花雨。
“奴婢见过王爷。”
溶月好奇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雪白的芙蓉面,一头墨锻青丝挽成如意髻,两侧各插着把羊脂玉梳,耳畔的同色羊脂耳坠因着她的行礼微微晃动着,阳光下莹莹光华流转。
溶月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为别的,就为这女子低头行礼时,那眼神却有意无意往她身上瞟。
看这窈窕身段有些熟悉,似乎就是方才在院中端茶过来的那个侍女?
萧煜并未多看她,轻应一声就要走过她的身侧。
“王爷。”那侍女又急急开口唤道,正好一阵秋风吹来,女子的裙摆微微漾起,她起来得急,身子些微晃了一晃,愈发显得那绯色腰带系住的腰身盈盈一握。
“何事?”王爷眉梢微微上挑,眼中露出一丝不悦。
“这位姑娘是?”侍女大着胆子抬眼朝溶月看来,一双清眸流盼,果然是个清丽佳人。
萧煜眉头紧皱,斜睨她一眼,声音已经沉了下来,“本王的客人。”说罢,负手看着她,面色已经不复方才的春风拂面。
侍女身子颤了颤,低头赶忙又福了一福,娇娇怯怯道,“奴婢逾矩了。”
萧煜却不再理她,柔了嗓音看向溶月道,“走吧。”
两人渐渐走远了些,溶月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思量。萧煜却是主动开口解释道,“素问是我母亲从前的侍女。”
溶月微微讶异,回目看去,萧煜同她说这个做什么?
萧煜却是不再开口,面上又恢复一片清清淡淡,看着溶月乌润如玉的眼眸微微勾唇笑了笑,转回了目光。
萧煜将溶月送到了门口,又唤了个侍卫驾车送她到侯府,瞧见马车影子渐渐走远,这才进了府中。
转身的瞬间,眉眼中带了一丝笑意,像冰雪初融,似和风回暖,看得守门的侍卫一愣,不由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
回了府吃过午饭,溶月便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云苓拿着个鸡毛掸子在弹着书房那边的灰。
“郡主,上次夫人说宫里给侯爷赐下些东西来,让我们有空去挑几个花瓶,把这些旧的给换下来。”云苓一边打扫着多宝格一边大了声音道。
溶月“嗯”一声,心里头却在盘算着别的事。
“奴婢上次去库房找布料的时候,看到不少好看的花瓶,上面都绘着不少好看的图案。郡主您这次就挑些有花样儿的吧,别整天是这些青葱的竹子兰草了。”云苓又道。
溶月心不在焉地应下,云苓却仍在絮絮叨叨,“对了,郡主,奴婢还看到一个绘着山楂果儿的花瓶,鲜鲜亮亮的果子,可好看了。”
溶月猛地一抬头,看向书房里云苓的身影,大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云苓愣了愣,拿着鸡毛掸子走了出来,狐疑道,“奴婢说,有一个山楂果儿的花瓶……”
“停!”溶月挥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脑中不断回顾着这一句话,果儿……花瓶……
她知道了!
“郡主,您怎么了?!”云苓走了进来,瞧见她惊诧的眼神,好奇道。
溶月心中却是掀起了千丈浪,她记起来了……记起来何时见过那图兰族的迦南果了。她不是在书上见到的,而是……在太姨娘房中的花瓶之上!
当时她觉得那果子看着眼生,长得还别致,便多看了一眼,所以印象深刻。可是……太姨娘房中的花瓶上,为何会有图兰族的圣果?!
按理,这迦南果是图兰族的圣物,图兰族又是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部族,其圣物的样子怎么会轻易流落在外头?除非……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猜测,剩下的那一个,便是真相!
这么说,太姨娘是图兰族的人?!
似平地里起了一道惊雷,把溶月炸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饶是她活了两世,也想不到,太姨娘怎么会与图兰族扯上关系的。
耳边云苓担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郡主……您没事吧?”
溶月回过神来,冲着云苓笑了笑,心中却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太姨娘这个人,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藏得深!溶月不由微眯了墨瞳,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看来,得好好查查她了。
晚饭自然是在清芷院摆的。
小轩轩被奶娘喂了奶,现下已经沉沉睡着了。
今夜果然月色甚好,半片层云也无,温柔的月光倾泻千里,给大地都覆上一层宁静的诗意。
溶月几人在清芷院正厅的桌旁坐了下来,将伺候的下人都屏退了下去。
定远侯拿起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和沈慕辰各斟了一杯,又拿过一个汝瓷酒杯,给溶月也斟上一小杯道,“难得我们一家人聚在这里,阿芜也喝一点。”
侯夫人眼角斜飞睨他一眼,“司黎,你又带坏阿芜了。”
定远侯爽朗一笑,一杯酒已下肚,“我沈司黎的女儿,怎能小家子气,酒不可多喝,但不能不会喝。诗韵,我这是从小抓起。”
“歪理一堆。”侯夫人小声嘟哝了一下,却也没再阻止。
溶月抿了一小口,顿时辣得一阵眼泪都上来了。她一向喝的都是果酒花酒,何时尝过这么烈的酒?一张桃花似的小脸涨得通红。
定远侯愈发笑得欢快起来,举杯道,“今日机会难得,来,大家来干一杯!”
几杯酒下肚,定远侯的话渐渐多起来,“阿芜,辰儿,爹……这些年也没好好陪过你们,我这个爹……似乎当得并不称职。”
“爹……”溶月眼中水汽浮了上来,不知为何想起前世爹和哥哥行刑时,对她说的“活下去”那三个掷地有声的字,眸中一片雾气缭绕。
定远侯摆摆手制止了她,又看向侯夫人,“诗韵,我最对不起的是你……”他哽咽了一下,后头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满目深情地凝视着侯夫人,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他灼烫滚热的眼神。
溶月心中一颤。
白日里那个未想完的想法突然又浮了上来。若是……爹和娘能够不分居两地,若是……皇后再也没有借口找娘亲的岔,岂不是皆大欢喜?
反正京城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可值得她留恋的。
这想法一出,溶月心中怔愣了一瞬,也许,是有那么一两个留恋罢,可是,在她心目中,家人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侯夫人也有些泪眼婆娑起来。
这个时候,反倒是沈慕辰最为冷静。他挂着笑劝道,“爹,娘,今日一家人团聚是好事,怎的都这么愁绪满面的。娘还在月子里,快别哭了,小心身子。”
溶月闻言也擦了擦泪,将袖中的帕子给侯夫人递去。
定远侯叹一口气,看着侯夫人道,“明日入宫,你千万要小心一些。我很有可能会同你分开。”
溶月闻言又是震惊又是愤怒,抬头不可思议道,“怎么又要进宫?!”
宫中那个诡异的地方,她真的是一次也不想去了,更别说让娘再进去了!
定远侯满脸无奈,“太后娘娘下了旨意,说想见见轩儿,让我和诗韵明日带着轩儿进宫。”
溶月顿时怒不可遏,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什么玩意儿,动不动就召进宫,真把她们当猴看了吗?
何况,让娘一个人带着弟弟面对后宫那群豺狼虎豹,她才不放心!想到这,她斩钉截铁道,“爹,阿芜也要进宫。”
定远侯愣了愣,劝道,“阿芜,爹和娘进宫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溶月声音中带了丝冷气,眼中的肃然看得定远侯一怔,他突然就想起,眼前这个眉眼中还带着一丝稚气的溶月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罢了罢了,溶月这般机敏的性子,有她在一旁,自己也会放心一些。
见定远侯应下,溶月这才敛了方才不经意间散出的冷气,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进宫见那些恶心之人的嘴脸!
身侧沈慕辰看着溶月变幻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悟。
几人都各自怀着沉沉的心思,这顿饭,似乎吃得也并不如一开始那么尽兴了。
草草吃完后,沈慕辰送溶月回梨落院。
夜色深深,此时天上已飘来朵朵流云,遮住天上的明月,人间顿时光影幽暗。两侧石座路灯里的灯火明亮地照着眼前的路,夜风带着秋日的干爽之气徐徐吹来。
沈慕辰走在溶月身侧,一路上没有开口。玉白月光在他身上画出一道道光圈,月色下,他的神色显得愈发莫测起来。
溶月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
哥哥虽然素来话不多,但对上她时,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为何今日这般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走多久,梨落院很快便到了。
沈慕辰停下脚步,却并未像昔日那般笑着同她告别,而是直直地凝视着她,眼中神色静若明渊,缓缓开口道,“阿芜,我有事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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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发早了一次,觉得自己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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