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修长青黛的秀眉微扬,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

她伸出手接过沈慕辰手中的信,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

沈慕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们前脚刚到,采薇的信后脚便来了,看来她定然有很多事想同你讲啊,不然也不会算得这般准时了。”

以哥哥缜密的心思,他定是看出了什么。不过他不问,溶月也不会主动提起。一方面是不知怎么开口,另一方面也有隐隐的担忧。

只能装作不知,没好气睨他一眼,并未答话,低了头看着手中的信封。

信封上的字迹的确是表姐的,可她隐隐觉得,这里头的信,却是表哥写给她的。

溶月将信收入袖中,笑着凝视沈慕辰,“哥哥这是在吃醋么?醋表姐只给我写了没给你写?”

沈慕辰轻笑,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若这般说来,表哥也只给我写了,你是不是也该醋了?”

“看来哥哥同表哥的感情也不错嘛。”溶月原封不动地将他方才说的话送了回去。

沈慕辰无奈地看她一眼,展开信读了起来。

见他在看信了,溶月也不出声打扰,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书读了起来。

片刻沈慕辰便看完了,他好奇地瞟一眼溶月,“你怎么不看信?”

溶月头也未抬,伸手翻过一页,道,“我同表姐说的都是些女孩子家的事,我回房再看。”她看完一段,将一旁的书签夹入书中,抬头问道,“表哥说什么了?”

“京中的局势有了些变化。”沈慕辰顺手将信放入抽屉之中。

溶月眉眼一跳,装作随口道,“什么变化?”

“阿芜感兴趣?”沈慕辰正在收拾着书桌,闻言诧异抬头看向溶月。

“嗯。”溶月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致的点点头。

“先前皇上让四皇子督造南北运河的事你知道吧?”见溶月颔首,沈慕辰接着道,“最近南边连下暴雨,刚建好的运河河堤没撑住,垮了。皇上雷霆震怒,下令彻查,在蔡尚书府中搜出了一本他贪污的账本来。”

“然后呢?”溶月急问,心砰砰直跳。

沈慕辰略带狐疑地看了溶月一眼,溶月忙敛了心神,只作一副好奇的模样出来。

“那账本上还记载了蔡尚书同四皇子的银钱往来,皇上见了,勃然大怒,下令革了蔡尚书的职押入大牢。至于四皇子,虽然并未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但皇上到底对他起了疑心,罢了他督造运河的职责。”

“那这职责落到谁头上了?”溶月吸取了方才的教训,趴在桌上懒洋洋问道。

沈慕辰果然没再生疑,“不知为何,皇上竟将此事指派给了七皇子。”

七皇子萧梓琝?溶月心中一喜,这还当真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本以为此事定然会落到大皇子或二皇子头上,没想到竟然让七皇子渔翁得利了去,这是不是说明,皇上对他并没有先前那么不喜了?

溶月暗自揣摩着,心情好了不少。

“七皇子倒是白捡了个好差事。”溶月淡笑道。

“是啊。”沈慕辰也附和,“要不怎么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又聊了几句,溶月惦记着袖中那封信,找了个由头回了房间,沈慕辰倒也没生疑。

一回到房中,她便吩咐云苓和玉竹在门外守着,急忙将信掏了出来。

信封中果然装了两封信。

一封是谢采薇写给她的,溶月一目十行地看了看,谢采薇讲的都是些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谁和谁又交恶了,谁又嫁给了谁。溶月刚准备放到一旁,突然看到一个消息,不由目光一沉。

信上说,萧梓琰已经请旨,将沈汐云提为了侧妃位份,正是上个月月初的事。

溶月按捺中心中的焦躁,又看起另一封谢祁给她的信来。

谢祁的信先寒暄了几句,便说起了正事,果然如方才沈慕辰所说,蔡全被革职,萧梓琰被剥夺了差使。信中说,本来凭着蔡全的账本,怎么着也能治萧梓琰一个贪墨罪的,只是萧梓琰狡猾非常,提前觉察到了异常,将其中关键的人证都事先灭了口。没了人证,单凭这一账本,不足以治他的罪,最后只是夺了他的督工之职,再罚了他半年俸禄草草了事了。

溶月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信纸,心中又是恨又是恼。

萧梓琰这人,当真是狡猾非常!看来自己还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行。

不过好在此次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最起码皇上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而且她最看好的萧梓琝也正式进入了皇上的视线。若此次差事办好了,定然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能更上一层楼。

思绪又回到了方才谢采薇信中所说的事上。

堤坝被毁,贪墨事发是这个月的事。这么说,萧梓琰请旨是在这之前了。

莫非,沈司玄和沈汐云许了他什么好处?

以溶月对萧梓琰的了解,若不给他些好处得了,他是决计不会送沈汐云一个这么大的人情的。

毕竟,贵妾只是个妾,而侧妃,是可以正正经经上皇家玉牒的。皇子的正妃和侧妃都是有定数的,妾却是可以随意纳娶休弃的。

她又拿起谢采薇的信看了一遍,不由勾唇冷笑,看来沈汐云果然有几分本事。

溶月长吁一口气,将两封信都收好了,唤了外头的云苓和玉竹进来。

“双儿那丫头呢?”

“在外头候着。”云苓答道。

“叫她进来,我问问府中和凉州的情况。”

云苓领命出了房间,很快便领了双儿进来了。

“坐吧。”溶月让玉竹搬了个小杌子给她。

双儿推辞不过,惶恐地坐了下来,一双大眼睛不安地打量着溶月。

溶月莞尔一笑,“你别紧张,我就想问问你府里和凉州的情况,你把知道的说给我听便是。”

双儿长吁一口气,欢快一笑,露出颊边一个深深的酒窝来,“郡主您问吧,奴婢一定把知道的都说给您听。”

“今日上门的那位赵小姐,什么来头?”

“她啊……”双儿飞快的撇了撇嘴,“她是郡守赵大人的女儿,是陇西郡有名的美人。”双儿抬眼看了溶月一眼,笑嘻嘻道,“不过奴婢瞧着,她还没有郡主十分之一的好看呢。郡主一来,她这陇西第一美人的名头可就要易主咯。”

溶月失笑,陇西第一美人,真是好大的名头,可今日瞧着她的容貌,也不过尔尔啊。怕是这名头,有一半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吧。

“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没有兄弟。”

“她和她两个妹妹,是一母所生?”

双儿摇摇头,“赵大小姐和其他两位小姐都是不同的妾室所生,赵大人共纳了三房妾室。”

溶月一愣,“她是庶女?”

“是啊。”双儿应道,“赵夫人无所出,又不大得宠。赵大小姐的生母是最得宠的,所以赵小姐也养成了有些娇矜的性子。”

溶月这才恍然,原来是个宠妾灭妻的,难怪生为庶女还这般傲气十足。不过双儿这个小丫头,还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她平日里来过府中吗?”

双儿又是摇头,“将军平日里半个月难得回来一次,府里头没主子,赵小姐来了也没用。不过今年的中秋节,将军在府里,赵小姐倒是提了些月饼吃食过来了,说是赵大人吩咐她送过来的。”

“爹收了?”

“将军没有见她,让曹管家把东西收了打发她回去了。那月饼将军也没吃,全分给我们吃了。”

溶月抿唇一笑,果然这样才符合爹爹的作风。看来爹爹对这个赵小姐,并未有别的心思。

想到这,方才还有些吊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又兴致勃勃问起了这城中好玩的景点来了。

“对了,玉竹,你去问问曹管家,长歌是住哪里的?”说起这个话题,便想起了顾长歌。方才进府匆忙,也不知道顾长歌是还在府中还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同双儿问得差不多了,玉竹也打探清楚回来了。

“郡主,曹管家说顾校尉送咱们到了府里之后便已经回去了,他住在军营里。”

溶月这才放了心,打发双儿下去了。

这天晚上,总算是睡了个安安稳稳的好觉。

在将军府中憋了几天,见天气晴好,溶月便动了出府游玩的心思。

定远侯带了沈慕辰去军营了,溶月便带了丫鬟去请示侯夫人。

侯夫人本是不同意的,奈何架不住溶月的软磨硬泡,无奈地应了下来。担心她的安危,又派了张培跟着去。

溶月笑嘻嘻地应了,打扮妥当便出了门。

双儿之前出府买过东西,对兴庆县的情况倒也知道个*不离十,带着溶月左逛逛又看看,时间过得飞快。

眼见着快到晌午了,玉竹劝道,“郡主,逛了这么一会了,该回去了吧。”

溶月虽还有些不尽兴,但先前答应过侯夫人要回去吃午饭的,何况也不急着这一天便都逛完,点点头准备打道回府。

走了几步,远远地一阵马蹄声传来。

溶月下意识带着几人避到了一边。

很快,便有一匹棕色郡马飞驰而来,马上是个白衣公子,因隔得远了,眉目瞧得并不真切。

溶月看了一眼便别开了眼,目光被身后摊子上制作精巧的拨浪鼓给吸引了。

这拨浪鼓做得真可爱,买一个回去给小轩轩她准喜欢,正开口问价钱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

溶月扭头看去,却是方才那匹郡马高抬了前蹄,嘶鸣一声停在了路中间。马前面还躺了个“哎呦”不断的中年男人。

“怎么回事?”溶月低声问一旁的张培,她方才没注意到,张培却应该看到了。

“这公子,怕是碰到讹诈的了。”张培也压低了声音。“属下见他瞧见那马远远过来,便从人群中跑出来赖在了地上。也幸好那公子马术好,堪堪勒住了那匹马,不然我看这人真的要伤一两根肋骨了。”

溶月略带复杂地看着地上那人,明明四肢健全,为何不找一份踏实的工作?非要干这种危险至极的勾当?

马上那白衣公子翻身下马,蹲下来查看起那中年男人的伤势来。

“这位大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中年男人“哎呦”声愈发大了起来,抱着双腿在地上打起滚来。

白衣公子面露难色,“这位大哥,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我不去!”中年男人脖颈一横,“我不去看大夫!你赔钱给我便是!”

白衣公子面色一怔,似乎明白过来自己是碰上敲诈的了,面色不由冷了些,“大哥,你若真伤了,自然还是去看看大夫比较好。”

那中年男人见此,嚎叫声愈发大了,碎碎叨叨着“撞了人不赔钱”之类的话。

溶月摇摇头,这种事一路上见得多了,开始还会愤愤不平,到后来着实有些麻木了。正准备带了人离开,余光却瞟见那公子正向这边看来,溶月便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一怔。

这人,居然是上次在贺兰县碰到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溶月思忖了片刻,很快打定了主意。

这姑娘瞧着像是有些来头,何况性子也有些古道热肠,自己既然看到了,也算是种缘分吧。

想到这里,她低声朝张培吩咐了几句,朝前踏了几步,高声道,“这位公子,我方才都瞧见了,你的马并未伤到他,他这是在讹你钱呢。”

那中年男人身子一僵,恶狠狠地朝她看来。

溶月并不为所动,只笑吟吟地看向那姑娘。

那姑娘见到溶月,显然愣了愣,很快回了神,冲她感激一笑。

溶月点点头,四下环顾了一遭,又提高了些音量,大声道,“想必在场很多人也看到了吧?”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眉眼含笑,墨色深瞳中闪耀着动人的光芒,一颦一笑间让人不禁心旌摇曳。

周围的人群中本就有古道热肠的人,如今有人出了头,还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自然不愿意再视若不见。一时间,周围都响起了好几道高喊声。

“是啊,我们都看见了!”

“前几日就看见你在讹钱了,今日又想故技重施吗?!”

吵闹声中,那男子白了脸,却仍赖在地上不起来。

溶月见状,朝张培使了个脸色。张培会意,往后退了几步隐入人群中,高声道,“官差来啦!官差来啦!”

围观人群一听,生怕被治一个聚众闹事的罪,纷纷做鸟兽状散开去。

地上躺着的那个男子一听,要钱事小,可别被抓进监狱里那就得不偿失了。顿时也顾不上要钱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街上,顷刻间便只剩下溶月一行和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了。

那姑娘走了过来,对着溶月一抱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溶月点头,唇畔一抹狡黠的笑意,“宁姑娘不用客气,偌大的凉州我们居然能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两次,也算是缘分了。”

话音一落,身后的丫鬟们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居然是个姑娘假扮的?

那姑娘也是一愣,转而扬起一抹笑容,“姑娘真是观察入微,在下……我叫宁清,出门在外女装多有不便,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溶月颔首,抿唇微微一笑,“宁姑娘是凉州人士?”

宁清似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别开眼点点头道,“家中是经商的,所以我时不时需要往来于各地之间。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原来是这样。”溶月没有错过她神色中那一瞬间的僵硬,只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又道,“我叫沈溶月。”

她想过了,明珠郡主沈溶月的名字在邺京成中虽然算得上是家喻户晓,但在这兴庆县里,知道的人怕是没有几个,所以才直接将真名说了出来。

“听沈姑娘口音,不像是凉州人士,沈姑娘是来凉州探亲的?”宁清笑问道。

溶月点点头,并未多做解释。

宁清也是个明白人,见此,也没多问,道,“沈姑娘,我还有要事在身,只能先行一步了。不知沈姑娘家住何处?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溶月笑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宁姑娘有事便先走吧,改日你我有缘自然还能再见的。”

“好,那就后会有期了。”宁清闻言便不再坚持,抱拳道谢,翻身上马离去。

身后云苓看着她扬尘而去的身影叹道,“这个宁姑娘,当真是个不让须眉的。若不是郡主一说,我还真看不出来这么个俊俏的公子,竟然是个姑娘家扮的。”

溶月淡笑,收回目光,“走吧,回去了。”

几人回到了将军府,正好赶上府里头在摆饭,定远侯和沈慕辰也已从军营里回来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沈慕辰看着溶月,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道,“阿芜今日出府了?”

“嗯。”溶月扒拉着饭,小声应了一句。

沈慕辰轻笑,“就知道你在府里头憋不住。”

溶月睨他一眼,不服气道,“哥哥今天不也出府了。”

“我可是出去干正事的,你出去干什么了?”

“我去给轩轩买小玩意儿了。”溶月理直气壮道,“这也是正事儿。”

沈慕辰见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挑唇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逗弄她。

溶月夹了一箸冬笋吃了,好奇道,“哥,你去军营做什么?”

“去看看爹是怎么操练士兵的。”

溶月默然。她知道哥哥虽然已决定走文官的路,但对于带兵打仗其实还是很感兴趣,只是为了打消皇上的顾虑,才抑制了自己的喜好罢了。眼下山高皇帝远,便让他借此一尝夙愿也是好的。

“对了。”定远侯开口道,“最近几日军中事务较多,我可能回来的比较迟,你们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发生什么事了?”溶月担忧道。

定远侯一向把溶月当半个男孩子来养,见她问起,也不隐瞒,“前线探子来报,赤狄国国君近日身体有恙,国内各路人马都蠢蠢欲动。说不定这对我们而言,是个很好的契机。”

“赤狄国没有立储吗?”溶月好奇抬眸。

“立了先皇后之子,赤狄先皇后母家自皇后薨后愈发式微。如今赤狄国君抱恙,现皇后及其所生的六皇子自然不甘屈居人下,会生异心也是人之常情。”

“这么说,赤狄国很快便有一场夺嫡之乱了?”溶月歪了头,沉吟道。

定远侯沉思地点了点头。

“爹是想借此机会把云州给夺回来?”一旁沉默的沈慕辰突然开了口。

定远侯身子一凛,伸出大手拍了拍沈慕辰的肩膀,爽朗大笑道,“果然是知父莫若子啊!”

“云州?”溶月奇道,“是前朝被赤狄夺取的云州十三郡么?”

“正是!”定远侯掷地有声,看着远处出了神,“昔日割地之耻,今日必加倍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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