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虽然也想一同前去,但也明白徐玮这时候过来定是商讨此事的处理方式,自己若跟着去并不合适,便主动道,“娘,那我先回房了。”
“好。”侯夫人点头应了,同三夫人一同到了前厅。
一进前厅,便觉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老夫人已经醒了,面色苍白,勉强坐在上首的交椅之上,想来也是心中十分不安,这才强撑着身子过来了。
徐玮已经坐在了厅中,一脸黑沉沉的神色,定远侯和二老爷坐在他的同一侧,也是面色深沉的模样,三老爷也被人叫了过来,低垂着头,面上神情似有些麻木,只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轻松愉悦显示出他因为沈滢玉的苏醒而心情不错,只是不能在这种场合表现出罢了。
并不意外的,四姑奶奶徐沈氏也跟着徐玮来了,她和二夫人并排坐着,两人身上都散发着哀痛而愤怒的气息,虽然坐得近,却互相谁也不理谁。
侯夫人和三夫人赶紧也找了位置坐下。
见人都来齐了,定远侯便开口道,“今日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请大家过来,就是想一起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事,才能把危害降到最低。”
“我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玮冷冷插嘴道,眼神冰寒,“我只知道自己被急匆匆拽到了这里,若儿呢?若儿在哪里?”
定远侯皱了眉头。
他早已吩咐去请徐玮的人在路上将来龙去脉同徐玮说清楚,徐玮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这般作态,只能说明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话罢了。
定远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大手一挥,“请康王爷,表姑娘进来,二姑娘现在身子还很虚弱,还是留在房中休息为好。”
萧梓琰和徐若被人请进了大厅,在大厅中央坐了下来。
徐若已经换了套衣裳,但面色惨白,双眼浮肿,一看便知哭得十分厉害,徐沈氏心疼地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徐玮也许不知道,她自己却是隐约察觉到了徐若的异样心思。不知从何时起,徐若开始经常往康王府跑,美其名曰是去看沈汐云,自己一开始也并未起疑。直到发现这频率实在有些太高了,便唤了她身边的丫鬟过来问,这一问,便问出了些端倪来。
徐若身边的丫鬟说,姑娘每次回了府,都要傻笑好一阵,脸上表情看上去十分甜蜜。
徐沈氏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若儿,这是陷入情网了。
康王府里的男人,除了萧梓琰,还会有谁?徐沈氏一阵心惊,若儿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上她的表姐夫?她知道徐玮如今在暗中支持萧梓琰,所以她不敢同徐玮说,因为徐玮一旦知晓此事,定会狠狠地处罚徐若。还没等徐沈氏想好怎么处理,便发生了这事。
来的沈府之人说得含糊,只说沈汐云发现了萧梓琰和徐若在竹林中单独交谈,沈汐云怒火攻心这才发生了意外,可谁知道萧梓琰和徐若到了哪一步?徐沈氏瞧见徐若身上换了的衣裳,心上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定远侯看向萧梓琰,显然心情十分糟糕,语气冰冷道,“王爷是当事人,还是请王爷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吧?”
萧梓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着在场众人深深一揖,“此事是本王的错,诸位要怪便尽管怪本王一人吧。是本王不好,云儿和若儿都是无辜的。”
听到他口中的“若儿”两字,徐玮的手登时握成了拳头,手上青筋爆出。
定远侯冷笑一声,“王爷先别急着认错,还是把来弄去脉说清楚再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萧梓琰面上浮现有一丝尴尬,显然让他当着这么多人说他的风流韵事的确有些为难了,只是对上在场诸人冷冰冰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此事不能出错,一旦出错,他便会失了沈家和徐家两家助力。
思忖片刻刚要开口,却听到徐若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朝着徐玮哭道,“爹,都是若儿的错,是我先喜欢上王爷的,爹爹若要罚,就罚我吧!”
“孽障东西!”徐玮厉喝一声,显然被气得不轻,“我自然是要罚你的!不过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萧梓琰面上愈发谦卑恭谨起来,一副痛定思痛的神情,“本王有愧于云儿,但本王也的确与若儿两情相悦。”不管怎么说,沈汐云已经嫁给了自己,不管愿意不愿意,沈家已经同自己绑在了一起。而徐家就不同了,徐玮完全可以现在便反水,所以两相权衡利弊,萧梓琰决定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徐若的心,只要徐若的心还在这里,徐家就不可能对自己倒戈相向。
萧梓琰如意算盘打得好,说完这话,还一脸忧色深情款款地看了徐若一眼。
“好一对狗男女!”这时,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萧梓琰心一沉,朝后看去,便瞧见一脸苍白目光如霜的沈汐云被丫鬟搀扶着站在门口,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萧梓琰,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和痛恨。
方才她一进大厅,便瞧见萧梓琰和徐若神情对望的眼神,像一根尖利的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再也拔不出来。
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徐若三天两头往王府跑,自己还当她是小孩性子,喜欢王府里的奢华富贵罢了,自己甚至还洋洋自得了好一阵。从小她便是徐若羡慕模仿的对象,如今她虽然只是侧妃,但徐若对她的崇拜之情不减,这让沈汐云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她何曾想到徐若竟然打上了萧梓琰的主意,还……还同他暗度陈仓!
一想到方才走到竹林前时那令人恶心的声音,沈汐云的胃里便忍不住翻江倒海。
那个熟悉的声音,口口声声叫的却是别的女人的名字,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悔!
二夫人见沈汐云拖着病体过来,心疼不已,脸色白得跟一张纸似的,忙让人搬了椅子给她坐下。
沈汐云在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萧梓琰,“王爷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萧梓琰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王爷预备如何解决这事?”定远侯自然没有耐心等着他沉默下去,冷冰冰问道。
“本王……”萧梓琰脑中飞快地转动着,想了想斟酌道,“本王会接云儿回去好好调养,云儿还会再怀上孩子的。至于若儿……如果徐大人同意的话,本王愿意迎娶她为侧妃。”
“我不同意!”几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除了沈汐云和二夫人,表示反对的居然还有徐玮。
沈汐云率先开口道,“徐若杀了我的孩子,还要抢我的丈夫?王爷,你若想迎娶徐若进门,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方才事出突然,她有处在盛怒之中,并不记得自己如何跌倒的,可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此时同徐若脱不了干系。
徐若一听,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哭哭啼啼道,“我没有,表姐,我没有害你的孩子……”
“闭嘴!”沈汐云厉声喝道,眼眸中已经一片通红,显然已哀恸至极。方才徐若眼中一闪即逝的神情已经让沈汐云知道了真相,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徐玮冷哼一声,接口道,“若儿性子单纯,我怕她进了府,会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王爷,你的这个建议我不同意。”
他这话意有所指,在场众人自然都听了出来。
沈汐云愈发愤怒了,声音冻得像腊月天的天气,“性子单纯?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性子这么单纯,已经会背着人勾搭自己的表姐夫了,若性子不单纯,那还得了?!”
被人当众这么打脸,徐若羞得恨不得能钻到地上去,身子缩作一团,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徐玮阴沉沉看向她道,“云儿,你便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沈汐云也不看他,面上的嘲讽之情却更甚,“有的人,我当他们是亲戚,他们却做出背地里捅人一刀的事来,这种亲戚,还是趁早断绝得好!”
“你!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徐玮怒道。
“好了!”老夫人突然大吼一声,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各怀心思,没人再出声。
“姑爷,你当真不愿若儿嫁到康王府去,事已至此……”
老夫人话还未讲完,便被徐玮冷冷打断了,“老夫人,我不愿。”
“老爷……”徐沈氏在一旁急急开口。看这模样,若儿明显是同王爷有了肌肤之亲,难得王爷愿意娶她做侧妃,老爷为何不同意?要知道,出了这一遭事,若儿以后很有可能都嫁不出去了。
徐玮挥挥手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一脸的不容置疑。
徐沈氏的心思,他自然明白,可那些都是妇道人家的考量。王爷有野心,他知道,也看好他,所以才会暗中支持王爷。正因为了解萧梓琰,他才明白,萧梓琰并不是真正的喜欢若儿,他会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若儿是自己的女儿罢了。徐玮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同萧梓琰决裂,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只会利用她的男人。
老夫人被人打断了话,隐隐有些不快,还是按捺住情绪道,“云儿,事已至此,你再伤心也没有用了,还是好好把身体养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是劝她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了。
“我的孩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我不甘心。”沈汐云咬牙道。
“你想怎样?”如果说萧梓琰方才还有一星半点的愧疚,这会便全都抛之脑后了,只觉得对比起徐若的乖巧懂事,沈汐云真是不识时务得紧。
沈汐云冷笑一声,凄惶的目光转向萧梓琰,眼中泪光闪动,又透着一丝让人心惊的恨意。
“我想让王爷立我为正妃。”
“不可能。”萧梓琰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正妃之位,他要许给一个更有价值的人。
沈汐云心中已被刺得千疮百孔,面上还得强自维持着冷静,“既然如此,王爷自己回王府吧,我需要留在府里调整一番。”萧梓琰不答应她的请求,她也没办法,现在她肚子里的筹码已经没了,知道若再逼得紧,萧梓琰很有可能同自己翻脸。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更不甘心就这么同她和离,白白便宜了徐若那个小贱人。她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思绪,所以才会这样说。
萧梓琰沉吟片刻,居然出声答应了,“这样也好,你在沈府调养一段时间,我会派人将补品送过来,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府了,我再派人来接你。”
当事人都已经做了决定,其他人就算心中有百般不满也没有办法了。
徐玮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一把扯过座位上的徐若就往外走,徐沈氏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徐玮带着几人愤然离席,沈汐云也觉得疲累不已,身子软了下来。一旁的二夫人大惊,忙招呼人将她抬入房中,赶去照看她了。
二老爷目光深沉地看了萧梓琰,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一时间,厅中只剩下大房和三房并老夫人了。
老夫人早已疲惫不堪,强撑着身子在这里,现在实在是撑不住了,也回了房。
定远侯看向萧梓琰,“我派人送王爷出府吧。”
“有劳侯爷了。”萧梓琰谢过,跟着下人出了大厅。
“三弟,三弟妹。我听说四丫头痊愈了?”定远侯看向三老爷和三夫人。
三夫人激动地点了点头。
“当日四丫头所看到的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但难保皇上还记在心里,所以四丫头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太出挑得好。”定远侯叮嘱道。
“是大哥,我明白。”三老爷应了,见定远侯没其他事吩咐了,方同三夫人一起回了房间。
*
萧煜出了侯府,却没直接回王府,而是吩咐亦风带他去漱玉坊。
漱玉坊白日一向冷清,萧煜的马车从旁边的巷子绕了进去,停在了后门处。
亦风下了马车,在门上扣了三下。
很快们便开了,露出个小厮模样的脸来,一见是亦风,神色立马变得恭谨起来,将后门打开来。
亦风又回到马车上,驾着马车径直驶入了院中。
那小厮引着萧煜到了他惯常用的包间,吩咐人上了茶后,低头恭谨道,“主子,您有何吩咐?”
“去把泠徽叫来。”
“是。”小厮毕恭毕敬地应了,退了下去。
很快,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门从外面被推开了,紧接着泠徽婀娜多姿的走了进来。
她今日一袭素色广袖曳地留仙裙,盈盈一握的腰身用绯色锦带系住,一头乌发挽成一个飞仙髻,只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子,上缀银色流苏,在她鬓边微微晃动着。妆容精致,带着迷人而魅惑人心的微笑,眼角处那颗泪痣在流苏的光芒映照下愈发显得艳冶动人。
“泠徽见过王爷。”她娉娉袅袅走到萧煜面前福了福声,声音婉转若出谷黄鹂。
“坐吧。”萧煜看她一眼,目光中未起波澜,只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道。
“是。”泠徽盈盈应了,仪态万方地坐了下来。又十分娴熟地拿起面前的器具煮起茶来。
“不用忙活了。”萧煜出声制止道,“本王已经叫人上了茶了。”
泠徽似有一丝失落,应了一声,垂下手腕放在身侧。
“主子久不来漱玉坊,泠徽还以为主子已经弃用泠徽呢了。”泠徽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语气中含了一丝隐隐的自嘲和失落。
萧煜抬起眼定定了看了他一瞬,眼中的神情幽深如夜,深不见底。
泠徽有些慌乱地别开目光。
“亦风和亦寒来也是一样的。”萧煜顿了一会,淡淡道。
泠徽没有说话,只垂了头。
亦风和亦寒来怎么能一样呢?自从主子去了凉州,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主子了。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回了凉州,却听到了他被皇上赐婚的消息,赐婚对象果然是明珠郡主。
这里是歌舞坊,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虽然皇上圣旨中没有写明原因,但来这里的官员们酒后多多少少会透露一些,泠徽很快便知道了这桩赐婚的起由竟然是给主子冲喜。
别人也许会信,但泠徽是知情人,又怎么会相信这种毫无事实根据的理由?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主子这是怕皇上不同意,所以才打出了苦情牌,为的就是用舆论之口堵住皇上拒绝的心思。
泠徽跟了萧煜快四年了,自认为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比她更了解萧煜。可正因为了解,她才明白,主子是真的对明珠郡主动心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只为娶到她。
她觉得心好痛,似乎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被震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同王爷之间并无多少可能,墨黛也经常劝她收起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可自己总是还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万一……万一王爷也喜欢她呢?
可是听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刻,泠徽的心似乎碎成了无数块。她知道,自己赖以生存的那个幻梦,彻底地破碎了。
“泠徽!”萧煜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泠徽回过神来,忙低头请罪,“主子赎罪。”
“想什么这么入神?”萧煜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顿。
“没……没什么……”泠徽似有些慌张。
见她如此,萧煜也不再追问,只道,“最近徐玮可有什么异常?”
“工部尚书徐玮?”泠徽收了心思,抬头问道。
“嗯。”
“徐尚书最近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听说他取代蔡全上位后,在造运河一事上表现出来的才干让皇上大为赏识,在朝堂上夸了他好几次。”泠徽想了想说道。
“朝中之事我都知道了,我想问的是,他府中可有何值得注意的地方。”萧煜眉头微蹙,看了泠徽一眼,不知怎的,总觉得泠徽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这些消息,自己一回京便有人呈到了案上,哪里还需要从她这里得知?泠徽平日里从在他面前走神,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今日怎的屡屡破了例?
泠徽手下一紧,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道,“听说徐大人如今十分宠家中一个叫柳七七的小妾,是他在青州任上时下属送给他的歌伎。也因为这,徐大人现在同徐夫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僵。”
“这个柳七七,可育有孩子?”
泠徽闻言,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萧煜一眼。
“怎么了?”萧煜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泠徽复又垂了头,声音中含了浓浓的寂寞,“主子怕是不知道吧,像这些歌伎舞女,在决定从事这一行之时,便会被楼中妈妈灌下绝子药。这个柳七七,自然也不会幸免。”
萧煜的确是不知道还有这种内情,他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泠徽,见她面上神情落寞,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悲伤,心下浮起一丝不解。
漱玉坊是自己的名下产业不错,但具体的事务都是交给下面的人和秦妈妈打理的,自己并未过多插手,所以并不清楚坊中是否有这个规矩。但泠徽是自己的人,照理是不会被这般对待的,那她在哀伤什么?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回到了正题上。
“好,最近密切要密切关注徐玮,一有什么情况即刻派人通知我。”
“是。”泠徽应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萧煜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泠徽挪了挪身子,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抬头看向萧煜,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还有事吗?”萧煜清冷如许的眼神看着她。
泠徽目光转向一旁立着的亦风,似有些难以启齿。
萧煜目光冷了冷,“有什么事便直说吧,亦风不是旁人。”
泠徽紧紧咬住下唇,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萧煜用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案几,似有些不耐烦起来。
泠徽终于下令了决心一般,猛地抬头看向萧煜,眼中水光波动,潋滟生波,似一把小勾子勾着人的心魂,她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吐出了几个字,“主子,真的要娶明珠郡主么?”
萧煜脸色蓦然一沉,紧盯着泠徽沉默不语。
泠徽心中忐忑不安,然而脸上浮现出一丝绝美的倔强来,就那样水波盈盈地回望着萧煜,红唇微抿。这样的女子,一般男人见了恐怕早就动心了。
可萧煜又岂是普通人?
他心中“腾”的升上一丝不郁来,看来泠徽的心也大了,也许是时候放她离开了。
萧煜不说话,泠徽一急,还想再问。
一旁的亦风见气氛不对劲,忙打着圆场道,“泠徽姑娘,圣上都下了圣旨了,难道还有假么?哈哈哈,泠徽姑娘想来是昨晚没有睡好才说出这般迷糊的话来把。”说到这,他走到泠徽旁边道,“泠徽姑娘,走吧,我送你出去,你还是最好回去补补觉吧,姑娘家家的,睡眠不足可不好。”
泠徽本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奈何看到萧煜越来越黑的脸色,还有亦风不住地给她使的脸色,嘴张了张,终于泄了气,垂头丧气朝萧煜一福,跟着亦风离开了。
亦风很快便又折了回来。
萧煜抬头看他一眼,眼中无悲无喜,却看得亦风背后无端一凉,忙打着哈哈道,“王爷,您可别生气,属下这不是看气氛太尴尬了么?”
萧煜唇一勾,漾起一抹弧度来,语声清醇,“这么说,本王还得感谢你了?”
“感谢就不敢了。”亦风搓着手道。
萧煜收了些笑容,目光悠悠然看向远方,“泠徽心大了。”顿了顿,又道,“漱玉坊可有能接替她的人?”他能让人捧出第一个泠徽来,自然就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亦风身子一抖,忙道,“王爷,属下看泠徽也是一时糊涂,属下会跟墨黛讲讲,让她劝劝她姐姐。墨黛的话,泠徽还是听的。”
“嗯。”萧煜应了声,“干脆一点,别牵扯出什么旁的麻烦来。若她不死心,便只能让她退出了。”
“属下明白。”亦风忙应了。
“嗯,回府吧。”
*
过了几日,溶月收到萧煜派人传来的信,让她这几天找个机会去法兴寺一趟。
这是要把她介绍给淑太妃了。
因为她和萧煜已定亲,所以溶月也不打算瞒着,便将实话跟侯夫人说了。
侯夫人闻言沉吟片刻,“淑太妃已遁入空门,按理你们成亲时她该是来不了了,王爷也算是有心,你便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去吧,再带几个人跟着。”
“萧煜说怕路上不安全,会派人来接我。”
侯夫人眼中有一丝欢喜的神色,看了溶月一眼道,“王爷能这样对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溶月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娘,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了。”
“去吧。”
见这几日天气都不错,溶月便定在了后日去法兴寺,又派人去通知了萧煜。
到了这一天,溶月早早地起了床,拉着云苓和玉竹帮她参谋着。
“你们说,我穿这件好不好?”她拿起一件桃色湘绣果纹银镧边挑线裙,很快又否认道,“不行,萧煜喜欢穿白衣,那淑太妃应该也喜欢穿得素净些的吧,不如那套杏花白缠枝西番莲洋绉裙?”
拿到手中比了比,又否认道,“不行不行,第一次见长辈便穿得这么素淡好像又不太好,还是拿那件白底湖蓝纻丝暗金盘海棠衫裙过来吧。”
左挑右选,总算选定了这件,换好之后,云苓和玉竹便又伺候着她上妆梳发。
“郡主好像有些紧张?”云苓一边给她挽着髻,一边抿嘴笑道。
溶月从铜镜中看到她的模样,瞪了她一眼,“小丫头竟敢嘲笑我?”
云苓“嘻嘻”一笑,“郡主一向都是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今日难得这般慌张,奴婢自然觉得好奇了。”
“贫嘴,给我专心点。”
“奴婢晓得了。”云苓笑着应了,从玉竹手中接过她挑好的镀银绿玉滴珠镂花步摇插入鬓发中。
“郡主,可还要插上这支鎏金掐丝镶珠簪?”玉竹询问道。
“不用了,把那支碧玉莲叶簪拿过来簪上就好了。”
“可是在凉州王爷送给您的那支?”玉竹居然也跟着云苓一道使起坏来。溶月统共就一支碧玉莲叶簪,这摆明着就是在笑溶月方才的不淡然。
溶月瞪了她们俩一眼,索性大大方方道,“是啊,去见淑太妃,自然要戴上王爷的东西了。对了,还有那个镂空羊脂白玉镯,也给我带上。”
玉竹和云苓相视一笑,手上愈发麻利起来。
装扮妥当,溶月便带着两人出了府。
萧煜派来的马车早已在府前等着了,驾车的正是亦风,亦寒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
见到溶月出来,亦风跳下马,对着溶月行了个礼,“见过郡主。”亦寒也抱拳行了一礼。
“有劳二位了。”溶月浅浅一笑,上了马车。
云苓和玉竹搀扶着她上了车,自己也准备上去。
这时,亦风看着云苓挑了挑眉眼道,“小丫头,别来无恙?”
云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不回话,径直上了车。
亦风碰了一鼻子灰,倒不恼,反而像捡了什么便宜似的傻傻一笑,却引来亦寒冷冷的侧目。
“看我做什么?”亦风瞪回去。
亦寒收回目光,夺过他手中的缰绳,一扬马鞭,马车缓缓启动了起来。
一路无事行到了稽山脚下,又行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法兴寺的寺门便赫然在望了。
马车找了个空地停了下来。
云苓先下了马车,玉竹紧跟其后,不料微一晃神,脚下被裙摆给绊住,竟摇摇晃晃朝前扑去。
车旁的亦寒来不及思索,一伸手便接住了玉竹。
他只是凭本能反应,并未想太多,鼻尖突然传来一阵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手下也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不知为何,一向冷静的他竟然愣了一瞬。
“玉竹,你没事吧?”直到云苓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亦寒才回过神来。
看着被他握住腰肢抱在怀中的玉竹,亦寒突然觉得一阵热气自脚底升起,脸上也飞起两抹可疑的红霞,忙松开了抱住玉竹的手,手上温热的触感却久久不能忘怀。
亦风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亦寒,谢谢你。”玉竹红着脸向亦寒道了谢,亦寒不自在地“嗯”了一声便目不斜视不再看她。
溶月听到动静掀了帘子望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无事,奴婢不小心跌了一下,多亏了亦寒。”
“没事就好。”溶月安慰道,也下了马车。
因为萧煜提前打了招呼,一进寺门,便有小沙弥迎了上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带着溶月一行人往后院厢房而去。
到了上次来过的那排后院厢房院中,小沙弥引着她在其中一间门口停了下来,“请施主再次歇息片刻。”
溶月谢过了他,目送着他离去,却并未急着进房间,而是举目远眺,看向不远处那片曾经幽暗莫测的禁林,此时看来,阳光温柔地洒在林中,倒有了一番宁静的诗意。
亦寒和亦风远远地退到了一旁守卫着,玉竹和云苓则进了房间帮她收拾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煜刻意安排,今日这禅房中,并没有其他人。
溶月随意走了几圈,正准备进房间,院门处全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溶月一下便听出来了来人是萧煜,脚步一顿,转身朝院门处看去。
果然是一袭淡蓝色锦衣的萧煜,乌发用小玉冠束住,脸上有着奕奕神采。
溶月展颜一笑,迎了上去,欢欢喜喜唤道,“阿煜!”
“阿芜今日打扮得可真漂亮。”萧煜含笑打量着溶月,目光在她鬓上的碧玉莲叶簪上一顿,笑容愈发地深了。
“你说淑太妃会不会喜欢?”溶月眼中带了一丝忐忑。
“你穿什么我娘都会喜欢。”萧煜摸了摸她的头,又道,“待会见到我娘,可不能叫淑太妃了。”
“那叫什么好呢?”溶月偏了头,眼中闪过一丝为难。
萧煜挑唇一笑,在她耳边呢喃道,“不如叫娘可好?”
溶月脸色一红,连连摇头道,“还没成亲了……这……太不矜持了。”
萧煜低低一笑,“不逗你了,叫伯母便好。”
“嗯,现在过去吗?”
“过去吧。”萧煜牵着她的手,朝那片密林而去。
踏进林中,有清爽的风穿过树木拂面而来,呼吸着这温柔的空气,溶月不禁想起了一开始在这里同萧煜见面的情形,不由玩笑道,“我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萧煜自然也想起那时发生的事,眼中一抹温柔之色,“是啊,当时我还纳闷,明珠郡主可真不像是传言中的那般样子,这般胆识过人又冷静聪颖的姑娘,我可是从未见过第二个。”
溶月侧过头来盯着他一瞬,突然笑了笑,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俏来,“阿煜,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
萧煜摇摇头否认道,“不,应该说,我第一次在侯府见到你时便对你起了兴趣。”
溶月吃惊地张大了嘴,“你那个时候才第一次见我啊。”
“我恰好看到了你是如何糊弄萧梓琛的全部经过。”萧煜笑笑,似是想起了那时古灵精怪的溶月,唇边一抹淡淡而迷人的笑意。
溶月也咧嘴一笑,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来,“当时我还担心你会把这事跟我哥说呢,没想到你倒是挺识趣的。”
“这是自然。我既然对你起了兴趣,就不会做出让你讨厌的事来。”
“话说回来,这里的那处院落,当真是昭文帝最后的居所?”溶月想起那时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问,正好趁此机会问了出来。
“是。当日永光之变,穆武帝翻遍整个皇宫也找不到昭文帝的声音,下令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没想到昭文帝虽然逃出了宫,但仍然躲在了京中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中。昭文帝在位时便信佛,经常来法兴寺,一来二去便同了空大师熟识了。后来了空大师冒着生命危险,让昭文帝在寺中林内住了下来,又放出风声说林中有怪物,将这片密林变成了禁地。”
“那寺中僧人说真的看到了林中怪物是怎么回事?”
萧煜叹一口气,“昭文帝因长期抑郁不安,到了往年时已经有些疯癫了,那僧人看到的,不过是正在发病时的昭文帝罢了。”
“那我当时跌入的那条密道又是怎么回事?”
“那条密道的入口是昭文帝还在位时在寺中的厢房,房中放了他许多珍藏的书画,在林中不便保存,所以依旧还放在那厢房里,昭文帝时不时要去厢房中取字画观赏,又怕被人瞧见,便索性挖了那条地道同行。”萧煜一一解释道。
“当年穆武帝先昭文帝而薨?”
“是。当年穆武帝驾崩,我父皇继承了皇位,了空大师先前同我父皇有过交道,知道他是个通情达理的明君,思量再三,还是将昭文帝的事告诉了他。父皇闻之十分唏嘘,奈何昭文帝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昭告天下,只得委托了空大师好生照看着昭文帝。昭文帝死后,父皇为了缅怀他,便让人将这里原封不动地保存了下来。这时他也是一次闲聊时跟我说的,便是皇上,怕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
溶月不禁有些唏嘘。
兄弟倪墙,果然在哪个朝代都避免不了么?想到当时被明熙帝派来刺杀萧煜的那些锦衣卫,想到萧煜为了打消明熙帝的顾虑而不得不装病装闲,不由十分心疼他。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见她情绪有些低沉,萧煜忙转了话题,指着不远处露出一角的庵堂道,“快到了,那里便是如叶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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