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俨最近喝茶喝上了瘾,西南产出的茶别有一番味道,让人总惦记着。若不是觉得这地方潮气太重,眼下又受战火影响有些乱糟糟的,他甚至都想喊常台笙也过来住一阵子。

物产丰饶,天高皇帝远,按说端王会过得很自在才是,可偏偏要行谋逆之举,落得如今这般处境。

段书意果真是挑唆界的一把好手啊,竟能怂恿得端王密谋造反,到头来以假死掩人耳目一了百了,诸事都推脱了个干净。

陈俨懒懒喝着茶,已是喝了近半个时辰。似乎这茶中包罗万象,喝着喝着能悟出人生大道来。

小旺站在一旁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瞥瞥自家公子,道:“您都喝了好久啦,今日没正事做么?”

“正事?”陈俨又喝了一小口,“将一个地方的茶喝遍也是正事,我才喝了不到一半。”

小旺将手揣进袖袋里摸了半天,手指搭住一根小竹管:“您要是再喝下去我这信就不给您了。”

“不看我也知道写的什么。”陈俨喝完最后一只小杯里的茶,懒懒散散回道:“大约不会超过三个字,不信你拿出来读给我听听。”

小旺被他这一说,连忙拿出小竹管,将里头信纸抽出来,展开一瞧,闷了好久,才抬头看看蒙着眼的陈俨,道:“您什么本事啊?”

小旺今早拿到信时听说是常台笙来的信,还以为这位少夫人会啰里啰嗦写上一大段,可没想到这薄薄信纸上不过写了三个字——“望早归”,竟还真让公子给猜着了。吝啬到连个落款多没有,啧啧真是薄情寡义呐。

这对夫妻可不就是商量好的么,这种信有什么好写的?小旺正腹诽时,陈俨已是起身从他手里将信纸拿了去,他紧接着道:“时辰差不多了,到裴将军那儿正好是饭点,去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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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俨口中这位裴九思将军此次奉旨平定叛乱,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如今将叛军逼回茂州境内,平叛大军就守在城外,那架势颇像是凶神恶煞的老虎抬首盯着一只孱弱病猫,想吞随时就可以吞下。

端王被逼到这境地,似乎也不打算求饶,为了拖延时间,各种阴损小招数都使了出来,但到底是垂死挣扎,已不成气候。裴九思虽有耐心,也不急着回去复命邀功,不过茂州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尽管如今被平叛大军三面围困几与外界隔绝,很可能撑不了多久,但病猫急了也咬人,恐怕到时候城中百姓是要倒霉。

故而裴九思这会儿已在部署攻城计划,打算这几日将事情了结,免得茂州百姓受这围困之苦。陈俨过去时,裴九思刚与几位部将商量完打算去吃饭。

裴九思此次奉旨平叛,差不多是和陈俨同一时间动的身,但他却一次也未见过陈俨。这会儿见他一身白袍站在外面,还愣了一愣,回过神这才同几位部下打了招呼让他们先行一步。

裴九思朝陈俨走了过去,陈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神情也是不咸不淡的,手背在身后,样子看起来却有些“我没吃饭快请我吃饭”意思。

裴九思在他面前站定,笑道:“陈大人吃了么?”

“若吃过了我便不会来啦。”陈俨语气甚是轻松,好似当真只是来找同僚吃个饭一般。他说着伸手挡了挡太阳,又说:“我知裴将军吃得不讲究,但今天却是别想敷衍我的。”

裴九思闻言笑笑:“定是不会随便就打发了陈大人。”他敛了笑,侧身道:“这边请。”

两人平日里关系虽算不得十分亲近,但难得能相互看得起,所以相处也算愉快。裴九思这次出征前得知陈俨也动身到了西南,以为能在路上遇见,却没料这家伙一直躲在暗中做事,迟迟不露面,直到大局几近尘埃落定,这才摇摇晃晃一派悠闲地出来要饭吃。

说起来,裴九思这回平叛也算是没甚意思。端王这场叛乱声势浩大,却没想到是雷声大雨点小,仗打到后来,叛贼势力越来越弱,原本情报称要跟着端王反的人,转眼间竟纷纷偃旗息鼓了。而端王叛军的部分主力,则又是些匪逃犯,本就都是亡命逐利之徒,见形势有变,举旗倒戈比谁都快。

裴九思转念想想,如此却也没什么不好,与其血流成河两败俱伤,这样倒也算是为百姓谋福。他自然知道这期间陈俨携皇命沿路逐一劝降,为平叛之路扫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障碍。理论上说,孤身入敌境劝降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若无足够的准备与把握,光靠勇谋不过匹夫逞强,找死而已。

这位昔日神童,此前虽在弘文馆担着领军角色,编了些还算有些说法的书,但在朝局政事上却未显过身手。这一次,虽只在幕后走动,但裴九思对他也一改之前的认识,收回了他在处世之道上是个愚人的评价。

他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许只是懒得去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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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饮食素来都简陋应付,但为了招待这位幕后的“功臣”,裴九思特意让人去城中重新开业的酒楼买了好酒好菜来。

这期间,陈俨便一直在等着食物送来,支颐懒懒坐在空荡荡的餐桌旁,悠闲极了。

小兵匆匆忙忙将食盒拎进来,丰盛地摆了一桌。裴九思挥手示意旁人退下,自己在一旁坐了,又给陈俨分了碗筷倒了酒,笑道:“看起来似乎还不错,陈大人随便用。”随后又很是照顾地同他讲了菜的方位,好方便他夹菜。

陈俨早就饿了,自然也不会同他客气,拿了碗筷便吃了起来。

裴九思吃饭极快,陈俨还在慢悠悠吃着,他却已搁下了筷子,并道:“陈大人这阵子当真是辛苦了,想来也遇着不少麻烦罢?”

陈俨边吃边道:“我素来运气好,不大能遇得到。”

裴九思心道,说他谦虚罢,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说他有些自带优越感的傲慢罢,又谈不上。这家伙看样子是不想说此行经历啦。

裴九思想听故事,对方却不愿讲,于是他只好转移了话题,聊了聊战事。

陈俨仍在慢吞吞地用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他的话,多半时间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他知道裴九思对他如何劝降感兴趣,但这事的确没什么好说。他还清楚裴九思这次奉旨平叛一定觉得有些无趣,可他不也一样?

孤身入敌营劝降看起来危险,但事实上早已有人给他铺好了路,他顺着那条路走下来,连个给他使绊子的人都没有,顺利得令人咋舌。他从头到尾还是被段书意设计了,这让他觉得无趣到令人懊恼。

所以,裴九思啊裴九思,你我都是一样的,就别打听了。

正因为明白自己被段书意设计利用了,陈俨后来格外怠工,宁愿懒在驿馆里吃茶,都不高兴再出门了。

过了好半天,他开口问道:“裴将军打算今晚动手么?”

裴九思扬了扬唇,笑说:“找人看过,说今晚天气恰到好处,何况已不能再拖啦,探子已将茂州城内摸了个清楚,今晚将那反贼活捉来就好,也省却双方交战给城内百姓添麻烦了。”

“裴将军三言两语好像就解决了这桩麻烦事,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帮上忙?”

“陈大人这是甚么意思?”

陈俨吃完饭,这才拿过左手边的小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回说:“总不能吃裴将军的白食,该出力还是要出些力这才过意得去。”

裴九思清楚他不是这种客气性子,这家伙定是想进茂州城搞出点名堂来,所以才说要帮忙呢。裴九思于是说道:“陈大人还是在这等着好消息罢,捉反贼这等事,我等粗人去做便好。”

陈俨一时间没回话,不知又在琢磨些什么。

裴九思看看他,只见他将杯中酒给饮尽了,紧接着就起了身。裴九思一愣,陈俨却不急不忙说了一句:“裴将军这军营里似乎也不全然是自己人,还是小心些好。”

这是说他这里有奸细?裴九思愣了一下,忙回过神笑问道:“多谢陈大人提醒,不过陈大人可否说得更详细些?”

陈俨道:“没什么要紧。裴将军大可不必担心今晚计划会败露,只是记得多带些人,或许裴将军今晚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人,到时候人手不够便糟了。”

裴九思闻言一阵纳闷,陈俨已是走了出去。

他随口一提说不要紧,可裴九思却皱了眉,送走他后转身又将部下喊了来,将计划又部署得更周密了些,免得今晚横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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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连星月也没有,空气中蕴着层层潮意,似乎一场夜雨将至。

晚风稍稍小了些,裴九思亲自率二十名精兵穿着敌军衣服分头潜进了茂州城内。此行顺利容易得简直令人发指,裴九思甚至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端王的陷阱,好在之前陈俨提醒过他,他便多做了一手准备,这边密袭,有异常情况放信号,外面立即攻城。

这只病猫早晚都要吃掉,裴九思不介意将两种吃法都准备着。

裴九思按照原定计划直取叛军主营,这时忽下起雨来。雨势不小,雨珠子噼里啪啦打下来,营帐外的守卫顿时失了纪律,连巡视士兵步子都快了起来,似乎急找着地方避雨,用来照明的火把此时遇了雨也被灭了嚣张气焰,有些恹恹的。

军营中一时间有些乱糟糟,加上光线不行,也无人注意到他们这些穿着军服的冒牌货。裴九思这时抬起头迅速环视四周寻找主营,却蓦地看见一个熟悉身影,正悠闲地撑了把伞站在某个营帐前呢!

作者有话要说:常叉叉:我爹的自尊心大概不容许自己一直这么被耍的段书意v这位大叔你最好想想退路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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