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地的震动不知过了多久,彭大师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战船的舱板夸张地倾斜着,老猎人一手抓住了什么,却是一颗鲜血淋漓的鱼头。他啪地一声将怪物的尸首甩到舱壁的另一头,攀着舱壁才勉强站稳:“所有人都还好吗?”

黑暗的舱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回应声,少顷几处火炬被点亮,甬道中的视野终于清晰了些:“有三个掉出去了……”

彼时击龙船的一阵冲击和震动,让船舱中的猎人们如骰盅里的骰子一样甩得七零八落。卢修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刚刚恢复自由的同伴,顺着船上的破洞飞了出去。船外的狂风龙人曾经体验过一次,就算是在峯山龙毫无杀意的情况下,少年都吃了不少的苦头,而今古龙种分明是怒意满满,暴露在风中的家伙后果可想而知。

“来帮把手!这两个昏过去了!”队伍的更后方,几个叫声将猎人们从懵懂中惊醒。甬道内一时手忙脚乱,阿远艰难地迈过一片战斗和灾难后的狼藉,将身上的药剂和急救用品渡让给了伤者。

舱室的破洞被压在了一处沙丘之下,船里的风暂时停了下来。沙堆之下,一只小砂鱼龙仍然不依不饶地向船舱中钻去。怪鱼刚刚冒了个头,却感觉一只大手罩在了它的脸前,强硬地将怪物的整个身体提了起来。

“哧——”奥森两手分别拉住砂鱼龙的头尾,胸前肌肉鼓胀,轻飘飘地将怪物当中扯为两半。黏腻的鱼血喷了半兽人满头满身,他只是简单地舔掉了唇边的血污了事,随手将鱼尸扔到远处。

作为如今状态下队伍中的最强战力,顺着破洞突入进来的砂鱼龙被他一人拦住了大部分,剩下的只靠卢修和阿远两人却仍然力有未逮。怪鱼们突入进猎人的队伍中,给毫无武装的冒险者们带去了不小的麻烦。好在此刻突入船中的大鱼几乎都在方才的冲击中震晕了,仅有的几条也扭动着身子,暂时不会再行攻击。

“刚刚是怎么回事?”卢修心有余悸地道。

“这就是惹怒一头古龙种的后果。”彭大师举着火把清点了一遍剩余的人数,“满速行船,一开始就用上了龙击枪,他们是想和峯山龙同归于尽吧。”

“在干掉峯山龙之前,他们是不会罢手的。”小龙人凭着记忆打开一间舱室,陆盈盈正攀在仓库的木箱上。少年危急之时将小书士塞进了一间仓库中,让女孩侥幸避开了砂鱼龙和风沙的袭击,“伤到哪里了吗?”

“我还好。”女孩近日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些许的震动甚至没再反映在她的脸上,“接下来要做什么?”

“击龙船不知何时会重新启动,我叫奥森用门板暂时挡住了破洞,不过就算是他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头盔向太阳穴处渡过一缕清凉,让卢修的精神为之一振,思绪也清晰了不少,“我们得尽快爬到上层去,在那里才有重整队伍的时间。”

“我们哪也不去,”叫做鬼手的五星猎人沉声道,“货仓的仓门就在船尾,我们就从那里下船。”

“你们会死在船外的!”经过了如此的动荡,没想到击龙船的主事们仍然没有放弃最开始的论调。

“不会,我们躲在沙船撞出的深坑里,存活的概率还是很可观的——况且重点不是我们的性命,而是就算死掉,也绝不能被利用做击杀峯山龙的武器。”五星猎人朝着三个救援者一挥手,“你们也应该跟上来。”

“我相信您三位五星猎人都可以活下来,不过这里可还有低阶的同伴啊!”阿远也反驳道,“叫他们怎么办?”

老船长的脸上显出一抹难色,却仍然坚定地说:“峯山龙绝不能死掉,否则的话,不光是整片猎场数百公里的生态,洛克拉克和驻扎在此的猎人工会总部都要一并遭殃。”

古龙种作为食物链和位阶秩序的顶点,不但维系着整个猎场的生态环境,一年几度的丰收祭还是沙漠之城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峯山龙一旦殒命,天知道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又会是什么时候。失去了峯山龙的由头,洛克拉克再也无法吸引如此庞大的猎人群体,也再无法承担猎人后勤和城市的发展开销,总部和沙城的地位必将就此一落千丈。

简而言之,不论王立猎团想要峯山龙的性命所为何求,他们的行为都是杀鸡取卵的愚蠢举动。

“我知道,所以我们才会请求诸位前辈拿起武器,和我们并肩作战……”

“你以为我不想杀上甲板去吗?我们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同伴因为甲板上的那群混蛋搭上了性命,我现在每时每刻都有想宰掉他们的冲动!”盖姓五星猎人用粗大的拳头锤了一下胸口,“可是小家伙,这里不是什么猎人游戏,此刻的每一个决策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彻底毁掉整片雷鸣沙海。所以就算只有一分可能,我们也不会用自己去冒险……”

“他们不需要你们!”不等五星猎人说完,小书士紧闭眼睛,斗着胆子出声打断道。

“你说什么?”

“抱歉打断了前辈,不过您有没有想过,那些人根本不需要借助您的力量?”陆盈盈一咬嘴唇,“对峯山龙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如果他们人手不足,此刻早该有人带着药剂来找大家了。”

“联合队伍的猎人并没有被全数洗脑,事实上真正能够被确认受到药剂影响的,恐怕只有高层的极小部分人。”阿远分发光了身上的药剂,刚刚退回来,“按照队长们的猜测,那种神秘药剂的储备恐怕并不多——他们是怎么上了击龙船的?”

“救生艇上只有那七个人。”提到这一茬,三名五星猎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是了,那艘小船上装载不了多少货物,击龙船之后一直在乘风移动,没有补给的机会。”

“叫我看,他们敢于就此发动攻击,恐怕是还有别的什么依仗。”情报得到了补充,陆盈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前辈们就此下船的话,这个可能性又要如何是好?”

看到三个五星猎人眼中的踌躇,女孩趁热打铁道:“还是说,比起相信各位前辈自己的实力来,您选择更相信敌人吗?”

“小姑娘,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最后一句话我还是建议你收回去,没有几分自信的猎人,早在踏上猎人之路的第一刻就被淘汰了。”彭大师当然不会受这样拙劣的激将法影响。被关押在舱室内数日,老猎人不止一次推演过接下来的变数,只是因为和外界隔绝,仅有的消息都来源于埃蒙的探视,决策上不免有些偏激。小书士当然不会比五星猎人更加聪明,只是恰巧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野而已,“你们怎么看?”

“至少在这里,你还是船长。”盖姓猎人一摊手,浅浅地后退一步,示意交出决策的权力,“不过我们乘着击龙船是来狩猎的,总要打些什么才说得过去。”

仿佛在呼应五星猎人的话一般,击龙船一阵莫名的颤抖,倾斜的舱板正在慢慢摆正,船底也传出摩擦沙地的刷刷声。

“船就要开了,我们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卢修催促道。

“留下低阶猎人照顾伤员,”老猎人下达命令的声音如天籁般悦耳,“剩下的带上武器,我们把船夺回来。”

“噢!”振奋的声音从后队中传来,早有猎人撬开了武器库的大门,决定反击的队伍再不掩饰声响,一时间整个底舱都是猎人激动的喊声。

“不要吵!”盖刀的拳头“咚”地捶向舱壁,厉声喝道。

“是拘束弹的声音!”鬼手反射性地抬起头,数道尖利的机弩声自甲板直灌入猎人的耳膜,“该死,如果他们真的像我想的一样疯狂的话,最坏的情况下,我们只剩下十分钟了。”

…………

拘束弹并不是一颗弩弹,而是固定在甲板上的一组四个弩箭组。箭矢本身的杀伤力并不强,却细长而极具穿透力。箭头上携带着精巧的机关,能在击中的瞬间探出数根倒刺,稳稳地固定在怪物的身上,箭尾挂着坚韧的绳索,藉此将怪物牢牢地和击龙船连为一体。

对于小型的怪物而言,一旦被这样的弩箭击中,就只有拖在战船后面活活拖死的结局。不过眼下的峯山龙光是背脊就超过百米,拘束弹的效用就此反了过来——被绳索束缚的,变成了击龙船自己。

“这些东西能坚持多久?”埃蒙高声问道。击龙船将风帆放下了大半,整艘船绝大部分动力都来自于这四根看上去细弱不堪的缆绳。即便是韧钢和兽筋混编的索子,连缀着两个庞然大物也紧紧绷着,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我不知道!三分钟?”过往的击龙船对峯山龙唯恐避之不及,哪有人会将战船和古龙种锁定在一起?远处的箭头已经固定在了峯山龙的背甲上,击龙船这一头的机括正在缓缓收紧,战船正缓慢而坚定地向古龙种山峰般的背脊靠拢过去。

哪怕是峯山龙,身侧骤然挂了一艘沉重的战船,速度也不得不降下来。感觉到自己游动的动作越来越沉重,巨鲸迟疑地停下身来,微微抬起脑袋,朝着身侧望去。

怪物停了下来,击龙船却在惯性下继续朝着古龙种撞过去。眼睛瞄到四根搭在身上的绳索,峯山龙心中凭空生出一股躁意。它拼着受伤的尾巴在沙地下一甩,一道血色的沙浪冲天而起,怪物借着这股力道不退反进,侧身向击龙船横撞过来。

“铜锣!”看到古龙种的背脊以倾山填海之势迎头压来,埃蒙浑身冒出一股冷汗。二星猎人的额头青筋蠕动,赶忙向船尾的龙子命令道。

“咚!”

“嗡——!”如龙击枪一样的铁砧机关被即刻触动,一柄绝大的锣锤狠狠地撞击在了船尾高高竖起的铜锣上。直径十余米的高大铜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迎风颤动起来,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无声的音浪在沙暴中回荡开,峯山龙横撞来的身体如遭电击般在半路上停下了。巨龙的背脊突兀地抖了两抖,强力的胸鳍也在颤动中扑腾起两股沙浪来。浪潮拍在击龙船的侧舷上,将塔板撞得沙沙作响。

“好险……”水手们仿佛从鬼门关中走过一遭,停了数秒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工作。被巨鲸扔来的沙子击中便有覆灭的危险,这一击做实了,恐怕击龙船连渣都不会剩下了。

“铜锣也需要冷却!”埃蒙的脸在狂风中已经辨认不出表情了,“接下来的时间要怎么撑过去?”

“是您要我贴紧它的!”沙伯连连摆手。击龙船失去了最后的防护,祈祷峯山龙接下来不再发动任何攻击,还不如期望怪物直接横死在猎人们面前来得实在。老船工使劲锤着自己的脑袋,突然抬起头来,“您不是还有两个战士吗?”

“要他们做什么?”埃蒙不解其意。

“那里!”大副一指峯山龙的背脊,“派上去分散它的注意力,几分钟的时间就好!”

“只能派去一个!”王立猎人伸出一根手指,“龙击枪还要多久?”

沙伯咬紧牙关从防风板后探出头去,只一瞬,肩头上系着的毛巾就在狂风下不翼而飞。不过他仍然看清了龙击枪的状态:“五分钟!——叫他带上这个!”船工解开身边的一组缆索,半身高的巨大木桶滴溜溜滚到猎人面前,“对巨龙爆桶,给它吃一个这个,会消停很久的!长官?”

埃蒙没有在看着沙伯,二星猎人的眼睛正对着空中,乌蒙混乱的沙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梭形的影子,正在急速向击龙船飞来:“该死,那艘飞空艇是什么时候飞起来的?”

“这不是那三个猎团的飞艇,是一艘新的!”观察员艾露眯着眼睛望向空中不明的飞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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