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鹤鸣轩出来,越千秋耷拉着脑袋。这一幕被其他人看见,自然就等同于一个预兆。

老太爷状况很不好!

而直到迈进清芬馆的院子,闷头寻思的越千秋才突然一个激灵醒悟了过来。

他竟然被带沟里去了,他都没问老爷子为什么要装病!

还有那小丫头周霁月的事,他原本打算和老爷子商量一下的,刚刚也被这大起大落的剧情给闹得完全忘了!

和老爷子一比,他真是太嫩了!

“公子!”

听到这迎面的叫声,看到落霞和追星逐月全都满脸焦急地眼巴巴看着自己,越千秋知道她们担心的和自己发愁的不是一件事,便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得去鹤鸣轩陪爷爷两天,你收拾几件替换衣裳给我。”

闻听此言,落霞也顾不得想那许多,连忙转身冲进了屋子里收拾去了。

见追星和逐月分明六神无主,越千秋便安慰道:“放心,爷爷福大命大,哪里那么容易有事?我过去之后,你们干脆把院门锁了,省得别人没事过来给你们气受。”

说完这话,见两个小丫头死命点头,他沉吟片刻就直接进了东厢房。

透过门帘缝隙,看到里头床上原本背朝外头睡得好好的那个小丫头,突然猛地翻了个身面对了自己,随即睡眼朦胧一般睁开眼睛,仿佛正正好好看了过来,继而就支撑着要坐起身,他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一声。

这真像是只警惕的猫儿似的!

“九公子?”

“我不进来,你躺着说话就好。”

越千秋把门帘挑起半截,就这么站在了门口:“爷爷病了,我得去鹤鸣轩守着他,这两天不会回来。你既然记不得家在哪,那就好好在这里养伤,回头我会让人帮你找家人。”

清芬馆之前一团乱,周霁月自然发现了。所以,她从追星和逐月口中,已经想方设法探听到了越老太爷突发重疾的消息。

如此骤逢巨变,而越千秋在大街上都已经表明了自己只不过是越府养子,显然身份尴尬,又是在要去侍奉老太爷的节骨眼上,却还没忘了她这个路人!

她之前是不是太卑鄙了?虽说她是因为从马车上支撑不住掉下来,这才被人误以为撞着,不得不硬着头皮赖上越家的,可到底还是骗人……

见越千秋转头要走,她突然说道:“九公子,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可以走……”

不等她说完,越千秋就头也不回地打断道:“落霞说,你身上新伤叠老伤,从前一定吃过不少苦。你放心,爷爷当初能把无亲无故的我抱回来养,我今天就能把受伤的你带回来。爷爷在朝中能够扛住吴尚书那些见天找茬的对手,我也能扛得住家里的闲话。”

这自说自话却着实铿锵有力。因为越千秋心里很清楚,自己给周霁月留下的是什么印象。

讨论百年前旧事的那段暂且不提,应付拦路检查,街头平息撞人纠纷,他每次都是二话不说挺身而出,坐实了是个大好人。现在这番话一说,如果再不能打动一下这个小丫头,那他就太失败了!

更何况,他还用对比的手法,特意把老爷子和刑部吴尚书的恩怨都给点明了!

果然,当越千秋放下门帘要走时,他突然听到门内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

“九公子,我有事想对你说!”

来了!

越千秋一下子打足了精神。如果没有老爷子这场……装病,他能够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和周霁月套近乎,拉家常,打感情牌,然后套出对方在吴府的收获。可接下来几天,只怕他不是被拘在鹤鸣轩侍疾,就是被老爷子支使去见某位名士,十有八九顾不上她了。

而万一她这几天伤养好跑了呢?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对老爷子坦白,请老爷子决断,可他的耳朵刚刚已经被虐得惨了,不想再受荼毒。再说,如果能从小丫头口中套出重要东西来,兴许他就不用去见某名士了呢?

越千秋徐徐回过头,放下门帘的手还僵在空中,脸上露出了恰如其分的狐疑。

“九公子,你是好人,其实之前你家的马车没有碰到我,我是在别处受伤的……”

尽管声音小得好似蚊子嗡嗡,可接到这辈子第一张好人卡,越千秋还是听清楚了。

他面色一变,却没有转身回去,而是甩下门帘到外头,招手叫来院子里的追星和逐月低声吩咐道:“看好院门,不许一个人进来,连通爷爷鹤鸣轩的那道边门也先给我锁上!”

等到两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去照办,越千秋确定有了之前那教训,她们绝不会再犯错,这才重新进了屋子。然而,不等周霁月开口说话,他就抢在了前头。

“周姑娘为什么这样说?要是觉得爷爷病了,越家就因此不管你,那你就太小看我,太小看越家了。越家虽不是那些上百年的老世家,也算不上书香门第,但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

周霁月不意想越千秋还在自说自话,自己根本插不进去,不禁大为焦急。眼见得人一脸正色撂下这番话,再次转身就走,她一咬牙就跳下了床,跌跌撞撞冲上前去,拦住了去路。

“我是说真的……其实,我就是那个在吴尚书府上偷东西的飞贼!”

“你说什么?”

见越千秋满脸不可置信,周霁月压了压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我就是之前官兵拦路搜捕的那个飞贼!”

越千秋盯着面前那个咬着嘴唇大义凛然的小丫头,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和小丫头比了比身高。紧跟着,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了那顶多寸许的身高差别,面色异常古怪。

“周姑娘,看你和我差不多年纪,又只比我高这点儿,居然说自己是飞贼?”

吐露出这最最关键的秘密,周霁月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思想斗争,可如今发现越千秋质疑的不是别的,竟然是她的身高,她顿时炸了!

她气恼地挥拳道:“我个子不高怎么了,只不过从小练家传武艺,压了个子而已!我十二岁,比你大多了!”

见越千秋面色微妙,她就咬咬牙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根红绳,那红绳上竟还系着一个香囊。

“这就是我在吴府拿到的东西!”

这动作对成年人来说自然旖旎,但在两个小孩子之间,便有些过家家的架势,但周霁月做得丝毫不拖泥带水,越千秋自然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信手接了过来,却没有贸贸然查看,而是仍然满脸怀疑地看着周霁月。

“我好不容易才打开了吴家书房的暗格,可紧跟着就被发现了,只来得及拿了这个。”

这一次,越千秋立时三刻解开了香囊外头那圈绳子,取出了里头几张薄薄的纸片,却仍然没有先看,而是又问道:“纸上写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周霁月小小的脸上涨得通红,“我……我不认识字。”

但她旋即强调说:“可既然藏在那么隐秘的地方,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可就不一定了……

心里这么嘀咕,越千秋眼睛却没闲着,打开之后一张一张扫了一眼,脸色就微微一变。

他的运气……或者说这小丫头的运气,会不会太好了一点?这东西偷得……真够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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