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越千秋的生活变得非常有规律。

早起稍微垫一下肚子就去练五禽戏,然后回去吃早饭,上午是正式的武课和骑马,午饭过后小憩一阵子,就是下午的文课,晚上老太爷回来抽查进度,顺便教他点算数,其实主要是老爷子逗孙子,而他这假小孩趁机逗老爷子玩。

渐渐的,越千秋觉得自己之前对严诩的态度着实是有些偏颇。

人是一大把年纪还犯中二,可无论当师父还是当先生,严诩都实在无可挑剔。

至少他知道,自己刚开始学武的动作是多么僵硬,体力是多么糟糕,可严诩却硬是不厌其烦,反反复复提点要领,矫正动作,天底下绝对少有这么耐心的师父!

而在文理上,事实证明,严中二号称考状元并不完全是一句戏言。

至少和他讲四书五经的时候,严诩信手拈来,滔滔不绝,除了动不动就要发表感慨夹私货之外,没什么缺点。唯一让他叫苦不迭的,大概就是严诩对临帖要求严格。从楷体中字开始,他每天都要写上无数,每天手腕都酸疼得要死。

就连周霁月也加入了识字扫盲临帖的大军,每日用那曾经打木桩的手提着笔杆子练字,态度却比他还要认真三分。

一晃就是十天,越千秋已经养成了早上听到严诩那熟悉的脚步声,就反射性起床的毛病……不,好习惯。可这天他实在是有些犯懒了。

本来他就不是那么勤勉的人,他不指望周末双休,可十日一休沐,这总得是应该的吧?

因此,迷迷糊糊感觉到似乎快天明时,他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用被子把整个人全都罩了起来,只想着到时候能够多抗衡严诩一会儿。可就这么如临大敌地提防了不知道多久,他最终被人推搡着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不是这些日子每天早上必来的严诩,而是落霞。

这一次,察觉到反常的他反而一瞬间醒得炯炯的,也不说要赖一会儿的话了,直接一掀被子坐起身来,皱起眉头问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乖徒儿还真是想着师父!”

随着这个声音,严诩笑眯眯地进了屋子,见越千秋一张脸瞬间僵住,他方才打哈哈道:“今天我可是辰正过后才来叫你的。劳逸结合,哪有日日苦练苦读的道理?今天咱们出去逛街,叫上霁月一起,你想去哪就去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越千秋眼睛瞪得老大,等再三确定严诩不是耍自己玩,他立时动作敏捷地窜下了床。

开什么玩笑,在这个世界里长这么大,因为去邱楚安家和去同泰寺找严诩,他七年中统共就出过两次门,其他时候全都憋在家里。再这么下去,他就成大家闺秀了!

书上看来的东西毕竟是管中窥豹,而之前两次出门,他除了发现金陵颇为富庶,秩序也还尚可,根本没来得及看出太多东西,今天这次出门怎能错过?

正因为心里想着出门好好看看,一顿早饭他吃得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可消灭了大半时,他突然灵机一动,放下筷子就对一旁的严诩问道:“师父,能多带一个人吗?”

“嗯?”严诩正在心里默念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听到越千秋这问题的时候,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还有你那个侄儿?没问题,只要他肯去,我自然无所谓多带一个!”

越千秋立时对落霞努了努嘴,但心里却着实有些吃不准大太太的态度。

现如今他多了严诩这么个出身很不错的师父,老爷子甚至连鹤鸣轩前院都腾了给他练武,把鹤鸣轩直接给他当了读书的书房,这越家其他人会是什么心思,这完全可以想象。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希望举目皆敌,可架不住老爷子根本不怕给他树敌!

要说比起狗眼看人低的二房和三房来,大太太的态度一直都显得善意而公允,而越秀一那小家伙也挺好玩的,算得上是个靠谱不会拖后腿的。就不知道大太太愿不愿意让长孙和他这个越家养子厮混在一起了。

就在落霞去了约摸两刻钟之后,已经换好出门衣服的越千秋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分辨出其中一个正是同年小侄儿的,他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连忙快步出去,却见一身石青色衣衫的越秀一正在那期期艾艾地和周霁月说话。

惨不忍睹的是,小家伙说得都是些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之类的废话……

“长安。”

越秀一扭头发现是越千秋来了,脸上不禁流露出了几许纠结,但最终还是规规矩矩上前弯腰作揖道:“九叔。”等看到严诩时,他又上去毕恭毕敬行礼,叫了一声严先生。

知道这铁定出自于大太太的耳提面命,越千秋也就不取笑他了,干笑一声便大手一挥道:“好,人都到齐了,师父,咱们出发!”

严诩见状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当下打趣道:“用得着这么猴急?你还没说想去哪呢!”

“去……”越千秋倒是听后院仆妇说过不少金陵名胜,可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那些文人墨客,简而言之就是衣冠闲人爱去的地方,他实在兴趣不大。因此略一思忖,他就看向严诩道,“师父,我又没怎么出过门,还是你带路吧,我们三个要去金陵最热闹的地方!”

越千秋想得很简单,人越是多的地方,越是能看出一个时代的缩影!

然而,带着侄儿,萝莉在侧,最终来到了地头时,越千秋终于意识到,让严诩这种人带路挑地方,那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件事!

此时此刻他们身处的地方,倒是一座酒楼上布设雅致的一间包厢,问题是,临窗的地方正传来阵阵喧闹,那噪音之大简直不逊于后世的各种体育场。问题是,这下头不是在比赛蹴鞠,又或者斗鸡遛狗,而是……在,杀,人!

简而言之,这竟是刑场!

带三个孩子来看斩首示众,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闲了……

相比外间喧闹,包厢中一片死寂,严诩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可他却没事人似的站在窗口,手里还用牙签插着一块蜜饯,津津有味地吃着。也许是发现后头气氛越来越僵,他就头也不回地笑道:“怎么,千秋和长安也就算了,霁月你连人都杀过,还怕看杀人?”

“谁……谁杀过人了!”周霁月脸上涨得通红,一下子结结巴巴了起来,“我,我没有……”

“师父逗你玩呢!”

越千秋不得不出面给周霁月解围。他镇定了一下心神来到窗口,见下头刑场上跪着的并不止一个人,而是一溜四个犯人,至于犯由牌,他就是再好的眼力也不可能看清。可是,监斩官竟然是刑部尚书吴仁愿亲自充当,这还是挺稀奇的。

他不禁皱眉问道:“师父,不是听说春夏不行刑,杀人都要拖到秋后的吗?怎么今天会杀人?”

最重要的是,严诩怎么知道的?还是老早就计划好把他们带过来看人头落地?

“有些死罪,叫做斩立决,也就是决不待时,不等秋天就可以……”

严诩做了个手掌下切的手势,眯缝了眼睛,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这是刑部前一段日子主抓的,一个被除名的小门派谋反的案子,审结之后报大理寺核准,皇上一批复,当然就今天立刻咔嚓了。”

越千秋知道刑部尚书吴仁愿曾经当过巡武使,隐约猜到了点儿什么。可下一刻,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周霁月的一声惊呼。等转过头时,他看到的赫然是一张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我看到七叔了……怎么是他……他居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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