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太子妃新婚不盈月就开始分居,太子只有初一十五迫于帝后的面子压力才去太子妃那里住一晚意思意思,其他时间就算东宫没有别的妃妾侍寝也不去柔仪殿,宁可独自睡在书房里,可见这位新立的太子妃有多么不得太子欢心,如果她不是吴国嫁过来的公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妃位不保了。
这样的流言不需要刻意传播,很快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流传开来。那些想通过裙带关系巴结太子、或者想在东宫安插个眼线内应的人,此前见太子油盐不进,为了向吴国公主表忠贞居然把身边的人全遣光了,谁知道他是真的痴情还是借题发挥清扫东宫,现在好了,太子半个月才和太子妃同宿一晚,夫妻关系似乎很不和睦,他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壮男子,身份尊贵无匹,能受得了其他十四天独守空房没个暖玉温香可意人儿陪伴?这时候挑几个姿容艳丽的美女塞过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从七月开始,确认了过去一个月太子确实只去了柔仪殿两夜,传言不虚,各方人士就开始蠢蠢欲动。直接自己出面送美女太明目张胆,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试探引诱。想通过帝后之手赐美人给太子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些人可能忘了皇后当年可是有过专房之宠,又十分喜爱偏疼吴国来的公主,完全不觉得新婚燕尔的太子只有太子妃一人不纳姬妾有什么问题。
从吴国皇宫陪同公主嫁来鲜卑的女官当然对这种状况心忧如焚。公主肩负的是两国盟好重任,和太子可不是普通夫妻,由着自己性子想跟他好就好不想跟他好就逐出房门。东宫都没人跟太子妃争宠,这已经是天大的优势了,这种情况下公主还能把太子得罪得半月才进一次门,等什么良娣良媛承徽昭训的都册封起来,那还得了?
女官为此劝说过公主好多次,向她传授夫妇相处之道,如何挽回留住丈夫的心。杨末听得心不在焉,每次都是含糊其辞地应下来,回头却不见她有任何行动,太子来了也十分冷淡,真是公主不急急死下人。
女官见说不动公主,就去游说公主从娘家带过来、最贴心亲近的婢女红缨,让她劝说公主。红缨听多了女官的苦口婆心,自己也担忧小姐如今的处境,最后也顶不住了跑到她面前来期期艾艾地说:“小姐,听说今天那个北府大王的儿子邀请太子喝酒,席上摆了个十二花神香阵,宴毕就把十二个美女一起送给太子了!”
杨末只顾盯着自己手里的书,闲闲翻过一页:“太子收了吗?”
“收了。”红缨见小姐翻书的动作一顿,立刻又说,“不过宴席中有另一位侯门世子也喜欢十二花神,太子又转赐给他了。”
杨末那页书才终于翻过去:“哦。”
红缨气得要去抢她手里的书:“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当回事?你是不是嫌东宫太冷清了,等着太子收些莺莺燕燕回来好每天给你请安哪?”
杨末抬起眉瞟了她一眼:“这不是没收吗,急什么。”
“以往碰到这种事太子都是直接拒绝的,今天却收了,态度已有软化。要不是那个小世子向太子索要,他可不就带回来自己享用了吗?”
杨末把书放下:“他会收是因为北府大王的面子大,就算世子不索要,他也会找其他借口遣走,那个世子说不定也是串通好专门替他扫地的。北府大王和太师是一挂,他怎会轻易留他们的人在身边,你怎么把事情想这么简单呢。”
“有些事说复杂可以很复杂,说简单也能很简单。”红缨道,“小姐说的这些我确实不懂,但是美色当前,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这回是有利害驱使,太子忍住拒绝了,下回呢?下回如果是个和太子亲善的、面子又大的人送过来,他还会不要么?一个人如果在家里吃得饱又吃得好,自然到外头打野食的机会要少得多;但如果还饿着呢?送到嘴边的肥肉,真会不吃?”
红缨打的比方虽糙,理却是这个理。杨末正色道:“红缨,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难道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对他婉转献媚、博取宠幸,任其凌|辱淫乐?我要是这么做了,父兄在地下也要被气得跳起来,颜面何存?”
红缨被她训得嗫嚅道:“都已经成婚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怎么能叫凌|辱淫乐……”
杨末把书立起来遮住脸:“不必说了,他爱纳多少姬妾是他的事,还省得我为难。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来烦我。”
红缨隔着书道:“小姐,你真不介意?我刚刚去膳房领食材,经过太子书房,看到一个小黄门端着羹汤送进去了。太子身边的人我都见过,这个却眼生的很,而且长得唇红齿白面容艳丽,身姿也窈窕曼妙,我猜可能是女子假扮……我没去膳房直接就折回来,本来想跟你提个醒,既然你一点都不介意,那就算了……”
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讲完,一抬头发现那本阻隔视线的书已经不见了,杨末斜眼一脸寒霜地看着她,冷冷道:“想送美女自可直接送进来,何必伪装成内侍鬼鬼祟祟?非奸即盗。”
红缨立刻道:“就是,我也觉得其中肯定有鬼,所以才回来告诉小姐的。小姐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看一看?虽然您不稀罕得宠于太子,但毕竟是有名有份的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才嫁过来两个多月就被那些鲜卑女人骑到头上,以后还怎么立足?”
杨末霍然起身:“你说得有理,那就过去看一眼。”
她步子大走得又快,红缨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只能暗暗叹气。
太子的书斋离柔仪殿并不远,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门前。殿外守着两名内侍,乍然看到太子妃莅临都吃了一惊,其中一名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杨末喝止:“省省吧,现在叫也来不及了。”
内侍那未出口的高呼就全噎在了喉咙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识趣地对她俯身拜倒,什么都没说。
杨末拾阶而上走到书斋门口,屋里已经掌了灯,跳跃的火光将两道人影晃悠悠地印在窗纱上,身形相叠。一名女子细细地娇声道:“殿下,您轻点儿……”然后听见什么东西撕裂的刺耳声响。
杨末怒向胆边生,抬起一脚“咣”地把门踢开。那门被她踢得一直撞到门后墙壁又反弹回来,来来回回直晃悠。
书案后的人抬起头来,看到她笑逐颜开:“末儿,是你。”
那名扮成内侍的美人正站在案头为他磨墨,两人虽然离得很近但都衣冠整齐,一人研墨一人低头专注于案牍,显然并未行苟且之事。案上铺着一幅两三尺宽的宣纸,从中裂开,刚才听到的声音原来是撕纸。
宇文徕绕过书案迎向她,满心欢喜:“你还是头一次来这边,是来看我?”
杨末一时怒火冲脑踢了门,结果屋内情景并非她所想,叫她好不尴尬,这副模样就好像妒火蒙心来捉奸似的。她心中羞恼,恶人先告状把无名火全撒在他头上:“没事你躲在屋里撕什么纸?”
宇文徕并不因她的无理取闹而不悦,笑着解释:“正好小幅的纸用完了,这么晚不想麻烦去库房取,手边又没有裁刀,就把大幅的撕开用。没想到你会来,我一高兴手抖还给撕坏了。”
杨末冷眼瞥向案头研墨的美人。美人看到太子妃突然袭击早已慌了神,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唯恐她注意自己。宇文徕目光在她俩身上一转,吩咐道:“孤有太子妃陪伴就够了,你们俩都下去吧。”
美人和红缨都矮身告退。美人求之不得,匆匆后退就要溜走,却被杨末叫住:“站住,抬起头来。”
美人战战兢兢地半抬起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去。杨末冷笑道:“长得倒是挺标致的,又有这份伶俐细致的心思,还是你留下来伺候太子吧。”
美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妃,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听人提点说太子身边需要人,一时鬼迷心窍斗胆冒入……以后再也不敢了,太子妃饶命!”连连叩头求饶,又对宇文徕道:“殿下,求殿下网开一面!”
宇文徕却悠悠然撇清关系:“原来是个女子,竟然假扮内侍。东宫奴婢都归太子妃管束,还是由太子妃定夺吧。末儿,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美人对她叩头不止。杨末转头瞪视宇文徕,他还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样子,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定。她要是真的发怒处罚了,不就成了争风吃醋的妒妇,就连他轻笑的眼神也仿佛等着看她的好戏似的。她甩袖转身就走:“谁有心情管你的风流债!”
宇文徕也不管那叩头求饶的美人了,跟着她追出来:“末儿,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我都没注意到她是假扮的。”
杨末气得嗤笑出声:“这么明显,是男是女你都看不出来?”
那声音娇滴滴的,那小腰儿细的,那胸脯挺的,都快挺到你脸上去了!这还能看不出来,骗谁呢,你是瞎了还是聋了!
“我以为就是个送汤的膳房小太监,谁会去盯着太监瞧。”
他不辩解还好,一辩杨末更气:“睁眼说瞎话,你当我是傻子?送汤的膳房太监,膳房太监你会留他磨墨?”
两人一路走一路争辩,宇文徕几次去抓她的袖子,都被她忿忿地甩开。一直辩到柔仪殿,杨末跨进殿内,发现他也跟进来了,一回头看到他脸上挂着忍俊不禁的笑意,更加生气:“你笑什么!”
他盯着她双眼道:“我笑你是个傻瓜。”
杨末跟他吵得正欢,不由反驳回去:“我怎么就成傻瓜了?”
“你放着我捧到你面前来的一颗心不要,却去吃无名之辈的冤枉飞醋,还不是傻瓜?”
杨末愣愣地望着他,一张脸渐渐涨红了,恼羞成怒:“谁、谁吃你的醋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现在就回去,那美人儿说不定还没走呢,你只管跟她好去,看我吃不吃……”说到最后觉得更像吃醋赌气,越描越黑,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宇文徕凑近她低声道:“末儿,你明知道我眼里只有你,别人谁也容不下,一心只想巴结讨好你,你还这么冤枉我,我委屈不委屈?”
杨末脸色涨得更红,抿着唇不说话,侧过脸去不看他。
他又说:“你看,我才疏远你一个多月,就有人变着法子削尖脑袋往东宫里钻了。人人皆以为你不得宠,你在大魏又无人撑腰,可不是谁都敢来欺负你,抢你的夫婿占你的地盘。半月见一次确实太少了,寻常不甚亲热的夫妻都未必如此,莫怪他们以为我不看重你。我倒是想经常来,让那些人知道孰轻孰重,知道东宫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但又怕惹得你不高兴。”
杨末瞥了他好几眼,数次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才问出口道:“多久……算经常?”
作者有话要说:改口口,不要鄙视我伪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