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竑将宇文徕和杨末押回温泉行宫,身边亲信随从全都被隔离,只有他们两人软禁在寝殿中,殿外有士兵把守,仅留数名陌生的宫人服侍。
寝殿大门在身后沉沉关上,屋内只剩他们两人,宇文徕还有心思玩笑道:“末儿,今晚得委屈你和我同宿一室了,我也是被迫的,你别让我睡地上。”
杨末听屋外脚步声远了,讥笑道:“你们魏国的臣子真是胆大包天,谗诬构陷害死皇后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敢明目张胆囚禁太子,这是要造反的意思吗?”
宇文徕颔首笑道:“彼此彼此,说到宫闱变乱以下犯上,你们中原王朝才是层出不穷精彩纷呈,拓跋辛拓跋竑这些小手段,全是你们玩剩下的。”
杨末气他不动,拉他到寝殿深处屏风后面,低声问:“你怎么打算?这些人既然敢撕破脸软禁我们,恐怕不会留你我活着回上京了。”
宇文徕道:“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立刻杀我。”
“难道你以为他们不敢?”
“这样的逆贼凶徒,还有什么不敢。”他也压低声音,“末儿,如果拓跋竑想拥兵杀我,刚才在城门,他只要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我们毫无反抗之力,全都要当场毙命,何必送回离宫来软禁?还有城门外的千余侍卫,拓跋竑占据城墙之利,南京有他数千驻军,剿灭这一千多人易如反掌,为何一箭不发?”
杨末回忆片刻:“好像……没有人伤亡?”
“没错,说明他和拓跋辛并不是破釜沉舟兵变谋反,不想造成流血事件扩大事态。”
杨末冷笑道:“一个以佞幸得宠的太师,手里只有几万兵马,如今又是太平之世,举什么兵谋什么反,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所以,就算他想杀我,也得先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像……”他的脸色沉郁下去,“他们处心积虑害死我母亲一样。”
“什么理由?”
“谁知道呢,也许又像上次一样,在父亲面前进谗言诬陷我谋逆。”他轻蔑地一笑,“前年他们已经这么干过一次了,如果不是朝中多位有德望的老臣力保,我或许都不能全身而退。效果如此显著,如今故技重施也不稀奇。”
杨末讶道:“你谋逆?你都已经是储君了,将来帝位肯定是你的,为何还要谋逆?陛下他也相信吗?”
“他不需要相信,他是皇帝,只有别人千方百计消除他疑心博取他信任的份儿。”他无奈地一笑,“末儿,你跟你爹爹、兄长感情深笃,可能无法想象,父子亲人之间也要互相猜疑提防。诬陷太子谋反,理由好找得很。太子亲政手握大权,尝过了唯我独尊臣民拥戴的滋味,岂肯再放权屈居人下;陛下宠爱幼子,太子担心自己地位不保,所以心怀不轨谋逆篡位;就算太子纯孝没有不良居心,但难保他身边没有觊觎权势的小人撺掇;即使太子肯还政于陛下,他手下那些得势的人肯就此罢休吗?如果他们一意拥立,太子迫于情势也只能对陛下不孝了;等等等等。谁说储君就不会谋反,这些理由还不是信手拈来。史书上因为谋逆而死的太子,或冤或真,两只手只怕都数不过来吧?”
杨末望着他无言以对,只好握住了他的手。
“说到底,拓跋辛不过一介佞臣,只会些排除异己的手段,不敢真的谋逆犯上。所以在找到充足的理由之前,他不会轻易杀我,否则陛下那里他没法交代。”
杨末道:“也许他已经在罗织罪名了,把你软禁在南京,天高路远,你都无法为自己辩驳。”
“母亲上个月出的事,如果离得太近,别人很容易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反而对拓跋辛不利。原定此次南京的行程是正月回上京,我猜他会软禁我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在此之前能联络到舅舅,他带兵来南京救我,拓跋竑就算公然兴兵也不是他的对手。”
杨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不行,我们现在听不到外面的消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准备好了打算动手,不能坐以待毙。你现在就是个手无寸铁的阶下囚,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他们随时都能一刀结果了你,那么多人我可挡不住。”
他却笑了起来:“末儿,倘若他们真的动手,你别替我挡,找机会保全自己要紧。”
杨末瞪着他:“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如果被他们害死了,我们这些人难道还能活吗?最要紧的是保住你不死。”
“我暂时不会有危险,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他抬头看了看屋顶,“末儿,听说你轻功很好。如果趁着夜色,你有把握从这行宫里翻越出去吗?”
她立刻道:“我不走。”见他回过头来盯着自己,又别开脸道:“行宫里到处都有侍卫把守,这座殿又四面不着边,除非长了翅膀飞出去,不然怎么跑?我没那本事。”
他低头沉思道:“那就得另想办法了……”
杨末道:“你有功夫操心这个,不如想想自己怎么脱身。”
寝殿中只有一张睡榻,这时候两人当然也没有那么多隔阂忌讳了,同榻共枕而眠。杨末心中忧虑烦躁,辗转反侧翻覆了许久都无法入眠。
身边的人十分安静,平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声都不甚清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不意他却忽然在被中握住了她的手:“睡不着吗?”
“嗯,吵醒你了?”
“没有。睡不着就闭上眼躺着休息,接下来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惊涛骇浪,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去应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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