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这天,杨奕始终没有占到魏云清的便宜。整个过年期间,两人虽时常在一起,但私下的交流并不多,直到出了元宵,才稍稍空下来。
天气依然还冷着,气温低,魏云清便不太乐意出宫门,参加完女子书院的开学典礼后就没再出宫了,躲在自己的寝宫里,看书练字写教材,找蓝田下下五子棋,时间过得飞快。
杨奕上午一般都很忙,下午才能过来延禧宫坐一会儿。看他风尘仆仆地进来,寝宫里有地热暖着,手里还抱着暖炉的魏云清总是诚恳地道一句:“真是辛苦了。”
她的态度不太认真,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杨奕总能看呆,心里一片熨帖。
边疆稳固,朝中无大事,日子便过得不紧不慢。
只是前朝送上来的奏折之中,时不时有劝说杨奕赶紧开枝散叶的,不然大梁朝根基不稳,江山基业危矣。如今杨奕与魏云清的感情一天天稳固升温,他很满意,不想节外生枝,拿这些破事烦她,这些奏折都被他截了下来。
春天天气回暖,魏云清终于愿意离开延禧宫多走动走动,带着人往乾清宫去。没想到她刚到乾清宫就遇到杨奕在发火。
“怎么了?”她快步走上去拦下杨奕,目光从跪在地上的内侍身上扫过,又落在杨奕身上,“你生气呢,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别气坏了身子。”
杨奕恼怒的神情在看到魏云清时一缓:“他居然在我跟前说你坏话,岂有此理!”
魏云清看了那内侍一眼,他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她道:“你先出去吧。”
那内侍飞快地抬头看了看她,那是一张年轻的脸,随即他起身,闷不吭声地退了出去。
杨奕瞪着那人,余怒未消:“居然敢背地里说你坏话,真是气死我了!”
魏云清摸着他胸口帮他顺气,笑眯眯地说道:“我这当事人都不生气,你就别气了。来,坐下喝杯水。”
杨奕被魏云清拉着坐在桌旁,她亲自为他倒了水,递到他跟前。
杨奕不接,看她:“你喂我。”
魏云清嗔道:“你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杨奕想了想,还是自己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下,杯子放回去时重重地一声,看得出来他还气着。
“那人说我什么坏话了?”魏云清有些好奇。
杨奕怒道:“他居然说我独宠你会惹来天下大乱,让我把你打入冷宫,重选皇后和后宫,真是胡说八道!他一个小内侍懂什么!”
旁人对自己的敌意,魏云清早已习惯,她粲然一笑:“你也知道他不懂,用得着跟一个不懂瞎说的人生气么?”
杨奕沉默,抬头看她好一会儿,话题莫名一转:“我们何时能……快快来?”
魏云清不解:“……什么?”
杨奕悄悄抓住了她的手,慢慢摩挲着说道:“就是……”他凑过来,热气喷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早上起来,裤子都是湿的……”
愣了愣才听明白他的话,魏云清老脸一红,推开瞪他。
说起来虽然她比杨奕大五岁,可论经验,她肯定不如他丰富。大学里她交过一个男朋友,在一起了三年,毕业的时候分开的。这儿毕竟是古代,男人都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也不知道杨奕他……
“我跟你说个事。”魏云清认真道。
杨奕不知她要说什么,看她表情严肃,他也收起了旖旎的心思,认真看着她。
魏云清道:“我从前……就是在仙界的时候,有过男朋友。我们那儿,都是自由恋爱,先在一起试试,若合适了才会谈成亲的事。所谓‘男朋友’,就是在一起试试的对象。而我们那儿的贞操观,与凡间不同,虽不至于乱来,也没那么看重。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杨奕怔怔点头,随即皱眉想了想,然后又一次点头:“我懂的!我才不在乎呢!”他明白魏云清在说什么,只是他早知道她并非处子之身了……那时候那个该死的李卓欺负了她!可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欢她,就只要她。
“真的?”魏云清有些不信。她并不知道好多年前还在李卓那儿挣扎的时候,杨奕就误会了。
杨奕保证道:“我发誓我真的不在乎!”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你在仙界的‘男朋友’,不会追到凡间来吧?”
魏云清愣住,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放心,他追不过来的。况且我们那时候是和平分手,谁也不留恋谁。”
杨奕撇撇嘴:“他可真没眼光。若那时我能当你的‘男朋友’,必定死也不松手。”
魏云清笑得甜蜜:“你现在不松手也来得及啊。我们约好,你要是不再喜欢我了,一定要直接跟我说,我们也和平分手。这就是仙界的做派。”
“我不会不喜欢你的!”杨奕立刻表决心。
魏云清道:“我是说如果……有备无患。”
杨奕见她神情认真,咬咬牙道:“……好。”可他发誓,他不会让这“如果”成真的。
这一晚,魏云清在杨奕这边坐了会儿,说了些话还是回了延禧宫。因此杨奕第二日清晨依然只能湿了裤子。
这几日天气都很不错,魏云清便想约上柳慧娘等人,一道去踏青。她本不想叫上杨奕,怕别人觉得不自在,可杨奕非要一起去,说是每天处理政事快憋出病来了,需要好好放松一回。她想了想,干脆让有家室的人都叫上自家的相公,到时候男的归男的玩,女的归女的玩,也能玩得尽兴。
女性这边主要是女子书院的学生,包括孟宛如,柳慧娘,孙思思,金芙蕖还带上了她的龙凤胎,而男性这边,晏如松又去了边疆并不在,柳慧娘的相公蔡直来了,孙思思的未婚夫,翰林院的一位翰林也被孙思思硬拉了过来,内阁之中,金俨,文淮,李山都来了,他们还带上了夫人。
魏云清这边虽说有些长辈,但她的地位最高,女性长辈们想端庄,可魏云清却偏偏带人玩了起来,而年轻的一辈都是熟人,都很给她面子,大家玩玩闹闹好不自在。反观另一边,杨奕坐镇,作为一名皇帝,他要端着架子,而其他的文武大臣在他面前也要拘谨一些,这边因此便显得很沉闷。杨奕看看魏云清那边,眼里满是羡慕,他也很想到她们那边玩啊……
踏青回宫,魏云清面色红润,笑容满面,好像把一冬天的坏心情都释放了。而杨奕却闷闷不乐,长吁短叹。
魏云清挑眉问:“怎么了?又有谁惹你了?”
杨奕摇头,叹息了一声:“一点儿都不好玩。”
回想男性那边的沉闷气氛,魏云清笑道:“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就算有人带也玩不起来呀。”
杨奕很郁闷,低头不吭声。
魏云清凑过去,笑眯眯地问:“回宫后要不要我陪你玩玩游戏?就刚才我们一群人玩的蒙面捉人。”
杨奕眼睛一亮:“要!”
他这模样让魏云清很想摸他脑袋,她也这么做了,杨奕羞恼地抓下她的手,顺手把她拉进怀里,不满道:“别像摸小孩儿一样摸我脑袋。”
魏云清在他怀里笑得抖起来,连声道:“好好好,我不摸还不成吗?”
杨奕顿了顿,低声道:“……可以摸其他地方。”
魏云清愣了愣,掐了他的手臂一把:“耍流氓!”
杨奕哎哟叫了一声,笑得傻里傻气的,紧紧地抱住了她,心情多云转晴,格外舒畅。
回宫之后天色已暗,魏云清陪杨奕在乾清宫吃过晚膳,休息了会儿,果真陪杨奕玩起了游戏,她把杨奕的眼睛蒙起来,自己便混在宫人之中,笑着指挥他:“这边,这边!我在这里哦!”
玩了会儿她忽然发现,他们这样真的好像电视剧里昏君和宠妃的玩闹……唉,皇后该有的端庄都被她抛弃得一干二净了。
魏云清不过就是感慨了一小会儿,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她时不时凑过去拍拍蒙着脸的杨奕,逗逗他又飞快远离,偶尔还把身边的内侍往杨奕怀里推,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石大义看不下去了,悄悄走到得意忘形的魏云清身后推了她一把,她顿时直挺挺地撞入杨奕怀里,被他死死抱住。
“石大义,你徇私舞弊!我要罚你!”魏云清高声叫道。
石大义叫屈:“哎哟娘娘,老奴冤枉呀,老奴也并非成心的,一时不慎,一时不慎呀!”
杨奕一把抓下手里的布条,眉飞色舞地看着吵闹的魏云清,抓着她把布条绑在了她的眼睛上:“到你了!”
魏云清愿赌服输,乖乖让杨奕绑了,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她挥舞着双手去抓人,可周围的人好像泥鳅一样,她往往只能摸到一片衣角。
杨奕笑看着魏云清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对石大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其他人都带出去。石大义无声地咧嘴笑了笑,立刻一招手,安安静静就把人带走了。
魏云清感觉有些不对,停下脚步扬声道:“喂,你们都在吗?”
“我在这儿!”杨奕回了一声。
魏云清立刻循声扑了过去,可惜杨奕敏捷地一躲,她扑了个空。因为他躲开时扬起的微风,她立刻判断了他的新方位,身子一转又抓过去。
杨奕左躲右闪,连片衣角都没被魏云清抓到,反倒是她动作幅度太大,累得气喘吁吁,后来只能站在原地休息,耳边听着周围的动静。
安静下来,她才发现,周围似乎太.安静了些。
魏云清正疑惑,唇上忽然多了个温暖的触感,她一愣,手抬起便触到了一个温暖强壮的胸膛。
“杨……”她刚开口,尾音便被吞没。杨奕紧紧抱着她,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不让她躲。
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觉便分外强烈,魏云清起先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后来便软化在杨奕怀里,呼吸与心跳一同变得急促。
一吻结束,眼睛上的布条被取了下来,魏云清抬眼去看杨奕,双眼和嘴唇一样湿漉漉的,媚人心魄。
杨奕喉结滚动,心跳猛地又快了几分,哑声道:“今晚留下……好吗?”
魏云清靠在杨奕怀中,有点舍不得离开,他的问题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她秋水似的双眸颤了颤,轻轻点头道:“……好。”
杨奕大喜,一下把她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紧接着后背便碰到了柔软的床铺。
第二日清晨,魏云清先醒来,只觉浑身酸痛。
三年禁欲,一朝爆发。前半夜没睡,后半夜时常被弄醒,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睡眠严重不足。
侧头看向身侧,杨奕睡得香甜,整个人散发着欲望得到纾解的愉快气息,嘴角笑容恬淡。她恼怒地瞪他,半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披衣下床,赤脚走在柔软地毯上。刚下床的时候她差点腿软,心里暗想,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果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真是差点被折腾死。
昨夜杨奕把人都赶了出去,如今他们也不敢进来,魏云清草草穿好衣服走到外间,见珠帘后有个内侍,便低声道:“帮我打盆热水吧。”
外头的内侍低低应了一声,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魏云清有些奇怪他怎么不去打热水,抬眼看去,却发现这人有些眼熟,似乎是那天……惹杨奕生气的内侍。
她正要张口,对方竟快步走过来,她心道不妙,忙后退,然而却快不过对方,腹部狠狠一痛,全身的力气顿然消失。
与魏云清骤然倒下同时的还有不远处脸盆落地的声音以及一声尖叫:“有刺客,有刺客!”
魏云清捂着剧痛的腹部抬眼望去,那内侍恶狠狠地盯着她:“国之将亡,必生妖孽!你若在一天,大梁必亡!我这是为大梁除害,为天下百姓除害!”
被害妄想!中二病!
可魏云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见着那内侍举起匕首又一次向她刺来,一切在她眼中仿佛成了慢镜头,刀尖距离她的心脏越来越近,在离她只有不到十公分时,那内侍被人连匕首一起踹翻,很快被冲进来的锦衣卫制住。
救了魏云清的,正是听到叫声急忙冲出来的杨奕。此刻他满脸的惊惶,双眼里映照着魏云清满身的鲜血,颤抖着双手扶起她抱入怀中,哆哆嗦嗦地说:“别走……别离开我……”
魏云清说不出话来,她唯有的一丁点儿力气反握住他的手。她曾经中过箭伤,濒死过一次,对这种生命垂危的感觉并不陌生,如果她这次真的挺不过去,她希望杨奕能认为她回天上去了,好歹留个念想。
只是她才刚觉得能跟杨奕过下去,就要死去,真是十分不甘心啊。
“别离开我,求求你了,别离开我……”杨奕重复着这句话,紧握着魏云清的手一直不停地颤抖。他看到她脸上的血色渐渐散去,脑子里空白一片。
老天爷,求求你了,别带走她!就给我百年时间,不,五十年也好的,求你了,我就只要五十年,五十年后我陪她一起去仙界请罪,求求你了!
之后是一片的兵荒马乱,御医匆匆赶来,为魏云清诊治上药。杨奕片刻不离,空茫的双眼紧紧盯着魏云清苍白的脸,他问赶来的曹军:“她不会走的,对不对?”
曹军也是一脸焦躁担忧,却还是耐着性子回道:“皇上您放心!娘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化险为夷的!”
杨奕茫然地点点头,过一会儿又问赶来的石大义:“她不会走的,对不对?”
石大义连忙道:“回皇上,娘娘必定舍不得您的,您看御医正给娘娘瞧呢,她必定会安然无恙的!”
杨奕又点点头,面色仓皇。对,她舍不得他的,她会没事的,她一定能挺过去的!
御医忙碌了许久,才对杨奕道:“皇上,微臣能做的都已做了,接下来就要看娘娘的了。若能挺过今明两日,她便能醒来,调养之后恢复如初,若不能……”
他没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杨奕紧紧握住魏云清的手,面容里藏着说不尽的忧惧和彷徨。
魏云清面色苍白,几乎如同白纸般,呼吸清浅得都快听不到,双眼紧闭,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所有人都被杨奕赶了出去,他坐在床前,握着魏云清的手,絮絮叨叨地说:“我知道仙界比凡间好,可是云清,你答应我了要跟我试试的,我们还没有和平分手,你不能这么走了……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宠你,让你看到我已长成个男子汉,再不用你操心,你不能走的,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在一旁看着,我又变成了昏君怎么办?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昏君最后的下场都很惨,你怎么舍得我沦落到那境地?
“那天我差点就死了,是你从天而降救了我。那时候我那么混账,可你还是对我那么好,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没有你我早不在了……如果你真要走,等等我好不好?你跟你师尊求个情,让我也去仙界行不行?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啊……”
杨奕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话,到后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沉睡面容,再没有力气做出任何表情。
第一夜,魏云清高烧,脸色红得发烫,杨奕手忙脚乱地指挥宫人,又亲自上阵为她擦身降温,折腾了一宿她的情况才安稳下来。然而不过几个时辰,高烧再度侵袭,她甚至在高烧中说起了胡话,可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杨奕胆战心惊,谁来劝也不肯回去休息,他很怕他再回来,她就不在了。
一直到第二天夜里,魏云清的高烧才勉强退了些。
杨奕继续守在她的床前,他身体很疲惫,然而精神却依然亢奋,不守到她醒来,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魏云清醒的时候,浑身酸痛得堪比被一辆卡车碾过,视线也不太好,眼前模模糊糊的,好一会儿,她的眼睛才聚焦,视野中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杨奕,他侧对着她,正在神神叨叨地说着些什么,她凝神细听,顿觉封建迷信害死人。
“师尊大人在上,我乃大梁皇帝杨奕,在此祈求您莫将云清带走,为此我愿自减三十年阳寿,年年供奉祭司您。无论是牛羊,还是童男童女,只要您要的,我都给您……”
还童男童女,你以为我家师尊是妖怪啊!
……不,师尊是她编的,根本没这个人。
魏云清晃了晃脑袋,却觉得脑子更乱了。而她的这一动作,终于惊动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杨奕。
他的视线猛地回转过来,当看到她睁开双眼,眼中满是困惑时,他眼睛一亮,狂喜地凑了过来,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大声道:“云清,你回来了,你不走了是不是?”
魏云清眼睛疼,耳朵也疼,杨奕声音太大,震得她鼓膜嗡嗡作响。她皱了皱眉:“……你别这么大声。”
高烧烧得她嗓子眼也疼,出口的声音自然低弱得几乎听不清,可杨奕听到了,他用力点头,声音刻意压低,连声道:“好好好,我不那么大声,你不走了是不是?”
他固执地询问。
魏云清虚弱地笑道:“我能去哪儿?”她顿了顿,实在难受,便道,“我要喝水。”
“水?哦哦,好,水,你等等,我这就去拿!”听到她的反问,杨奕心里一定,刚要起身去拿水,可又舍不得松开她的手,便抬起身子对外叫道,“来人!拿水来!”
宫人们都候在外头,听到杨奕叫,立刻便拿了水进来。
杨奕小心的将魏云清扶起,一点点喂她喝水。水是温的,刚刚好,魏云清只觉喉咙里淌过一股清流,舒服极了。
“我昏了多久?”魏云清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问道。
杨奕道:“整整两日!”
魏云清看他面色憔悴,眼底青黑,嘴唇甚至还有些干裂,不禁有些心疼:“你就守了我两天?傻不傻!”
杨奕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忙摇头,翘起嘴角笑得傻里傻气,紧紧握着魏云清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摩挲,低声道:“你不走就好……我变成傻子都甘愿。”
魏云清嗔笑:“你变成傻子我可不要你了。”
杨奕忙道:“好好好,我不傻,我是大梁最聪明的男人!”
“不要脸。”魏云清笑着,疲惫又涌上心头,她强撑着说了一句,“我要睡一会儿……你也去睡……”
见魏云清又昏睡过去,杨奕心里陡然一慌,好半天才镇定下来。他爬上床,侧身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平静美丽的侧颜,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说好了的,她不走,她会陪他的……
魏云清福大命大,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后,身体也慢慢康复起来。
杨奕寸步不离,还时常亲自动手照顾她,让她觉得甜蜜的同时也有些烦恼。
她腹部受伤动不了,只能擦身不能洗澡,杨奕就很喜欢抢着帮她擦身,虽说两人已坦诚相见过了,可杨奕他擦身时的动作和眼神实在让魏云清受不了——如果不是她腹部受伤,她现在大概已经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了。
开了荤的年轻人真是太可怕了。
魏云清被刺杀这事,在朝堂上引起了震动。
一个内侍,又如何有胆子刺杀皇后?他背后之人是谁?
魏云清在乾清宫内养伤,杨奕多半时候是陪着她的,其余时间都用在查出幕后主使这件事上。那内侍曾试过自杀,但没有成功,后来严刑拷打,却依然没有问出他背后之人是谁。
因为那内侍刺杀魏云清时说的话,杨奕不相信前朝众臣,调查的事没有交给刑部大理寺,反而交给了锦衣卫和东厂。这下,过去因为有魏云清看着而被压制了权力的锦衣卫和东厂的积极性瞬间就起来了,只要有嫌疑的,先抓了再说,一时间前朝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魏云清本不知道这些,直到毛一荣想方设法联系到了蓝田,让她请魏云清出言规劝,别牵连了无辜。蓝田知道魏云清的性子,趁杨奕不在,大着胆子把这事说给了魏云清听。
杨奕忙完了前朝的事回到乾清宫,魏云清面色如常,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刺杀我的那个人怎样了?”
杨奕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他如今在大牢之中。”
“是他自己要来杀我的,还是说有幕后主使?”魏云清问。
杨奕道:“他嘴硬,我还在查。”
“嗯,”魏云清点头,“查归查,别牵连太广。你也知道,像锦衣卫他们最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是放权给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会把前朝搅得多乌烟瘴气。”
杨奕道:“我晓得的。”
魏云清侧头看他,低低一叹,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阿奕,你也不想后世的史书说我妖后媚主,祸乱朝纲,生灵涂炭之类的话吧?”
杨奕神情一窒,忙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这样说你!”
“你可以控制得了一时,百年之后,你又能管得了谁?”魏云清叹道,“查不出来就算了,别牵连无辜。”
杨奕抿唇不语,他恨死了那个想杀魏云清的人,哪里肯轻易放过?
魏云清见杨奕面色冷硬,心底又是一叹,她拉过他,捧着他的脸轻轻触碰他的双唇,低声道:“你瞧,我现在好好的。你却为旁的事坏了心情,整天板着个臭脸,白白浪费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你说亏不亏?”
杨奕吞咽了一下,眼神火热,双唇却依然紧紧抿着,显然不肯放弃继续调查。
魏云清轻轻一笑,手缓缓下滑,笑意盈盈地看着杨奕。
杨奕双眼圆睁,气一下子提了起来。
“就这么算了,好不好嘛?”魏云清另一手抚在杨奕的胸膛上,轻轻将他推倒在床上,望着他渐渐情动的脸,笑容满面。
杨奕原本紧抿的唇很快就绷不住了,想要去抓住她乱动的手,又舍不得,呼吸急促,面颊渐渐染上绯色。
上一回占据主动权的人是杨奕,而这回,魏云清受了伤,杨奕不能对她做什么,她却可以肆意妄为,因此心情极好地看着杨奕在她手中渐渐迷乱。
“就这么算了吧?”她靠在他胸口,仰头去吻他的下巴,又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杨奕喘着粗气,迷迷糊糊地说道:“……好。”
魏云清微微一笑,色.诱成功。
等一切结束,杨奕面色难看。
魏云清笑看他:“君子一诺,重若千金,你可不能反悔。”
杨奕气恼地扭过头,哼了一声。
魏云清凑上去亲他的唇,笑问他:“你不喜欢我那样呀?那好吧,再没有下回了。”
杨奕忙回了头,脸色红红的:“我喜欢的!”他顿了顿,有些扭捏,“晚上我还……还想要……”
“那你刚刚的话还算数么?”魏云清斜眼看他。
杨奕沉默了会儿,恹恹地说:“好吧,我不查了。”
“好样的,这才是一代明君该做的。”魏云清又在他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快去吧,早点把锦衣卫乱抓的人给放了。”
杨奕依依不舍的又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唇,才起身离去。
魏云清被刺杀引起的前朝动荡,在她的劝说下终于止息。抓来的人都放了,而那内侍被判处了凌迟,幸而他没有家人,否则也会被牵连。
魏云清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也能下床走动了。杨奕陪在她身边,见她精神奕奕的模样,心里一片宁静。
有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渐渐成形,他不会让任何人阻挠他的。
这一日早朝,接见过百官之后,杨奕突然宣布,明日起,皇后将一起接受百官朝觐,与他平起平坐。
此言一出,下方一片哗然。一位心情激动的给事中当即出列,反对此事。
还没等另外的人站出来支持这位勇敢的给事中,就见杨奕眼睛一抬,淡淡道:“脱下他的官府和顶戴,即刻逐出上京,永不叙用。”
那给事中呆了,朝堂上其他人也都呆了,杨奕身边以曹军为首的司礼监却不呆,曹军立刻领命,带着人就过去把人衣服给扒了,拖出了朝堂。
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连那给事中都懵了,被拖出去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杨奕环顾一圈,缓缓道:“按照朕本来的意思,此人当杖毙。可皇后不喜朕滥杀,朕只好退一步。谁还有话说,尽管站出来便是,反正朕也不杀人。”
此刻,满堂皆寂。
有些在官场上厮混了许久的官员恍惚间想起几年前皇上的模样,竟觉得恍若隔世。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即便他是皇帝,谁又真正把他当回事?可如今,他不动声色间就把人官职给夺了,那可比杀了他们还难过啊!
总有人心里不服,可那双脚却始终踏不出去。庭仗他们不怕,死不了就又是一条好汉,还能受人敬仰。可丢官?永不叙用?他们辛苦读书十几年,一朝金榜题名大为风光,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家乡?
不用多做权衡,没人再出声。
杨奕满意地点头:“很好。明日朕希望众位爱卿都能到,年老体弱者还是早些还乡为好。”
他这是警告他们,明天别想着请病假不来,谁不来,谁就滚。
众臣讷讷称是,哪里还敢动歪心思?
杨奕回到乾清宫,却见魏云清正在收拾东西,他的面色顿时一沉:“你做什么?”
魏云清见是他,笑道:“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还是回延禧宫去吧。”
“不许回去!”杨奕孩子气地拉着她坐下,气恼地说。
魏云清好笑道:“我又不是离你有十万八千里远,想见随时都能见的啊。我还是更习惯我自己那宫。”
杨奕依然不高兴,缓了会儿才道:“你要搬也行,但要搬去坤宁宫。”
“嗯?”
杨奕看她:“明日我要补上封后大典!”
“这……”魏云清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杨奕道:“东西早已备好,明日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皇后,我唯一的妻子。”
魏云清眉眼弯弯,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好吧。那礼服什么的,也都备好了?”
“三年前就备好了。”杨奕笑。
回想起三年前他们两人的样子,魏云清也是一阵怀念的微笑。那时候她气着杨奕呢,封后大典怎么可能参加?
杨奕又道:“还有……明日之后,我们就平起平坐,共享天下。”
魏云清一怔:“你……认真的?”
杨奕用力点头:“是!没有你就没有我,这大梁本该有你一半!女子又如何?我们一起把大梁治理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看谁还敢说你不好!”
“你这么胡闹,那些大臣不反对?”魏云清笑问。
杨奕道:“他们都很赞同。”
“骗鬼呢?”魏云清嗤笑。
杨奕微微扬头:“不信明日你瞧!”
魏云清半信半疑,等杨奕有事离开,她把曹军叫过来一问,才知道了今天早朝时发生的事,不禁心生感慨。如今的杨奕,果真跟过去不同了啊……真是霸气得让她喜欢。
第二日凌晨,魏云清被杨奕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换礼服,弄妆容,折腾许久她才清醒过来。
一行人先去了华盖殿,在里头稍作休息,演习了一番等下的礼仪,又先接见了内阁和礼部的官员,接受他们的行礼。之后,转移到前方的奉天殿,杨奕携着魏云清,两人一同在宽大的龙椅上落座,下首是寂静无声的百官。
杨奕凑近魏云清笑道:“看到了吧,他们都很赞同的。”
魏云清早知其中道理,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仪式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顺利进行,魏云清望着下方百官,忽然有些晃神。
她来到这世界已经三年半了,从当初的黑户,到如今的皇后,后宫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中间经历了太多。换那时候,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跟杨奕在一起。过去的一切,令人怀念,然而她更期待的是未来。
她微微侧头,在宽大衣袍的遮掩下,紧紧握住了杨奕的手。
杨奕温柔地回握她,目光缱绻。
下方,百官下跪行礼,口中呼道:“参见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