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坐在龙椅之上,一阵眩晕,双手紧紧握在椅背上,开口道:“清王爷逼宫,皇帝身死,着九门提督去清王府捉拿清王家眷。”说话康德又缓和一笑,“此事仅与清王一人相干,众位臣工不必担心。”

说话康德眉头一皱,道:“孙鹏兵……念在他操劳许久,准他衣锦还乡。”

孙鹏兵就是内阁六位大学士之一,清王爷的姻亲,这次初一急招大臣进宫专门将他避过了。

听到康德这番表态,台下大臣们稍许轻松了一些,知道他是不打算深究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早先林如海跟康德也分析过,不管是雷霆之击还是和风细雨,两者各有利弊。

和风细雨主要考虑的就是两年四个皇帝,虽然众人面上不显,但是心里的不安定是越发的强烈了,这时候稳定一些也是好的。

雷霆之击,就是一上任先杀鸡给猴看了,能将人心里的恐惧和敬畏升到最高,以后说什么话都不大会有人反驳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清王谋划不会超过一年半,拉拢的人有限。早先太上皇还清醒的时候,将他限制的死死的,也就是先帝上位,才将内阁孙大人的孙女指给了他儿子,清王爷要谋划,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康德心里又过了一遍,虽然他没当过皇帝,也没被当做继位者培养过,但是这两年里也不是没死过皇帝,康德道:“礼部去拟封号,三日后大殓。”

康德做的有模有样,也没出什么昏招,不少人都放心了,至少这一位的岳父有本事,不会太出格去。

至于将来会不会不上他亲哥哥的后尘……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康德招了六部尚书和五位内阁学士去了御书房议事,刚刚坐下,便听见太监回报,九门提督张大人觐见。

张大人进来一脸轻松,道:“回禀陛下,清王一家全部自尽,臣亲自带人检查了,一刀致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张大人一进清王府就觉得满屋子都是血腥气,再往里走,一地都是尸体,仆人、丫鬟,满地的鲜血。

这种场面自然是不会让人轻松的,但是想想这一家子是皇亲国戚,还是逼宫的皇亲国戚,这么一来就轻松了。

张大人难得的对着一屋子死人释怀。

康德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既如此……让内务府选个地方,埋了。”

新皇帝上来办的第一件事情是上一位的葬礼,虽然有点不太吉祥,不过从古至今绝大多数皇帝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有这么一件方方面面都有祖制在的事情在前面顶着,新上任的皇帝跟大臣们刚好磨合磨合,适应一下各自的办事儿方式,一面将来直接对上。

要说给皇帝办丧事,康德是有点不大愿意的,虽然跟亲爹没什么深厚的父子之情,不过给一个害死自己爹的人办丧礼,还得装出情深意切的范儿来,他略觉为难。

所以在御书房说了没两句话,他就借口给太皇太后请安,溜了出来。

皇宫里又是一片素白,七月份才死了一个皇帝,孝期还没过完呢,第二个又来了。

慈宁宫里倒是挺祥和的,宫女太监各司其职,丝毫不减慌乱。别的下人还要恐惧一下主子的身份,新帝上位,前一位的皇妃总归是要腾地方的,不过进了太皇太后宫里的是不用担心了。

换几个皇帝她依旧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康德在起居室里找到了婉玉。

婉玉已经换上了一身孝衣,见到康德,她微微一笑,“陛下来了。”

康德回了她一个笑容,对于这一位皇帝的死,宫里正儿八经伤心的人没几个,所以在没人的时候,也就不用板着脸伤心了。

康德上前拉着婉玉的手坐下,道:“怎么手这样凉。”

婉玉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心里翻了个白眼,道:“这一夜乱的,方才才看着太皇太后睡下,依白去给我装手炉了。”

“我……”康德捏着婉玉的手跟捏着玉佩似的,还上下滑动不止,婉玉生生被摸了鸡皮疙瘩出来,但是看着康德一脸我帮你暖暖手的表情,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康和的葬礼,还有他的陵寝……有点为难。”康德道,背着人的时候,他甚至连尊称都免去了,直接就叫了他的名字。

婉玉陪着皱了会眉头,道:“方才倒是听太皇太后说了两句。”婉玉放缓了语速,学着太皇太后略有些低沉的嗓音道:“半年死了两个皇帝,我恨不得都不叫人知道。唉……”一声叹气,“陵寝也得一个一个修,也不知道哪年才修的好。”

一语惊醒梦中人。

康德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了,“还是太皇太后想的周到,便依她说的办吧。”说完康德站起身来,稍稍用力将婉玉也拉了起来,“我们去看看养心殿。”

两人一路拉着手从慈宁宫里出来,到了养心殿,这一块属于皇帝的私人领地,婉玉没来过,康德也一样。

小太监很是尽忠职守,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属于前任皇帝的东西就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康德看着后殿那张宽宽大大,能至少睡六个人上去的床,打了个哈欠,“歇一会?”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起来的时候婉玉还有点不大好意思,不过新皇帝事情一大堆,新皇后也没清闲到哪儿去。

不过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尚衣局的宫女太监来给他们两个量尺寸做新衣裳。孝服是不用做的,多数情况下那玩意就是个白布,还不能锁边。尚衣局的人过来要做的是龙袍跟凤袍。

等到孝衣脱下来,就是登基大典了,还有半个月,时间紧的很。小太监本来昨天下午就来请安了,谁知道皇帝跟皇后两个睡过去了,谁敢叫皇帝起床?至少目前是没人敢的。

当了皇后,婉玉才知道这个位置有多么好。

单单说守孝,等到皇帝的灵柩送出宫去,她就能换常服穿了。当然这也跟死的这一位是康德的兄弟有关。而且守孝按年来算的话,这个年其实指的是新年,换句话说,先帝是七月底死的,过了年就算一年热孝过去了。

至于倒霉悲催的康和,他死在年三十的晚上,到了初一,也算一年了。

量完尺寸,康德去了乾清宫听礼部还有翰林院的大臣们扯皮皇帝的谥号,还有新帝年号。这是一个必经的,但是有点痛苦的过程。

不过搁在康和身上……

谥号不太好找。

谥号大体上分三种,上谥,代表赞扬;中谥,代表同情,下谥,就是批评了。

上谥,康德似乎也不怎么甘心,况且朝臣们也不怎么甘心,这位皇帝上台之后出的都是幺蛾子,还硬生生夺了自己叔叔的爵位,还把另一位叔叔给逼死了。

当然这位被逼死的叔叔临死前也给自己报了仇。

于是礼部尚书小心翼翼的先来了一个“哀”字,康德没什么反应。

康德听了几耳朵,略觉不耐烦,便道:“这个思路很好,就这么拟下去,十七字就成,朕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一会再来听。”

有了皇帝这句话,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算是有谱了,当下根据《谥法解》,从里面挑了十七个中谥,就这么交上去了。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拉着婉玉的手正在说话。

连番的折腾,三十晚上又一宿没睡,再加上得知先帝的死因,太皇太后是彻底累瘫了。而且这死因碍着皇家的名声,还不能公布,甚至这罪魁祸首的葬礼,还得风光大办,太皇太后是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

“你自己有主意,我就不多交待了。”一觉睡醒,太皇太后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个小老太太,往日眼中的精光还有精气神是一点不剩了。她指了指旁边桌上放的凤印,道:“你这就拿去吧。”

婉玉刚想推辞,想说还没正式上任呢,太皇太后便按着她的手,道:“你看看这宫里,还有谁能管事?你真想让吴氏出来?”

便宜婆婆,肯定不行么。婉玉摇了摇头,“我没打算让别人……就是,正日子还没到。”

太皇太后笑了,“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安心管事儿,我让翠竹跟着你打个幌子。”

看看太皇太后的情商,还有这话说的,婉玉自觉要跟着她多学一学。

俩人正说的话,就听见外面宫人道:“太后求见。”

太皇太后脸上一下拉了下来,侧身就躺了下来,冷冷道:“不见,撵她走。”

婉玉看看左右为难的宫人,还有翠竹递给她的眼神,心知这就是她上任的第一个考验了。

好言相劝让她回去是肯定不可能的,就冲她做下的事情,虽说现在人证物证都不在,还得碍于面子不能太处罚她,但是太皇太后的心里,想必是恨的能咬下她一块肉来。

婉玉慢慢走到了廊前,太后一身白,跪在地上,头发草草一梳,憔悴的很。

看到出来的是婉玉,太后脸上僵了一僵,侧头过去没说话。

婉玉凑到她跟前道:“你想见皇祖母?”不等太后回到,婉玉又道:“皇祖母已经睡下了,你请回吧。”

“母后,求你见臣妾一面。”太后没理会婉玉,大声冲屋里喊道。

“对了,康德当了皇帝,他还是很孝顺的,说要重新修缮寿康宫,想必过两天就要给你挪地方了。”婉玉绕到太后身侧,缓缓道:“就是皇极殿后面那块地方,僻静的很,地方也大,将来你儿媳妇也会挪过去。”

太后这才急了,皇极殿后面是什么地方?冷宫!

“你!”太后站起身来,“祖宗家法,孝道为先!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康德的嫡母!”

婉玉不知道她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你做下这种事情,是不配当先帝的正妻,死后也进不得皇陵了。”婉玉低声道:“其实挺难办的,你要是活着还好说,宫里不缺你一口饭吃。若是你死了,你猜灵柩会不会中途掉包呢?”

婉玉换了个更为轻快的语气,“太后娘娘,你最好活着。你看看你背后,十八层地狱的门都已经打开了。”

“来人把太后扶回宫去!”婉玉叫来两名嬷嬷,伏在太后耳边道:“坤宁宫的屏风能倒第一次,寿康宫的屏风就能倒第二次!”

嬷嬷架着太后走了。

翠竹从屋里出来,双手捧着凤印,道:“皇后娘娘,您把这个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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