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她一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眯着眼瞅了瞅窗户。模糊的光芒透过窗帘照进来,天色并不是黑夜,但那光线温和,不是很明亮,初初直觉已然是傍晚。

习惯性地伸手摸床头柜,下一秒却愣住。她屋子里的床头柜上总有几本书,手机就放在书上,但此时手下的触感光滑平整,是空无一物的柜子表面。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身处帝都,而是一早飞到了桂省,睡在了一间小小的招待所里,顾泽就在与这个房间一墙之隔的客厅中。

明白过来的初初又淡定地看地上,果不其然,床脚处有一块三角形状的白色,那是她被碰下去的手机。她探下,身子去捡,一时没有拾到,下一秒,便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拿了起来。

抬起头,顾泽英俊的脸近在咫尺,挺直的鼻梁似乎要碰到她的。

两个人沉寂了片刻。

顾泽直起身子,把手机放回床头,风轻云淡:“我是来叫你起床的。”

初初一愣:“难道不该让我睡到自然醒?”

顾泽:“一个不按时作息的人,有什么资格睡到自然醒,你打算在半夜吃饭、失眠?”

初初:“……”

总之还是起来了。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走出房间,发现客厅的小餐桌上已经放好了食物:一碗粥,两个热菜,还有切好的橙子。

顾泽正坐在桌边,把纸巾从袋装餐巾纸的包装里取出,展开,再折叠成正方形,放在桌边——招待所里条件差,抽纸是没有的。

初初看着他,有一瞬间,会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她摇摇头,甩开脑袋里不切实际的幻想,坐在顾泽旁边,端起碗喝粥。

即便表现镇定,顾泽还是发现了不对劲:“你脸怎么这么红?”

初初含糊地“嗯”了一声。

顾泽微微皱眉,按住她的手,把她的碗拿过去后放下,而后用手背贴住了她的额头。大概是刚洗过手的原因,他的手背有些凉,贴住额头的时候让初初感觉自己更清醒了些。

三秒钟后,顾泽笃定地说:“没有发烧。”

——初初觉得自己快要自燃了。

虽然在害羞,但一贯自诩机智的她在此时脑子转得飞快:一定不能让顾泽发现她在害羞。因为对于她而言,能跟他做朋友已经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万一顾泽知道她喜欢他,或许连朋友也没得做。

转移话题是解决尴尬的最好方式,初初吃了一口芹菜,故作嫌弃:“你们剧组也太惨了,拍摄条件艰苦不说,菜也难吃,这做菜的真的是厨师吗?”

顾泽看向盘子里的芹菜,夹起来吃了一口,缓缓道:“不是。”

初初以为他是在吃了之后表示认同,说:“是吧!真是不专业……”

顾泽截断她的话:“因为这是我做的。”

初初:“……”

她一定是脑抽才会相出这么糟糕的话题。

她“哈哈”笑了两声,试图补救:“其,其实也没有很难吃。”

顾泽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反而露出一个微笑:“不用勉强。”

之后,初初每次想吃菜,顾泽都会制止她:“你刚睡起来,喝点粥就行,”

于是她在最开始吃到那口芹菜之后,就没能再吃到粥以外的东西。

吃完之后,顾泽端起了那盘橙子,初初惊讶:“我还没吃!”

他依旧风轻云淡:“不好意思,这个也是我这个不专业的人切的。”

初初:“……”

看着顾泽把橙子端走,她感到一丝丝的无辜。

即便是在剧组,顾泽也没有改变他老人的作风:饭后要散步。

初初刚得罪他,本着弥补的心态,带着帽子跟着他出了门,关门时还不忘谄媚道:“要,要不要我帮你拿钥匙?”

顾泽眼神微凉:“还没有不专业到没法拿钥匙。”

初初:“……”

她一脸懊恼地低着头,仿佛小尾巴一样跟在顾泽身后,却没看到前面的男生虽面色淡然,但唇角一直隐有笑意。

就如同花朵上覆着的薄薄冬雪,在春季轻暖的日光下缓缓消融,化为露水。

两个人一路走到招待所后院,那里的人一如既往得多,三五成堆、神色轻松地坐在院子里看电视,似乎不是在艰苦环境下拍摄电影的剧组,而是一群在工作闲暇时,与友人相约到边境村落度假的上班族。

电视里播放的,正是《汉宫秋》的大结局。

顾泽冲旁边看到他的人点了点头,也站在最后看向屏幕。他原本就高,看起来也有些瘦,而气质极好,有一种沉默的冷然。在一群人中,即便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一直压着帽子的初初站在他身后,此时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心道:为什么同样是帅哥,她看别人从来不会有看顾泽的感觉?每次距离顾泽很近的时候,就会觉得男神的发梢都在闪着金光,简直是自带特效的男人。

“咦?”旁边有人发出一声疑问。

初初下意识转头,却在下一瞬间被顾泽揽住。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肩膀,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迫使初初不得不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正好落入了他的怀抱。

顾泽右手搂着初初的肩,身子侧向左边,冲那个把目光落在初初身上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道:“女朋友。”

如果初初还是正常的她,一定会忍不住想,那个听到这句话的工作人员脸上,一定有像她刚穿越过来知道顾泽有女朋友时候一样,如同瞬间被雷劈到的表情。

然而她没有,因为在顾泽环住她的时候,初初就已经基本丧失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维持自己淡定的面部表情,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分出去关注一下其他人。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即便是在从前最好的梦境里,都不敢奢望有这样的场景。

自己喜欢的人搂着自己的肩,用微微低沉却好听得让人想撞墙的声音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哪怕是在已经成为沈初初的日子里,也从来没有勇气去构想如今的画面。因为即便情感上对顾泽是难以描述的喜欢,理智上仍旧不停地说服自己:无论以前的沈初初与他如何,他当你是普通朋友,你从来都是他情感上的局外人。

良久后初初回过神,感受到顾泽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其实很轻。

与其说是搂住,其实只是在开始的时候真的环到了,而后就仅仅把手虚搭在她肩上而已。

这委实是一个看似亲密,实际上不乏礼貌的动作。

“抱歉。”顾泽突然说。

这样没有上下文的话,初初却听明白了,她说:“没关系,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顾泽并未言语。

不远处电视里的宫廷大戏正落幕。

初初看到自己的脸出现,长公主一身素衣的在牢狱中默然静坐,画面拍到她与驸马初遇的时候,周围有不少容易伤感的妹子发出了轻微的啜泣声和吸鼻涕的声音。

“为什么他们不能相守到白头?”她听到一个女生问身边的人。

初初忍不住轻声说:“……因为编剧知道,悲剧才能让人记得住。”

听到她说话的只有顾泽,他面带微笑,对初初说:“你演得很好。而且,很难得的是演得很熨帖,看起来不会让人想到是在演,而是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样的夸赞令初初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怎么突然不嫌弃我了?”

顾泽声音里有疑惑:“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你方才不让我吃菜和橙子,钥匙也不给我拿。”

“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顾泽说:“难道不是你嫌弃我不专业吗?”

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而初初却愣住。

如果没有因为一时激动而抬头看他,她恐怕看不到他脸上的轻松的笑意,也还会误以为他很认真的在意着“不专业”的事。但这样的笑意却让初初胆子大了起来:“芹菜炒得很老,还有些苦味,确实不太专业,身为大众男神,你不应该补救一下吗?”

顾泽竟然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怎么补救?”

初初说:“……比如以后家里你来做饭我洗碗。”

顾泽默然片刻,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初初对此感到有些讶异,正打算说“我只是开玩笑”的时候,却听顾泽认真道:“可以,以后我做饭,你洗碗。”

初初:“……”

“你怎么又是一脸无语的表情。”

“……我只是在震惊。”

“因为我做饭这件事而震惊吗?”

初初不好说实话,只能胡诌:“不是,我是在震惊,你既然愿意承担做饭这个任务,又对洗碗这件事……比较擅长,为什么不两个都做了?”

顾泽问:“那你负责做什么?”

虽然很想说“我负责吃”,但初初还是刹住了车,道:“我可以负责看你做饭洗碗。”

“这个责任对于你来说是不是过分轻松了?”

“并没有,”初初正色道:“毕竟要防着你把芹菜炒老,不是件特别容易的事。”

“沈初初,我觉得你可以见好就收了。”

“哦。”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某个有心人还是听得明白。

其实原本就留意到,一整个下午没出现的顾泽带了个人一起露面,而这个人无论远看近看横看侧看都是个妹子,这已经是件让人惊讶的事情。但在顾泽亲口说出这是他“女朋友”的时候,这件事情就立刻从让人惊讶上升到了让人震惊的地步。

但是在听到他们说话,并且因为耳力太好,把“沈初初”三个字听得格外清晰之后,这个事终于升级到了令人感到惊悚的地步。

#一不小心就成了掌握娱乐第一资讯的八卦达人#

#顾泽助理的眼神似乎有点恐怖#

#村里为何信号不好#

#那个长相有点小帅的助理竟然威胁我,妈妈我想回家!#

剧中的长公主用自己贴身藏着的小刀自裁,一刀刺入心脏。即便是最后,她待自己也没有半分手软。

原本就被感动的妹子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在一起?!”

初初站在距离顾泽极近的位置,左侧肩靠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缘故,总感觉自己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呼吸。

这样的切近让初初有一种很微妙的、想要伸手拥抱他的冲动。

以前远远看着的时候不觉得,刚穿越过来置身事外、努力拍戏的时候不觉得,哪怕是在一个人来的路上也并未觉得。

然而在这一刻,一边庆幸多亏周围这么多人在,她才能抑制住自己拥抱顾泽的念头,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好好在一起呢?

哪怕自己在别人眼中星光璀璨,但在靠近他的时候,总因为自己的喜欢,和自己心思不能被发现的那份小心翼翼,而感到自己仍旧渺若尘埃。

这件事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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