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和周均若性格相似,都是那种不温不火沉得住气的性子,做事情都很认真,都喜欢追求完美。

不同的是外表!

郑毅高大冷峻,不喜交际,不熟悉的人会觉得难以接近。周均若文质彬彬,谦恭随和,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让人一见就生出亲近感和信任感。

因此,两人合作起来非常默契,哪怕从未亮相的“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距离登台演唱只剩下五天时间,他俩仍然不急不躁,事无巨细慢慢商量,做好计划便严格执行,上午让合唱组和伴奏组分开练习,找出问题和不足之处加以改进,下午三点全团合练,劳逸结合,强度不大,细致周到的郑毅买乐器的时候顺便买回十几包广东凉茶,亲自煲给弟兄们喝,以便防暑降温润嗓子。

鉴于前面三首歌曲弟兄们练得很熟,周均若提议再加两首备用,以防演出前一天无法通过军校政治部审查,并强调弟兄们都已唱熟也很喜欢的《读书郎》和警卫排东征回来教授给军械所弟兄的《好汉歌》,不适合在革命宣传活动中唱,要求郑毅想办法增加两首。

郑毅考虑良久,决定选用瞿秋白先生翻译的《国际歌》,原因是这首歌已在军校学员中广为传唱,军校图书室里的《新青年》杂志上就有,符合目前国共紧密团结、携手合作的政治形势。

周均若考虑片刻同意了。

虽然孙文主义学会有些人对这首歌的歌词有异议,又是首外国歌,但并不代表主流意见,更为难得的是,这首歌旋律优美,澎湃雄壮,极富感染力,周均若也很喜欢,军械所的二十个弟兄基本都会哼上几句。

定下《国际歌》之后,郑毅立刻默写出曲谱和歌词,周均若在一旁考虑演绎方法和指挥方式,半小时后发现郑毅多写了一首《红梅花儿开》,好奇地拿过来照着曲谱哼上几句,顿时如获重宝:“这首歌哪儿来的?旋律和意境非常优美!”

郑毅对这首歌非常熟悉,没唱过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但他无法说出实情,只好胡说八道搪塞过去:

“在上海等船南下广州那几天,偶尔听到一位外国朋友唱,觉得好听就冒昧询问他,他告诉我这是首苏联歌曲,并告知歌词大意,于是我就记住了,感觉如何?”

“非常有意思,你是否因为演唱那天有俄国顾问团参加才特意挑选这首歌的?”周均若笑问。

郑毅想了想有点儿后悔拿出来:“如果不合适先放着吧,按规定我们只需要演唱三首歌,之前的已经够用了。”

周均若立即收起曲谱:“不不!非常合适,你翻译的歌词也很好,有一种浪漫主义精神,谁说革命军人不能有爱情?对吧?明天就练习,四天时间足够弟兄们唱熟它,还有《国际歌》,相信政治部的人也会喜欢的......哦对了,曲作者是谁?”

郑毅模糊记得这是二战时期或者之后的苏联歌曲,哪记得作者是谁:“洋人名字那么拗口我哪里记得住?如果非要写上作者名,你就写伊万、瓦西里或者弗拉基米尔****什么的,反正是俄国人。”

令郑毅做梦都没想到的是,第四天上午周均若把曲谱送到政治部审查时,两个政治干事一定要求写上词曲作者的名字,否则就是对友好苏联和顾问团的不尊重,周均若情急之下,干脆填上作曲伊万瓦西里,作词弗拉基米尔****,结果一年不到,这首歌传回苏联,很快风靡全国,搞得苏联有关部门到处寻找词曲作者。

七月二十三日,上午八点,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气温非常炎热。

军校政治部长官们带领军校血花剧社、战士合唱团等五百余人准时出发,乘坐三艘交通艇,浩浩荡荡赶往市区。

早有预见的郑毅和周均若给每个弟兄额外发了个布袋,里面装着从军需仓库借出来的全套军服和俄国支援的翻毛皮鞋,身上穿的都是旧军装,好在一路上劈波斩浪,江风习习,心情亢奋的师生们谁也不觉得热,合唱团成员多出的布袋也不显眼。

可登岸列队之后情况就不同了,五百余人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异常难受,步行前往人山人海的人民公园更不得了,大部分师生走到半路就汗流浃背,衣衫湿透,还得扣进风纪扣、扎好武装带。

更加要命的是,整个上午全是各部门各单位在公园四周搭起高台进行革命演讲,以黄埔军校二期生为主的演讲团也在其中,公园北面区域背靠市政府的地方正在搭建演出舞台,省市两级工会和三大高校的表演团早已来到舞台周围,有的熟悉场地,有的在临时搭起的简易棚子下排练,乐器声、谈笑声和招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五百余人的黄埔军校表演团队形严整,步调一致,刚进入公园就获得各界民众和学生们的阵阵掌声。

整齐的队伍还没走到舞台侧面指定地点,中山大学和女子师范的数十名学生已经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和熟悉的黄埔师生打招呼,却没有一个人理睬战士合唱团成员。

和颜悦色的军校政治部副主任邵仲辉将军适时下令休息,整个队伍转眼解散,血花剧社、青军会和孙文学会的优秀分子立刻迎上花枝招展的俊男美女,彼此相互问候,谈笑风生。

郑毅看到孙文学会负责人冷欣和潘友强笑眯眯地向自己走来,立即吩咐弟兄们带上所有物品,到舞台后方的树荫下暂且休息。

冷欣两人把郑毅请到舞台前方聚集地,向女子师范几位大家闺秀和年轻俊杰介绍起来:“这就是我们上次和大家提起的郑教官,同时也是我们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的团长......大家先别急,等本人介绍完毕再逐一交谈也不迟,哈哈!郑教官,这位是有岭南才女之称的......”

郑毅与热情的男女青年握手致意,由于人数太多声音吵杂,听不清冷欣所说的一大串赞美词和一个个名字,唯独记住曾独闯黄埔要求入伍的潘慧琴。郑毅之所以记住她,是因为最近有传言:血花剧社发起人、文武双全的大才子李之龙和这位姓潘的美女处于热恋之中。

见面完毕,郑毅寒暄几句悄然离开,寻找政治部几位长官问一问午饭地点及演出时间安排。

贺衷寒等人与各校同学谈兴正浓,忽然听到女子师范著名才女金慧淑询问郑毅年纪有多大?于是转身寻找,这才发现郑毅没了踪影。

一旁的邓文仪哈哈一笑说声你猜猜?却没有一个猜得对,看到就要引起美女们的公愤,他连忙解释:“说起来也许大家不相信,我们郑教官看起来很成熟,像是二十五六岁的人,其实他还有半年才到二十岁,估计比在场的大部分同学还年轻,却已官至军校少校科长,了不起吧?”

众人惊呼声响成一片,一位中山大学的才子笑道:“我敢说郑教官如果不是名门子弟,就是将门之后,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地位,哈哈!”

边上的陈赓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邓文仪,乐呵呵地对大家说:“其实我们也不清楚郑教官的家庭背景,只知道他在东征淡水之战中精确射杀九名敌人,之后在我革命军回师广州平叛中,率领一个排的新兵抢先占领西关码头,堵住大批叛军的逃路,杀敌近百俘虏数百,他一手创立的‘黄埔军校战士合唱团’虽然从未公开演出过,但我知道他们的水平很高,若不相信,下午三点大家就能看到了,哈哈!”

陈赓说完歉意地说声有事便转身离开,蒋先云和李之龙也向众人告别,赶去和剧团成员会合,留下一群俊男美女面面相觑,震惊不已,贺衷寒几个孙文学会的人都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刚才发现郑教官的腰带上带着武器,而你们都没带,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军衔吗?”

名叫黎卓苹的玲珑美女好奇地询问邓文仪。

邓文仪很尴尬,他历来不喜郑毅的高傲,对从不参加青军会和孙文学会活动的郑毅意见很大,谁知刚想趁机损一下郑毅,就被陈赓坏事,此刻听了美女的询问,微微恼火之下再次笑道:

“郑教官在军校担任军需科长之职,管的就是枪,所以走到哪里都带枪的,而且他的枪比谁的都好,纪念版的美国柯尔特哦,整个广州可能找不出十支,我们也很羡慕,哈哈!”

这下连贺衷寒都看不过眼了,上前半步询问大家几点的演出?然后和蔼地说出血花剧社今天演出的两幕话剧剧名,完了拉着邓文仪礼貌地向大家告辞。

走到没人处,贺衷寒低声告诫邓文仪:“以后千万不要这样,郑教官虽然不喜欢政治,却也没有明显偏向,至少从没见过他和青军会的人走得近,更重要的是,郑教官身后两位官长都是校长的左膀右臂,说不定大家会一起共事,你这么得罪他就不怕得罪一帮人?”

“更何况郑教官不是好相处的人,要是让他知道你这样,谁知道他会不会报复你?”

“我确实对他有意见,这人的立场很可疑,至今没有入党,这样的人不是左右摇摆、企图进行政治投机是什么?而且他做事神神秘秘,除了每天清晨带队训练之外,经常不见人影,仗着上官宠信频繁离开学校,谁知道他出去干什么?”

邓文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他这个人的性格极为傲慢,从他耀武扬威宣布篮球场的挑战到成立战士合唱团,无一不是出自私心,可到目前为止,谁听过他唱歌?有谁见过他所谓的合唱团有过训练?就凭军械所那些歪瓜裂枣?

“哼哼,今天我倒要看看,他的合唱团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贺衷寒叹了口气,想想邓文仪的话不无道理,血花剧社和青军会成员都没见过战士合唱团唱歌,仅凭军械所那二十个修理工和郑毅手下一个排新兵,实在难以令人放心,弄不好恐怕要丢军校的面子。

特别是郑毅至今没有入党这件事,绝对是个需要警惕的大问题,贺衷寒决定,今天演出结束后就向校长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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