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龙家祠堂香烟缭绕,烛光明亮。
由于担心井冈山上的共产党正规军下山报复,龙源口各家族长不约而同汇聚于龙家祠堂,紧张商议应对之策。
三大豪族和五大富绅家族的族长之所以选择在龙家祠堂汇聚,并非龙氏家族地位超绝,或者财富和权势首屈一指,真实原因众所周知,却都要装成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其实说开了毫不神秘,却令人无比忌讳:
龙氏家族繁衍数百年子弟众多,在赣西民党和共产党组织中均有族人担任要职。就连井冈山上的第一豪杰袁文才,也有两位龙家子弟与其有金兰之交。可以说在永新、宁冈、遂川之地,龙家说句话都要抖三抖。
按照多年来的常例,遇到昨天这种动刀动枪死伤惨重的械斗,只要三大豪族中的其中任何一家开口说句话,顶多再拿出笔钱财来安抚一下,就能将所有危机化解,哪怕对方怀恨在心,也不敢再次挑起事端。
可这回不行了,根据最新得到的准确消息,龙源口三大豪族和五家富绅联手成立的清乡会攻打的那群泥腿子,早已转身投靠另一支装备精良、战力强横的共产党军队,而这支军队的领军之将,正是两个月来名震天下的共产党悍将郑毅!
虽然龙源口几大豪族不知道这个郑毅的出身,但他们非常清楚近两个月来这个郑毅都干了些什么:
率领民党主席汪精卫亲自赐封的独立第二师离开武汉,风尘仆仆赶到赣省来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八一南昌暴动,之后在广昌被民党三路人马南北夹击,这个郑毅竟然凭借三千人枪,打得南北夹击的两万正规军丢盔卸甲。
此战轰动一时,郑毅这个名字由此名震天下!
接下来发生的三件事,更令整个赣省上下深感敬畏:
第一件事是,郑毅率部突围之后,大摇大摆开到宜黄,宜黄全县上下被他骗得团团转,不但乖乖奉上五万大洋的助饷,还管吃管喝,孝敬郑毅三千人马达七天之久。
第二件事更加令人震撼,胆大包天的郑毅率领三千人马离开宜黄之后,竟然冒充民党剿匪部队,直接开到了吉安城下,公然向镇守吉安的滇军敲诈勒索,得到大笔钱财和几十大车的武器粮食还不满足,又劫掠吉安城外的十几家大商铺和五个大镇的地主,这才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第三件事就发生在龙源口几大豪族的眼皮子底下,郑毅在吉安肆无忌惮地讹诈和打劫之后,率领三千人马携带大批钱财物资向西开进,路过永新县城时,突然冲进县城北面七公里的埠前镇北面关隘,把当世名将杨如轩大帅的一个营尽数缴械,再用俘虏的三百余官兵,换回被关在城中大牢里的百余名共产党泥腿子。
龙源口几大豪族豢养的清乡会昨天攻打的那些人,据说正是被郑毅从大牢里换回来的永新共产党泥腿子,这种始料未及的事情,怎么能不让龙源口几大豪族胆战心惊?
要知道这个强悍的郑毅前几天刚刚打下宁冈县城,如今就在井冈山上,要是昨天那些泥腿子跑去找他哭诉,搬兵下山来展开报复,传承百年的龙源口三大豪族和五大富绅哪里还有活路啊!
正因为如此,龙家祠堂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在几家族长长时间的注视下,龙老爷子肥硕松弛的大脸盘微微抖动几下,说出一番令所有人眼前一亮的话语:
“眼下没别的路子可走了,花钱消灾吧……我龙家来出大头,出十万块大洋,各家凑一把,补齐二十万大洋,等姓郑的悍匪来了,我舍下这张老脸,亲自把二十万大洋奉送到他面前。”
“世兄,出钱没关系,再多些我们也拿得出来,可那姓郑的会不会收下啊?”五十多岁的吴氏家族族长谨慎地问道。
龙老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端起参茶,不急不躁地轻抿一口:“有件事告诉大家也无妨,大家听完就完,别传出去……我有个不孝侄子派人从井岗山上带话回来,吩咐我不要去招惹那个姓郑的过江龙,可惜带话的人今早天没亮才到家,有些晚了,唉!”
众人紧张不已,定定凝视着微微叹息的龙老爷子,喘气都不敢大声。
龙老爷子缓缓放下精致的茶碗,抬起头来扫视诸位族长:“带话的人转告我,那个郑毅出身官宦世家,曾担任过黄埔军校主任教官,还是蒋总司令和汪主席亲自任命的少将,能文能武,满腹韬略,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共产党造反了。”
“不过这人有个好处,那就是念旧……知道他为什么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只是用三百多俘虏换回大牢里百余个泥腿子,却不主动攻打杨如轩杨大帅吗?”
“莫非他和杨大帅有交情?”
家财万贯的赖氏家族族长惊讶地问道。
龙老爷子微微点头:“前几天城里有个消息,仅在县党部官员和保安团军官中流传,说是杨大帅手下有位姓宋的营长,也就是当时被郑毅缴械俘虏的三百多官兵的那位营长……这位宋营长于开拔前一天晚上,留宿姘头家中,对他姘头说起郑毅来非常佩服,说那郑毅名声在外,但为人诚挚,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还说他们大帅和姓郑的是忘年交,若不是因为大牢里关着百余个将要砍头的泥腿子,郑毅肯定不会出头,只会带领兵马绕城而过,绝不会生出半点儿事端。”
“今早给我带话的人也说了,姓郑的和其他共党将领有些地方不一样,从来没见过他打土豪分浮财,哪怕在吉安城外劫掠商铺和镇子,也没有伤害一个人,完了竟然还留下张欠条,为此,山上已经有几个共党头目对他不满了,可他除了那个姓毛的湘省人,根本不买其他人的帐,谁也管不了他!”
“由此可见,郑毅此人还是有办法对付的,再想想他在吉安和永新城外的作派,就能看出此人不但念旧,而且贪财!”
满堂族长频频点头,均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就在众人将要商议各自出钱多少的时候,罗氏家族的老族长颤悠悠地站起来,不知是打击太大而伤心过度,还是年老体衰精力不济,老家伙在两名嫡子嫡孙搀扶下,一字一句地提醒道:
“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想宽一点总没坏处!”
“之前我们这些人太过托大了,满以为买回几百杆枪,召集几百个族中子弟,就能把所有造反的共产党泥腿子斩尽杀绝,可是一着不慎,带来无穷后患啊!”
“事到如今,过去的对错就不说了,只说眼前吧,退一步讲,就算姓郑的收下钱不再找麻烦,还有那姓毛的呢?要是姓毛的过来了,大家怎么办?”
“唉我年老体衰,熬不了夜,我家老二留下听听就行,该出多少是多少,大家定个数目就行,我先回去歇息了,唉”
龙老爷子和众族长连忙起身相送,一直送出祠堂大门,把罗老爷子扶上四人抬的软轿,目送轿子走远后才返回正堂,细细讨论罗老爷子留下的一席话。
半个多时辰后,三大豪族和五大富绅终于达成一致:
除了备好要送给郑毅消灾的二十万大洋之外,再准备十万大洋,一旦姓毛的带着共产党队伍找上门来,立刻召集所有子弟和各家佃户拼死相抗,同时派快马赶赴城中,以十万大洋买来滇军救兵!
龙源口这三大豪族和五大富绅哪里知道,就在他们自以为定下完善计策的时候,井冈山上的数千人马已经倾巢出动,分别在姓毛的和姓郑的率领下,缓缓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