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夏季之后,整个赣南地区没有下过一场持续两个小时的大雨,农作物面临大面积减产,超过半数的稻田因为缺水而干涸,赣江上游的大河小溪都没有涨水,赣江干流仍然如春水般清澈平缓。
水陆并进的滇军第三军经过大半天的艰苦行军,先头部队第七师率先进入赣江西岸的五云镇休息,身后延绵十里的行军队伍逐渐减速,数以百计的营连长骑着战马,督促士兵保持速度,大声宣布进入前面的五云镇即可休息半小时。此地距离赣州城已经不到三十里,天黑之前即可进城休整。
军长王钧和参谋长曾万钟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个连的亲卫簇拥下来到镇公所大门前,第七师少将师长李世龙等师团军官和十余名本地乡绅纷纷上前热情问候。
浑身尘土却显得威风凛凛的王钧矜持地回了个礼,翻身下马后双手抱拳说了几句感谢之言,便在李世龙等将校的引领下进入戒备森严的镇公所。
“辎重船队到哪儿啦?”王钧边走边问。
李世龙连忙回答:“运送弹药物资的船队已经抵达东面的河口码头,由于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命令,辎重营长只能让船队靠岸休息,不敢直接开往赣州城,运送两个炮兵连和火炮的船队尚未到达,不过应该也快了。”
王钧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名机灵的尉官殷勤地端来清水,送上毛巾,服侍王钧和曾万钟洗脸洗手,随后又送上冷热适度的香茶,还有几大碟切好的熟木瓜和菠萝水果。
王钧和曾万钟不紧不慢地坐到主位上,端起茶杯喝下几口香茗,各自拿起一片金黄色的木瓜享用起来。
连续吃下三片木瓜和一大块盐水浸泡的菠萝之后,王钧接过副官递来的毛巾,慢慢擦着手:“现在是下午四点十分,让各部弟兄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四点三十分准时出发。”
“此地距离赣州城不到十五公里,道路宽阔,路面平坦,加把劲儿两个小时就能走完,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前进驻赣州城。”
李世龙附和地说道:“赣州城近在咫尺,士兵们又不需要携带辎重,行军速度还是很快的,细细一算,今天全军将士的行军里程已经超过二十公里,再走个十五公里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参谋长曾万钟含笑说道:“半个月来,我军都处于连续行军的状态,可喜的是,到目前位置,各师各团的士气保持的不错,天黑前两个师定能在赣州城里吃晚饭,哈哈!”
“不过,军座需要提前出发,莫要让右羊将军(杨池生)久等了,否则会让人说失了礼数。”
王钧哈哈一笑:“那就早走一步吧,世龙你也一块儿去......咦?什么声音?不对!这是什么声音......”
经验丰富、听力过人的王钧话音未落,“轰隆隆”的爆炸声骤然传来,李世龙大喊一声“掩护军座”,便飞也似地冲出正堂,跑到门前的大路上,引项向东眺望。
河口码头在连续不断的炮击中,腾起团团烈焰,下船休息的卫兵和船工争先恐后逃命,牵引四艘大货船的小火轮燃起了熊熊大火,靠在木质码头上的两艘已被炸得侧翻过来,翻卷的浓烟夹杂断裂的木板和燃烧的碎片,冲天而起。
“咻咻——”
“轰轰——”
密集的炮弹仍在不断飞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密集的重机枪射击声延绵不断。
“不好,共军躲在东岸的山腰上,山下全都是沼泽和乱石滩,谁也没想到那边能藏那么多迫击炮!”
负责警戒的滇军特务连长气急败坏地跑来汇报。
李世龙哪儿还有功夫追究责任,一把抓住特务连长的前襟,大声吼道:“你立刻上马,全力赶去下游江段,命令运送炮兵和火炮的船队立刻掉头!快去!”
“卑职这就去。”
精壮的特务连长冲向十米外的麾下弟兄,一面交代保护好师座,一面抢过战马,飞身而上,勒转马头双腿用力一夹,被马鞭打得大叫一声的战马,赤律律向北飞奔。
李世龙的反应很快,但运送两个炮兵连和十二门火炮的船队距离河口码头只有一公里,四艘大货船上的官兵和小火轮上的船工已经看到河口码头的惨状,并及时减速靠向西岸,但逆水行船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掉头逃跑,仍然处于迫击炮的打击之中。
策马狂奔的滇军特务连长尚未到达,十几枚迫击炮弹在尖锐的呼啸声中飞速而至。
一根根水柱在船队周围高高腾起,来不及解下连接绳索的四艘大货船在翻涌的波涛中剧烈摇摆,数十名官兵转眼之间被抛入江水至中。
船上沉重的火炮在巨大的扭力下相互碰撞,成片的弹雨接踵而至,打得货船“劈啪”作响,木屑四溅,惨叫声、呼喊声尽数被一轮又一轮的猛烈爆炸声所淹没。
“轰——轰——”
两枚炮弹准确地落在牵引火轮的甲板上,将四名船工和两名押送军官炸得支离破碎,三十余米长的钢壳船体在冲击波的作用下猛然一沉,接着高高抛起,再次落下时已经在江面上横移数米,熊熊火焰从被炸开的大口中喷薄而出。
东岸的山腰上下,同样硝烟弥漫,气氛紧张。
“哒哒哒——”
高低错落的六挺重机枪全部对准西岸的河口码头,密集的弹雨飞过八百米宽的赣江江面,将码头上下的敌军和大小船只笼罩其中,乱成一团的滇军第三军上下根本就没有还击的机会。
军长王钧和参谋长曾万钟冒着弹雨冲出镇子,尚未看清楚对岸山腰上的共军,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忽然响起,脚下的地面猛然抖动起来。
紧接着,浓烈的黑烟随着炽热火焰冲天而起,在百余米高的天空中剧烈翻腾,迅速扩大,如同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扶摇直上。
黑蘑菇下方波涛翻滚,掀起的巨浪高达五六米,整段江面如同烧开的热水般沸腾起来,满载炮弹的大货船和熊熊燃烧的牵引货轮早已经没了影子,前后两艘货船在这剧烈的爆炸之后四分五裂。
唯一剩下的那艘大货船倒还在距离江岸不到五米的浅水区,在翻涌的波涛中起起伏伏,只露出黑乎乎的十余米龙骨。
“完了!一整船的弹药完了......”
脸色苍白的曾万钟痛苦不已。
王钧紧咬牙关,双目如火,死死地盯着硝烟弥漫的码头一言不发,身后的十余名将校有的惊恐,有的愤怒,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直到东岸的枪炮声完全停止,山腰上的共(gongjun)军极其嚣张地举起一面火红的战旗,王钧身后的将校们才发出阵阵愤怒的叫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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