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国内局势进一步恶化,南京城里的气氛日益紧张,大街上的军警成倍增加,往来行人脚步匆匆。

郑毅下了火车便在一群军警护卫下,与孔祥熙一起乘轿车前往钟鼓楼附近的政府招待所,沿途几乎看不到一张笑脸。

中央政府招待所的原址是一座占地宽广、秀美安谧的园林式庭院,从外表看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进入其中才能看到这座刚完成装修的大院颇有格调,一草一木都非常精美。

安排给郑毅的住处竟然是一座两层高的别致小楼,小楼前方还有个近百平米的精致花园,室内的家具全是崭新的红木所制,各种陈设应有尽有,上下两层都有独立的卫生间,还配有专门的年轻貌美的服务员。

事务繁忙的孔祥熙告诉郑毅做好晚宴的准备便匆匆离去,郑毅知道不会这么快见到日理万机的将总司令,于是安心地与二叔一起泡茶闲聊。

谁知一壶香茶尚未泡制好,久别的周骏彦忽然到来。

听到女服务员禀报的郑毅立即大步出迎,抢先向两鬓花白、身穿黑色中山装的周骏彦深深鞠躬。

周骏彦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没一会儿又沉下脸来,细细端详成熟得有些陌生的郑毅好一阵子:“你还记得我这个世叔,令人欣慰啊!”

“世叔,您千万别生气,这么些年小侄从来没有忘记过世叔的关怀与提携,如不是觉得没脸见你老人家,小侄早就过来给你请安了。”郑毅忙不迭地致歉,语气神态仍旧和从前一样。

周骏彦忍不住笑了,挥起老拳轻轻打在郑毅解释的胸膛上:“越来越油滑了,要是你不再卖给桂系那么多军火,少惹点儿祸,我就更高兴了。”

郑毅大吃一惊,心念一转,连忙把周骏彦扶进屋内:“您老千万别相信那些别有用心的谣言。”

“小侄也就是去年秋天卖给李德邻一批武器装备,之后再也没有和桂系打交道,过年的时候俞世叔率领考察团到香港考察期间,小侄还特别做过保证的,这几个月除了供给俞世叔一批武器装备,全力协助金陵兵工厂更新设备、提高产量之外,没做过任何人的军火生意。”

“是吗?”

周骏彦坐到了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望了一眼替郑毅招呼跟随他进屋的两位随从的二叔,再次转向恭敬斟茶的郑毅:“如果不是你帮忙,桂省军队怎么会拥有那么多先进武器和用之不竭的弹药?”

郑毅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到陈炯明身上:“世叔,你可冤枉我了,这事我知道一点内幕......两个月前,桂省军队确实从香港购买一批比利时步枪和英国火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是桂省省长黄绍竑亲自前往香港洽谈的,小侄虽然接待了找上门来的黄绍竑将军,但供货方却是实力雄厚的致公堂啊!”

周骏彦愣住了:“此事当真?”

“绝无戏言!你老也知道,致公堂的陈炯明将军与家父交情不错,美国旧金山的致公堂也是我郑氏家族生意上的合作者,彼此间往来不断,小侄手下的香港海洋运输公司还有致公堂的股份呢,即将运到沪海来的上万吨面粉,就是致公堂替小侄从美国采购的。”郑毅一脸的诚实。

周骏彦默默点头:“这么一来,事情就复杂了……哎呀,说不定汪精卫一党已经插手进来了。”

郑毅笑着说道:“说起汪精卫,小侄倒是有话要对您老说,前几天有个姓梅的忽然找到小侄开设在法租界的华丰公司,送上一张汪先生的名刺,说是有五千吨稻米,想委托小侄的海运公司从曼谷运到沪海,小侄和他聊了一会儿,当即答应接下这笔生意,还收下两成定金呢。”

周骏彦对郑毅透露的消息非常重视,当即谆谆告诫:“以后你少和姓汪的来往,正常生意可以做,但千万不要和他搅合在一起,否则很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郑毅沉思片刻:“世叔,是不是蒋校长对小侄有什么误会?”

周骏彦摆摆手:“误会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儿担心啊!其实蒋校长非常清楚你对党国的贡献,也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和有情有义的秉性,也都看到了金陵兵工厂在你的鼎力帮助下获得巨大进步,这也是他在百忙中不惜抽出时间,把你请来南京见一面的原因。”

“因为你的突出表现,我和你俞世叔脸上都有光彩,不过,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跟你交代清楚,特别是军火贸易问题,关系到国家安危,关系到党国存亡,半点也马虎不得啊!”

郑毅瘪瘪嘴:“既然这么看得起小侄,为何突然变卦,把原本给小侄的大笔军火订单转给了德国人?”

周骏彦无奈地解释道:“这事我知道,纯属无奈之举,为了平衡外交,我们的蒋校长也在某些方面不得不做些让步,希望你能理解他的苦衷,不要计较一时得失,把眼光放长远点儿。”

郑毅叹了口气:“我能够理解,可我总不能不做生意啊!你老也知道我们老郑家在香港的兵工厂,前后投入五百余万巨资,刚刚走上正轨,要是不能把生产的武器装备销售出去,巨额投入就要打水漂了!”

这下周骏彦不好说什么了,想了想把责任推到俞飞鹏身上:“你俞世叔自有计较,绝不会委屈你的,晚宴的时候你俞世叔会赶来,到时候他自然会给你个说法的,你急什么?”

郑毅知道俞飞鹏夹在中间很为难,但他更不愿自己的生意因为老蒋的干预受到损失,如果不及时表明自己的不满,毁约的事很快就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所以郑毅决定不再退让:

“世叔,说句心里话你别生气,在我看来,蒋校长乃至黄埔一系没有多大的购买力,至少在两年之内,不会大量和我购买军火,这些我都认了,也愿意为蒋校长手下的金陵兵工厂尽心尽力,可我总得把手下兵工厂生产的武器卖出去才行啊!”

周骏彦没话说了,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慢慢喝起来。

郑毅很无奈,想了想只能问道:“世叔,蒋校长什么时候有时间接见我?”

周骏彦缓缓放下茶杯:“等会儿晚宴的时候蒋校长就会接见你,今晚的晚宴正是专门为你而设,出席晚宴的只有我和你俞世叔、孔部长,你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你千万别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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