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在这一天鲜血遍地,叛军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几位首领、连同传闻中的司马焘,就都被关进了天牢。

姬四行被关进的是宗人府的私牢,与其他贼头子待遇很不一样,不过下场估计是差不多的。

即使是千秋的爹,即使他没有想要杀自己。但是他是有反叛行为的贼人,在叛军之中地位还很重要。这样的人,即便韩子矶想放过,满朝文武都不会允许。

“好一招请君入瓮。”张术站在太极殿之中,看着座上的帝王道:“老臣还在想,皇上的计划是否能无差错地完成,想不到陛下看人眼神很准,用的几个人都是恰到好处。这一次赢得很漂亮。”

“与其说是朕赢得漂亮,不如说是对手太弱了。”韩子矶双眸含笑,优雅地道:“若是他们肯等一等四面八方的起义军,不要那么着急地抢着入洛阳宫,朕也不至于赢得这么轻松。”

洛阳一战帝王善用兵法,将贼头子都一网打尽。其余地方的起义之风也得到遏制,谢戎率领的大军将东北一片碾压了一个遍,天下百姓终于要过上一段太平的日子了。

“皇上打算将这群贼人如何处置?”张术问。

韩子矶抿了抿唇:“天牢里那些,诛连九族,五马分尸。”

张术点头:“那宗人府那一位呢?”

众人都不知道帝王为什么独独将鲜卑族那位首领关在宗人府,不过群臣没有意见,因为那一位的罪行算是很严重的,给点头子待遇也不过分。

韩子矶目光闪了闪:“听闻那个人没有什么家眷了,诛连九族也就免了,赐毒酒吧,显得我大晋宽宏大量。”

张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皇上,宽宏大量显然不是该用在这个地方的。宗人府里的那个人是最应该受到重刑的,这样才能警示天下,造反之人,绝没有好下场。”

韩子矶沉默不语。

洛阳城北的院子里,千秋轻轻捂着肚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六伢子,茫然地问:“老爹被抓了?”

六伢子身上有重伤,咬着牙回答:“被关在了宗人府,皇上已经下旨,此次造反的相关人等,一律诛连九族,五马分尸。”

千秋脸色苍白,差点跌下凳子。

“娘娘?”百合和风铃站在远处,想过去扶她一把,千秋却抬手示意她们不要靠近。

“大晋的律法,应该也有将功补过这一说吧?”千秋哑着嗓子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还活着的兄弟们和我老爹,我都会想办法。”

六伢子抬头,满脸都是泪:“二当家,六伢子没别的所求,咱们回熊虎山吧,回去黑风寨,所有人都好好的,都活着,就够了啊。”

黑风寨的人,都是跟着姬四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不为名利,只是帮着他们的大当家完成心愿而已。

她得想想办法。

六伢子是死里逃生的人,千秋将他藏在了别院,就跟百合和风铃说,这是她娘家的亲戚。

官兵将洛阳城搜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人踏进她这院落。

韩子矶也没有来。

一场战乱,皇帝还是皇帝,朝中的大臣变动的却有很多。在叛军入城之时投降或跑路了的朝臣,韩子矶轻轻松松地收回了他们的官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后宫中的妃嫔倒是回来了一些,帝王也没有介意,只是让她们都搬去冷宫冷静一下,独独只有一个花玲玲,帝王封了惠妃,赐住华容宫。

郑财神面色凝重地坐在七号杂货铺楼上,看着千秋道:“主子,我没有想过那群人会那么蠢,后面的援军明明还带着更厉害的火器,他们为了偷渡,硬是舍下了我造的好装备,急吼吼地入了洛阳城。”

千秋气色很不好,强撑着身子问:“那些火器销毁了么?”

“都销毁了。”郑财神叹气道:“还好我没有轻举妄动,不然就跟其他人一样的下场了。”

“我爹怎么样了?”

郑财神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主子想想办法吧,有人说,皇上在关大主子进宗人府的时候,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千秋发了会儿呆,下楼时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让伙计帮她把一个婴儿床给抬回了她的院子。百合和风铃站在外头,看见自家主子买的这东西,惊愕不已。

“我想见皇上一面。”千秋抚着构造精巧的婴儿床,看着风铃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从在秦府起,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报告给了韩石头,她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活泼乱跳的小丫头,到底是谁给她的。

风铃咬咬唇,点头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韩子矶终于来了院子里,依旧是一身黑衣,披着披风,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大不一样。

那种冰冷不是以前的疏离,而是让人觉得透骨的凉。

“你都知道了?”千秋歪着脑袋看着他问。

韩子矶面无表情地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千秋好奇地摸着自己的脸:“我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吧?”

从互换了身子那一意外开始,她虽然是有在演戏,可是戏里戏外,谁又分得清真的假的?她是卧底,是鲜卑族唯一仅存的公主,可是她也是真心实意爱上过这个灭她一族的大晋皇帝。

“我没有告诉过你。”韩子矶淡淡地道:“我有一种本事,很有用,叫过目不忘。”

千秋微微挑眉。

“黑风寨是你带我去的,见了你的师伯,见了你的老爹,也见了黑风寨许许多多的兄弟。”

“那一张张脸,我都记得。所以后来皇后被绑,朕去查看被剿灭的那群山贼的尸体之时,看见的几张熟悉的脸,都想得起是谁。”

提起那件事,千秋心里一闷,又有些想吐。不过她忍着了,还笑着夸赞他一句:“皇上真是好记性。”

“朕没有立刻怀疑你的身份,直到你画了皇宫的守备分布和地图出去。”韩子矶目光幽深地看着千秋,伸手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那天晚上抓到的刺客,真巧,依旧有朕熟悉的脸。”

千秋身子有些发抖,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捏紧,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原来是这样。”

韩子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捂着她冰凉的身子,声音却更是清冷:“爱妃,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原来都是她作的孽,韩石头会有那么大的防备,是因为她。故意把兵力分布图给她看,也是想利用她将叛军引来洛阳,设下圈套让他们钻。

不知不觉,她以为的待她极好的石头,原来早就在暗中将她利用了个遍。

也怪不得他,是她自己对不起他在先,卧底还真是不好当,脑子稍微笨一点,就反过来被人利用了。

她还傻兮兮地觉得告诉他司马焘是假的,能在将来换他一点同情。没想到这主儿早有万全的计策,她这鸡肋情报,完全是无用的。

千秋努力想放松身子,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你别那么激动。”韩子矶微微皱眉,拥紧了她一些:“朕又没说要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曾经是朕,朕也曾经是你。”

朕。

石头很久不用这个自称跟她说话了,每次都是很没体统地我啊我的,导致她真的觉得他很亲近,心也就不知不觉偏向他。

“你打算将我爹如何?”许久之后,她问了这么一句。

韩子矶垂了眸子:“千秋,我们不问这个问题好不好?”

她固执地摇头:“那是我爹。”

“他犯的罪太重,朕没办法救他。”

深吸了一口气,千秋站起来,转身朝他跪下。

“千秋。”韩子矶叹息:“你何必为难我。”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允,江山对你来说多重要,旁人不知道,我知道。”千秋抬起头,眼里都是坚定:“但是我有两个筹码,要跟你换我爹一条性命。”

韩子矶眼神微动,看了一眼屋子里放着的婴儿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千秋笑了笑:“哈,你当我傻啊?吐一次我还当自己是肠胃不好,可是吐这么久没胃口,百合又老是给我喂补药,再想不到是为什么,我姬字真该倒着写。”

帝王眼里有些无奈:“你想拿这个孩子威胁朕?”

“……大概是不够吧。”对上他眼里漠然的神色,千秋的心抽了抽,低声道:“反正你还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将来也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我这一个,没那么重要。”

帝王不置可否地别开头:“既然知道,那又何必要换。”

“我这不是还有一个么?”千秋跪坐在地上,扯着唇角笑道:“皇上,您至今没有发现您有东西不见了么?”

韩子矶挑眉:“什么东西?”

千秋认真地看着他道:“太极殿左边墙上,第三幅画的后面,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面前的人脸色终于是变了,阴沉沉地像是马上要扑过来咬她:“你拿走了?”

他上次只卷起画轴看了一眼那还在的盒子,却忘记打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这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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