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阵风

书房里的光线严重不足,暗影重重,不堪明亮。外面的世界却是灯火绚烂,不眠不休。

晏竟宁不动声色地往墙壁上瞟了一眼,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半山虽然地处郊区,可中心那块区域却是和市区一样没有白昼之分。各大娱乐场所人声鼎沸,人潮如织。

晏竟宁的别墅就是在最中心那片。

一到夜晚,放眼望去,周边的一切都是热闹欢腾的。

可屋子里却很安静,两道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司濛说完话,晏竟宁忍俊不禁。

新婚之夜,老婆竟然要他当模特。说出去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他抱臂,好整以暇,“晏太太,你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会吗?”司濛挑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新婚之夜让我给你当模特,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司濛转了个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响起冷冷淡淡的声线,“不愿意就算了。”

“没说不愿意。”眼前的人音色低沉和缓,“大概需要多久?”

“取决于我画画的速度。”

“那你画画快吗?”

司濛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看情况。”

晏竟宁:“……”

他勾了勾唇,“我给你当模特,能不能向你讨个奖励?你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不做赔本的买卖,你得让我尝点甜头。”

“你想要什么奖励?”

“等你画完再说。”

“可以。”司濛很好说话,干脆利落,“等画完你找我兑现。”

男人高深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没问题。”交易谈妥,司濛心情大好。

“你想让我摆什么姿势?”晏竟宁走近两步,“需要我换件衣服吗?”

“不用。”深夜里,女人的声音又平又稳,“把睡袍脱了。”

晏竟宁:“……”

他的嘴角溢出笑来,“裸.体模特?”

她扬眉一笑,直视他的眼睛,“你怕吗?”

“不怕。”他不做任何犹豫,伸手就解了睡袍的带子,语气傲娇,“长这么大,我晏竟宁就没怕过什么。”

司濛面露赞赏,“晏总勇气可嘉。”

正打算一把扯下,却又听到司濛的命令,“别全脱,脱一半。”

晏竟宁:“……”

脱一半?

“光个膀子就可以了。”她狡黠一笑,“我学艺不精,不敢亵渎真正的艺术。”

晏竟宁照做。

“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裸.体艺术。”

晏竟宁:“……”

司濛向他解释:“一个画坛的前辈曾经告诉我,一幅裸.体画摆在人们面前,看的人如果不会产生任何邪.念,那他看到的就是真正的艺术。”

她俗人一个,不论是眼界还是涵养都无法企及真正的艺术。深知自己段位不够,所以她从不涉及这类的画作。

她快速搬来椅子,轻抬了下眼,冷声指挥:“坐上去。”

他中规中矩坐到椅子上。

司濛移动画架,调好角度和位置,铺上新画纸。

“侧下身子,坐直。”

“身体坐直,肩膀放松,脸往左边斜一点。”

“过了,往右回来一点。”

“放轻松,别太僵硬,听我指挥。”

……

司濛指挥起他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想他晏竟宁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受人差遣。而他倒也乐意之至,没一点不耐烦。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理解为何商离衡那么严肃正经的人也会任由他老婆折腾,跟着她一起穿各种卡哇伊的情侣装。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情。

到底不是专业模特,没有专业人士的功底,单单调整晏竟宁的姿势就委实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大佬也自觉,任由她摆布,没见他有不耐烦的。

司濛的目光轻轻落在晏竟宁身上。男人裸着上半身,肩膀硬实,肩线流畅,脊背更显宽厚伟岸。

微弱的光束之下,小麦色的皮肤泛着浅浅的光泽。

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这副身材还是很惹人目光的。

她拿起铅笔,在手里掂了掂,下笔打形。

慢条斯理地在纸上勾线,速度放得很慢很慢,力道适中。动作却格外流畅,行云流水一般。

很快,雪白的画纸上,出现一道道清晰明显的线条。

室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晏竟宁隐约能听到画笔摩擦纸张而发出的细微声响。沙沙沙,像是有人在浅浅清唱,不断的盘桓在耳侧。

“我还没有问你画了几年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男人率先打破这一室静默。

司濛动作一刻不停,一笔连着一笔,“我七岁开始学画画的。”

七岁到二十七岁,整整二十年。这毅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谢大师教了你几年?”

“八年。”

司濛从十九岁就开始跟着谢明溯画画。恩师教会了她很多。

“谢大师就你一个徒弟?”

司濛闻言,笔尖一顿,空气凝滞数秒。

数秒以后她方抬头,声线凉薄,“你还听过有别人?”

“那倒没有。”晏竟宁耸耸肩,“我不混你们这圈子,所以不了解。”

她把目光移回到画板上面,继续打线条,不再言语。

晏竟宁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岂料过了好一会儿司濛突然冒出话来:“还有一个。”

“什么?”

“除了我,谢老师还有一个徒弟。”

“是谁?”

“百晓生。”

“没听说过。”晏竟宁摸摸鼻子,“他人呢?”

“死了。”

晏竟宁:“……”

司濛扔出两字,不耐烦地冲他扯嗓子,“坐好,别乱动!”

一动不动的晏先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司濛明显兴致缺缺。看得出她没心思聊天,晏竟宁便不再多说。

人维持同一个姿势久了难免僵硬难受。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谁知清冷无波的女声自头顶响起,威慑力十足,“别动。”

晏竟宁:“……”

“还要多久?”晏竟宁觉得自己全身泛酸,特别难受。

“快了。”

动弹不得,他觉得很煎熬。

时间一分分过去,晏竟宁全身酸涩。

夜真的已经很深了,整座城市渐渐少了喧嚣,归于沉寂。

这个夜晚漫长而宁静。

“好了。”司濛这简单的两个字,在清冷的夜色里无异于是天籁。

他如蒙大赦,整个人松懈下来,迅速起身,套上睡袍,动了动酸涩的肩膀。

这人体模特还真不是好当的。

他一边系带子,一边慢悠悠地走到司濛身侧看成品。

事实上只是半成品,画板上所呈现的只是一副素描。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他侧身坐着,光着膀子,极其具有野性。

司濛将光影处理得特别好,绕是晏竟宁这种行外人也看得出这幅画形神兼备,不可多得。

“画完了吗?”晏竟宁轻声询问。

“没有,还需要着色。”司濛将铅笔扔到书桌一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言语中难掩兴奋。

这幅画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最满意的一幅了,虽然目前还是半成品。

“好看吗?”司濛靠在书桌旁,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根烟。

就着滤嘴吸一口,歪过头看他,双眸乌黑发亮,炯炯有神。

印象里只有面对心仪的画作,这个女人才会这么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好看。”晏竟宁的由衷之言。

“你懂画?”

“不懂。”男人实诚地说:“我是外行,完全不懂艺术。不过我会哄你。”

司濛:“……”

司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重九的味道很清淡,在密闭的空间里缭绕开,纳入人鼻腔。

司濛自顾吞云吐雾,烟雾之下,女人的表情迷离而深邃,“我已经有整整半年没有画出满意的画了,这段时间对我来说非常煎熬,我一度以为自己要就此封笔了。不过今晚这一幅我非常满意。”

她话锋一转,由衷感谢:“谢谢你。”

“不用客气。”男人的唇角出现一抹狡黠的微笑。

“你烟瘾太重了。”晏竟宁忍不住说一句。

司濛晃了晃手中的烟盒和打火机,“来一根?”

“睡前不抽烟。”

“要去睡了?”

“不然呢!”男人耸耸肩,“模特也需要休息的。”

司濛扬了扬手,自然地说:“你先去休息吧,我还要继续把这幅画完成。”

晏竟宁:“……”

然而男人却半晌没走。双手抱臂,就那么刺喇喇站在她身边。

她诧异,“你怎么还不去睡?”

“等你。”男人施施然说出两个字。

“等我做什么?”

“等你兑现奖励。”

“奖励是什么?”司濛的心里顿时一慌,眼神躲闪,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

晏竟宁笑得分外阴森,眼睛很亮,似乎还在冒光,像是黑夜里看到猎物的豺狼。

她觉得自己脊背凉嗖嗖的,有冷风倒灌进衣衫。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她,步伐沉稳而矫健。

她心慌意乱,下意识往后退。

可男人的动作明显更迅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扣住她腰,气息暧.昧,“你说呢,晏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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