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自从晋王带着王妃回来之后,这还是丫环下人们第一次看见他在王妃这里留宿,寒璧她们几个激动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赵羡一脸莫名地望着这几个丫环,向明月伸出手,道:“给我。”

“啊?”明月傻乎乎地道:“什、什么?”

寒璧却是看出了他的意思,连忙惶恐道:“王爷,这种活儿,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不必了,”赵羡道:“我来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寒璧只能忐忑地将盆递了过去。

然后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王爷殿下,端着那盆热水转身进了屋里,紧接着,屋门被关上了,彻底阻隔了她们的视线。

明月愣呆呆地道:“王爷要伺候王妃洗漱?”

锦衣玉食长大的王爷做过那种活儿吗?

姒幽蜷在柔软的被窝里,仿佛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梦,似睡非睡,床帐被再次撩起,一个熟悉的呼吸传来,就在旁边。

姒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见了赵羡,男人伸手轻轻拂开她散落的发丝,笑道:“还要睡么?”

姒幽还未彻底醒转,反应不觉有些迟钝,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睡了。”

昨夜下了大雪,庭院里的雪足足有一尺来深,寒璧与明月两人守在房门前,面面相觑,屋里安静得很,好像没有一丝动静。

正在这时,屋门再次被打开了,赵羡探出身子,道:“阿幽的衣裳呢?”

寒璧忙不迭将准备好的衣裳双手奉上,赵羡接过,然后再次关上了门。

寒璧:……

明月:“王爷他……知道怎么替娘娘穿衣裳吗?”

寒璧默然:“大概知道吧。”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姒幽赤着双足坐在床上,手里正拢着什么东西看,赵羡过来时,便见那玉白的纤指间缠着一条细小的赤蛇,蛇脑袋还探了出来,嘶嘶吐着猩红的信子。

这情形若是放在外人看来,恐怕要立时吓得昏厥过去,而赵羡则是见怪不怪,道:“阿幽,洗手了。”

闻言,姒幽将赤蛇放下,起身下来,接过赵羡手中的布巾擦手,却见他拿起一件象牙白的衫子看了看,眼里浮起疑惑:“这是外裳么?”

姒幽也没见过这件衣裳,她的衣服都是寒璧她们准备的,遂道:“不知道,大概是吧。”

女子的衣裳本就繁复,更何况还是冬天,里三层,外三层的,赵羡拣了几件,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于是没多久,寒璧与明月再次看到房门被打开了,她们的王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指了指寒璧,道:“你,进来。”

寒璧连忙恭声应道:“是。”

等进了屋子,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窗外天还未全亮,此时房间的紫铜雕花灯台都亮着火光,将整间屋子映照得通透明亮。

姒幽正站在屏风旁边,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条赤红色的小蛇盘踞在屏风的雕花上,昂首吐着信子。

寒璧已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条蛇了,表情倒还算平静,向姒幽行了礼:“奴婢见过娘娘。”

赵羡指了指那屏风上挂着的一堆衣裳,道:“这些是怎么穿的?”

寒璧误以为赵羡是让她替姒幽更衣,连忙道:“请让奴婢来吧。”

她说完,便上前一步,正欲伸手去拿,却被赵羡挡住了,道:“我来,你在一边看着便行了。”

于是寒璧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拿起了一件艾绿色的衣衫,然后用目光望向自己,仿佛在询问,寒璧忙道:“王爷,这是外裳。”

赵羡听罢,又放下了,转而拿起另一件,寒璧又小声道:“这是下裙。”

赵羡:……

最后在寒璧小心翼翼的指导下,赵羡总算给姒幽顺利地穿好了衣裳,穿衣裳的时候,姒幽得站着不动,她本就有些困,这会慵懒地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还得梳头。

这回就算是寒璧在一旁都不管用了,这个头整整梳了小半个时辰,那顺滑的发丝在赵羡手中就是不听话,途中好几次,姒幽都想说算了,但一对上菱花铜镜里的那双眼眸,话便又收了回去。

罢了,随他折腾好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色已是大亮,今日是大年初一,赵羡还得进宫去给靖光帝、皇后与太后等人请安,不能耽搁太久。

赵羡进宫的时候,正见着一行宫人抬着舆轿过来,按照大齐朝制,大多数官员入皇城之前便不许乘轿骑马,不论多大的官儿,都得步行入宫,当然,除了皇上特许的人以外。

那舆轿上的人赵羡认识,正是他的二皇兄,寿王赵瑢。

赵瑢幼时学习骑射时,不慎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自此起便不良于行,靖光帝下旨,特许他入宫时可以乘坐舆轿。

赵瑢传了一袭紫檀色的亲王服,他的容貌肖似靖光帝,眉眼较之相比更加温和,又因常年读书的缘故,沾染了书卷气息,若忽视了他的腿,整个人看上去便是翩翩佳公子。

赵瑢显然是看见了他,低声向宫人们吩咐了一句什么,舆轿便被抬着往这边过来了,赵羡见状,也迎了上去,拱手施礼:“见过皇兄。”

赵瑢温和笑笑:“我今日出门时辰晚了些,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入宫的,还有些想着会挨父皇训斥呢。”

赵羡便道:“皇兄不必担心,父皇若真要训,那也是第一个训我。”

两人便都相视一笑,一同往宫内而去,走了一段路程,赵羡忽然道:“说起来,我还要一件事想问问皇兄。”

赵瑢望过来:“什么事?”

赵羡道:“我听说皇兄府上从前请过一位名叫时长卿的神医,我前些日子派人去查,没有线索,不知道皇兄可知道此人的下落?”

赵瑢疑惑道:“你说的是妙手神医时长卿么?”

赵羡点点头:“正是此人。”

赵瑢想了想,道:“时长卿乃是一介江湖游医,居无定所,当初能被请来府中,也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若想知道他的下落,恐怕还得去查,怎么?你是生了什么病么?”

他的面上带着几分关切之意,赵羡笑笑,答道:“倒不是我生病。”

闻言,赵瑢便明白了什么,思索了片刻,道:“等我回去,便着人帮你打听一下,不过不一定能找得到那位时神医。”

赵羡听了,笑着道:“那我先在此谢过皇兄了。”

“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言谢?”赵瑢摆了摆手,又道:“我记得太医院里有一位院判,姓张名才斗,医术很是高明,若是一时找不到那位时神医,也可以让他帮忙看看,病痛无小事,千万别耽搁了。”

赵羡顺势答道:“好,我明白了。”

等入了宫,赵羡才发现,他们两人来得不算是最晚的,最晚的那个是安王赵振,来迟便算了,还精神萎靡,眼下青黑,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叫靖光帝看了,不由皱起眉,问道:“你那安王府连个打更的更夫也没有么?”

赵振一下没愣过神来:“啊?”

靖光帝道:“不然为何要你堂堂一个王爷彻夜不眠,效仿前人,闻鸡起舞?”

赵振这下总算是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不由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道:“是,父皇教训得是,儿臣知错。”

太子笑着解围道:“兴许是三弟公务繁忙,不过还是身体要紧,要注意劳逸结合才好。”

靖光帝瞥了赵振一眼,显然他并不相信这话,但是顾及太子面子,到底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赵振抬起头来,望了望太子,太子回以一个温和的笑,赵振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转开了头。

这一切都落在了赵羡的眼中,他辈分是最小的,这种场合,他一向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若是话头没有递到这里来,他轻易不会开口说话,乐得自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去年的事情,靖光帝倒对这个儿子上了些心,没说几句,便问赵羡道:“朕记得,你去年是在礼部办差?”

赵羡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心中讶异,但还是恭敬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去年确实是在礼部任右侍郎一职。”

靖光帝斜睨着他,道:“你这右侍郎才做了半年的光景,后来还被撤了,换了濮登海顶上。”

赵羡:……

旁边的赵振噗嗤笑出声来,眼里的幸灾乐祸显然是忍不住了,赵瑢摇了摇头,表情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靖光帝挑起眉,扭头就训斥他道:“你笑什么?你光是去年一年就被御史弹劾了二十六次,有十一次是因为夜宿青楼,八次是因为对待手下兵士太过暴虐严苛,六次是因为肆意攻讦谩骂朝廷官员,竟然还有一次是因为强抢民女?!”

“老赵家就没出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弹劾你的折子在朕的远上堆了有一尺高了,你自己去看看!你还好意思笑?”

赵振嘴角抽了抽,连忙道:“父皇,那一次儿臣可以解释——”

“朕现在不想听了,”靖光帝瞥了他一眼,任性而残忍地道:“刘春满,待会去把那二十六道弹劾安王的奏折拿给他,让他回去抄个五十遍,算是今年的年初礼了。”

赵振顿时头大如斗,他此生最恨的就是拿笔杆子,少年时候读书还把授讲的太傅气昏厥过去,从此看见他就绕道走,这回靖光帝可算是拿着他的命脉了,御史弹劾的折子,通篇废话,又臭又长,还要抄五十遍?

还不如干脆抽他五十板子来得好!

赵振一张俊脸青黑如锅底,还要咬着牙道:“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那模样简直滑稽极了,在场的几人都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他可怜,太子轻咳一声,赵瑢移开了眼,不去看他,赵羡抬了抬手,勉强遮了一下唇角的笑意。

正在这时,忽听靖光帝又叫他的名字:“等年初七一过,你就去刑部做事吧,正好刑部的左侍郎告老还乡了,你去顶个缺。”

赵羡瞬间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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