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顺福这通臭骂之后,丁玉龙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居然没有发作。
这个年轻人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连林朔和Anne都替他觉得尴尬。
林朔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丁玉龙重伤了Anne以后开始换衣服,并且在唤醒钩蛇的时候作足了派头。
这样的人,按理说是非常要面子的。
往好听了说,这人做事有仪式感,往难听了讲,就是喜欢装逼。
现在面对林朔和刘顺福的接连两次羞辱,像他这种好面子的人,应该是忍不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朔很快就想到了,这个丁玉龙,应该是在拖延时间。
他在等什么呢?
这座古城,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等呢?
林朔抽动了两下鼻翼,细细地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却越发浓烈起来。
不仅如此,就连一直很安静的追爷,这时候也开始示警。
这种示警不单单是物理层面的颤动,更是在林朔的灵魂深处轰然而鸣。
追爷的这种示警,林朔最近只遇过两次。
一次是那天凌晨,钩蛇上岸的时候。
另一次,就是现在。
这说明,目前用杀机锁定林朔的那个人,确实有杀死林朔的可能。
而就在林朔感知并寻找这道杀机所在的时候,就在Anne的注视中,湖面上的刘顺福和祭台上丁玉龙,已经动上了手。
刘顺福率先发难,丁玉龙迎难而上。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猛烈地交手。
在Anne的认知中,这两人都是门里的牧人。
牧人一脉,自身的战力往往不强,更多地是仰仗牧兽的能力。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Anne却发现刘顺福和丁玉龙两人本身的战力非常强大。
尤其是刘顺福,这个半个月前还重伤垂死的老人,身形之矫健,招式之迅猛,让Anne都自叹弗如。
如果不动用“大切割”,Anne觉得自己连跟这个老人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刘顺福这次出手可谓雷霆万钧,一掌就将丁玉龙劈回了祭坛。
而他本人却去势不减,如影随形地跟着丁玉龙,第二掌劈头盖脸地抡了下去。
这一掌直奔丁玉龙的天灵盖而去,要是打实了,战斗也就结束了。
就在这只手掌离丁玉龙的脑袋不到半寸时,Anne却发现刘顺福这一掌居然劈不下去。
一条银白色的绳索,牢牢圈住了刘顺福的手腕,绳索两端被丁玉龙双手握着。
随后丁玉龙开始绕着刘顺福游走起来。
这是一套形同鬼魅的身法,快到Anne都看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
等到她看清楚了,刘顺福已经被那条银白色的绳索五花大绑,像一根朽木一般倒在了祭坛上。
“这是我们丁家的捆仙索,滋味如何?”丁玉龙说道。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刘顺福叫道。
“你们刘家的牧兽法门,我很感兴趣。”丁玉龙狞笑一声,“你先歇着,等我先收拾了你家的龙王。”
说完这句话,丁玉龙单手一挥:“钩蛇,上!”
原本在祭坛中探着脑袋一动不动的钩蛇,随着丁玉龙一身令下,开始爬出祭坛。
这是一条活了两千多年,身围三十米以上,身长超过两百米的巨蛇。
当它从祭坛中开始爬出来的时候,就像石碾子在沙地上滚动,整个祭坛发出噶楞噶楞的声响。
而湖面的黑水龙王,看到钩蛇似是有些胆怯,脖子缩了一缩,脑袋缓缓下降。
站在林朔肩头的小八翅膀一振,快若闪电地掠向黑水龙王。
下一瞬间,它出现在了黑水龙王的脑袋上,扯着嗓子喊道:“龙王,干死它!”
似是被小八的话语激励,黑水龙王重新从水里高昂起头,向钩蛇撞了过去。
相比于钩蛇,黑水龙王的身围要细一些,二十米多一些,不过它的身长有三百米,一旦开始在水里游动,逐渐平静的湖面又开始沸腾起来。
两条巨蛇一条从祭坛爬下来,另一条从湖底迎上去,就跟之前它们俩的牧主一样,在祭坛边上撞在了一起。
两条巨蛇相撞,发出的动静远不是刚才刘顺福和丁玉龙可比,仿佛天边打下一道惊雷。
轰鸣声在这封闭的石穹空间内不断回响。
到底还是钩蛇力量更大一些,黑水龙王被一下撞回了湖底,紧接着钩蛇也下了水。
随着这两条千年巨蛇在湖底搏斗搅动,Anne很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几乎连着穹顶的巨浪,劈头盖脸地向岸边拍过来。
她下意识地想退回洞口,却发现身边的林朔纹丝不动。
从刘顺福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林朔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
当湖面因为钩蛇和巴蛇的搏斗,而变得巨浪滔天的时候,丁玉龙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丁,其实并不是他的姓氏,而是他母亲的姓。
而跟林朔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刻意说自己姓丁,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本姓,让林朔猜错自己的路数。
他其实姓张,出身于刺客四大家族中的张家,奉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为先祖。
张家刺客善于谋划,出手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这次刺杀行动,张玉龙觉得自己设计得完美无瑕。
对方远征到此,身心疲倦,而自己以逸待劳,这是天时。
这里他待了足有一个月,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他都无比熟悉,自己选择的祭坛,在这里是绝对制高点,这是地利。
这次还有一位同样出身刺客四大家的顶尖高手跟自己配合,并且在自己的精心策划下,用两次诈败麻痹了对手,这是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齐全,他想不到林朔不死的理由。
此时滔天巨浪遮蔽了双方的视野,这正是他施展家传绝学的最佳时机。
他张家的绝学,有着不亚于聂家“白虹贯日”的名头。
这招的名字,叫做“博浪锥”。
这是一个重达千斤的大铁锥,就嵌在祭坛后方的石穹里。
他只要一踩祭台上的机关,固定这个铁锥的卡簧就会松脱,铁锥将由一根钢丝绳吊着,从四十米高的石穹开始,向祭坛做钟摆运动。
当它运动到祭坛上方两米的时候,正是它动能最高的时刻。
张玉龙只要削断钢丝绳,就可以驾驭这个大铁锥刺破巨浪,直扑岸边的林朔。
他精心设计了这一整套刺杀流程,铁锥的轨迹,对方的站位,他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唯一的意外,是黑水龙王忽然现身。
不过这不要紧,原本他是想让钩蛇在湖底出击,搅起巨浪来遮蔽对方的视野,现在效果也差不多。
用这种方式杀人,当然是过于繁琐的。在这个时代,杀人最省时省力的就是加上一杆枪,神仙难躲一溜烟。
可林朔是如今猎门的领袖,他的身份和实力,张玉龙觉得配得上这种家族秘传的刺杀法。
这种杀人方式,是张玉龙心中至高的艺术,也是张家对被刺者的最高礼遇。
因为上一个领教这种刺杀方式的人,名叫嬴政。
……
刘顺福倒在祭坛上,全身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斜眼看着身前站着的白衣年轻人。
他心里有些唏嘘。
现在的门里人,除了林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丁家二丫头三十年前嫁给了张家大儿子,这档子事儿门里知道的人不少,尤其是刘顺福这个年纪,耳朵里早就灌满了。
丁家二丫头那可是个俊俏人,当年还跟猎门的云悦心争过艳,虽然输得很惨,但后来嫁给张家的时候,那还是体面的。
八抬大轿抬进门,老张家给得是镇宅大妇的名分。
张家做得是什么营生,外人可能不知道,门里的谁不清楚?
眼下这自称姓丁的小子,眉目间跟丁家二丫头有六分相似,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刘顺福一早发现了石穹顶上的异常。
在看清那是个大铁锥后,老刘的嘴角直抽抽。
这他娘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玩意儿杀人。
也罢,张家小子,今天我老刘就拖你下水了。
一念及此,刘顺福暗暗运劲,“咔啦”一声就卸掉了自己肩膀的关节。
此时湖面上波浪滔天,水声大得跟打雷一样,刘顺福卸掉关节的动静,谁都听不见。
这种“缩骨功”,其实就是让自己各处关节能够习惯性脱臼,然后骨骼位移,缩小身形。
当年刘顺福在自己老爹的棍棒下练这套功夫的时候,没少吃苦,结果练成之后,却很少用到。
没想临死前,终于用上了一回。
缩骨功一发动,刘顺福在短短两秒之内,就腾出了一只手,反手解开了捆住自己的绳索。
不过他没有彻底挣脱,而是让绳子虚绑着,依然躺在地上,斜眼看着张玉龙。
只见张玉龙一跺脚,穹顶上方的铁锥开始脱落。
这个铁锥前端锋锐、后端粗大,从四十米的高度,画着圆弧荡下来,运行轨迹直冲着祭坛。
张玉龙抽出一把匕首,似是智珠在握,气定神闲地站在祭坛上,等待着大铁锥荡到他身边。
而就在这个时候,倒在地上刘顺福一个怪蟒翻身,从侧边撞了一下张玉龙。
这一撞之后,刘顺福侧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眼看着张玉龙被大铁锥怼进巨浪,老人面露讥诮:
“损色,当年你们家用这东西杀始皇帝,杀成了吗?”
“咋就不长记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