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淮盐运使是文官正四品,贺六却是武官正六品。二者风马牛不相及。

严家老仆泡好了碧螺春,放在石桌上。

严世藩对贺六说:“老六,当着名人不说暗话。这两淮盐运使可是天下第一肥缺。出格的,一年能弄上七八十万两银子。就算中规中矩,收收寻常的规例银子,一年也能赚上二三十万!听说这位子出缺,这几日,上百号官员成天蹲在我家门口,拿着大把的银子等着见我父亲——都是为了谋这职位。”

贺六敷衍道:“这么说来,这位置还真是个肥缺。”

严世藩道:“那是!可我父亲当着内阁首辅,总能不能卖官鬻爵啊!两淮盐课事关重大,他老人家一心想选一个对皇上忠心,为官清廉,又能办事的人做这个位置。”

贺六道:“真是难为严阁老了!他老人家为皇上当着半个大明朝廷的家,想来一定是宵衣旰食。”

严世藩喝了口茶:“何止是宵衣旰食,还得如履薄冰!老六,家父已经选好了一个人去做两淮盐运使。这个人,要忠心有忠心,要手腕有手腕。。。。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老六你啊!”

贺六故作惊讶的神色,道:“小阁老说笑了!属下是武职,两淮盐运使却是文官。。。”

严世藩摆摆手:“这是那一辈子的规矩了?原河南按察使刘少元,前两年不就转到前军都督府做都督同知了么?蓟州镇总兵王近儒,今年在家父的举荐下,亦做了蓟辽总督。说到底,不管是文官转武职,还是武职做文官,还不是家父一句话的事儿?家父现在兼管吏部。只不过是跟吏部打声招呼的事儿。”

贺六道:“可两淮盐税事关重大,我一个粗人,不通文墨,怕是办不好差事。”

严世藩摆手:“老六,为官之人都知道一个道理:遇事不必亲力亲为。两淮盐运使衙门下面,有几十个笔帖士、主簿。。。具体的事情,你可以交给他们去办。你只需用好自己手下的人就是了!不过这话说回来了,做官嘛,能力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忠心!”

严世藩话锋一转,又喝了一口茶:“忠心于皇上,这自不必说。还有一样,要知道自己吃得谁的饭,做得谁的官!想让家父把两淮盐课的重任交给你,你就得证明对家父一片忠心!眼下你就有个表忠心的大好机会!”

贺六道:“还要请教小阁老,什么机会?”

严世藩道:“我知道,你们陆指挥使把查找《百官行录》的事情交给了你去办!呵,那丁旺好黑的心肠。竟然妄图凭着这本旷世妖书挟制百官,以布衣之身操控朝局!这部妖书关系重大。我的意思,你如果找到这部书,一定要交给家父!家父坐着内阁首辅,你刚才也说了,他现在是在替皇上当着大半个朝廷的家!这妖书给了别人,一定会在朝廷之中掀起腥风血雨!这书只有给家父收藏,天下才能太太平平!”

严世藩终于亮出了此行的目的。严嵩给贺六开出的价码,不比吕公公的价码低——以天下第一肥缺两淮盐运使的职位,换那本《百官行录》!

贺六的回答滴水不漏:“查找《百官行录》是皇上交待下来的差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办好皇差!”

严世藩笑道:“老六啊,世故了不是。我本将心向明月,你却跟我扯什么皇差。好了,反正你还没找到这部妖书。你可以边找《百官行录》,边权衡利害得失。两淮盐运使的职位,家父会给你留三个月。三个月内,只要你找到这部书,把他交给。。。呵呵,我就不多说了!”

严世藩说完,离开了贺六家。

送走了严世藩,贺六回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百官行录》的影子还没看见,严党和阉党已经给他开出了骇人的价码。。。真要是自己找到了这部旷世妖书,严党、阉党还不知道会用多少手段抢夺呢!

不过贺六有些奇怪,严党和阉党已然出手——裕王党那边怎么没有动静?

贺六正在想着这事儿,院门“咚咚咚”的响了。

贺六下床,打开院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便服的人——此人是裕王的侍读——现任户部尚书高拱!

天下谁人不知,户部尚书高拱、内阁次辅徐阶、兵部尚书张居正是裕王身边最亲近之人。这三人是裕王党的三大干将。

“属下拜见。。。”

贺六刚要行礼,高拱却扶住了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去你家里说。”

高拱进到贺六家坐定。

贺六泡上一壶茶,抱歉的说道:“高部堂,属下家里没什么好茶叶。”

高拱摆手:“君子之交淡如水。什么好茶叶孬茶叶?你贺六若是君子,就是奉上一碗白水,我也愿一饮而尽!”

高拱自诩清流,身上带着文人特有的傲气。他之所以选择半夜来贺六家,是怕被旁人撞见——他这样的清流文官,向来是不屑与锦衣卫为伍的。

贺六垂手而立,高拱喝了口茶,叹道:“唉。。。”

贺六问:“高部堂因何事叹息?”

高拱道:“按理说,咱们做臣子的,不能乱嚼舌根,议论皇上的家事。今夜只有你我二人。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觉得:皇上的子嗣,真是命途多舛啊!八位皇子,要么幼年早夭,要么英年早逝。。。。现如今,就只剩下裕王一个皇子了!”

高拱见贺六还站着,说道:“老六,你坐下。这里没有什么部堂、百户。就当是两个朋友秉烛夜谈吧!”

贺六听命坐下。

高拱道:“看我大明的气数,皇位,迟早是裕王的。贺六,你说对么?”

贺六点头:“高部堂说的是。”

贺六嘴上称是,心里却骂:您老这不是说废话么?皇上就剩下裕王这一个儿子。皇位不传给他,难不成传给你高部堂?

高拱又道:“你贺六是个明白人。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朝堂上,严阁老与裕王不睦。呵,某些人蠢不可及!自己贪得无厌,四处纳贿,迟早是要遭报应的!等到裕王登上大宝,那些人还会有好果子吃么?”

贺六心中苦笑:得,又来一位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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