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后,傅铮落在后面,面无表情地活动几下僵直的双腿。眼见着皇上上早朝的时间是一日长过一日,他的肚子到现在却还是空的,唉!做官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刚走出了正殿,又被早早候在那里的李德全给拦着了。傅铮撇过脸,想装作没看见,可李德全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傅将军,皇上请您去御书房议事,请随奴才来吧。”

傅铮故作高冷地睨了李德全一眼,直觉得这老东西笑的一脸奸诈,淡定地问,“皇上可有说是什么事没有?”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傅将军还是不要问这么多,让皇上等久了就不好了。”

老狐狸!傅铮心里暗骂了一句。到底不敢在磨蹭了,熟门熟路地绕过正殿往前走去,刻意走地快些,没两步就将李德全甩在后面。

等看不见那人,傅铮也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前的小太监估计事先得了吩咐,没做通传就开了门引着傅铮进去了。

傅铮进去后,见皇上正低头批着奏折,一丝注意都没有分在他身上,且浑身上下弥漫着不可言说的凉意。傅铮打了个哆嗦,很识实务地没有出声,悄悄站在旁边作屏气凝神状,模样比早朝的时候恭敬多了。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封煜终于放下手里的折子,冷声道,“坐下吧。”

傅铮道了声谢,找了个座位坐下,偷偷动几下脚趾,又麻了,就知道皇上刚才定是故意的。

“听说傅将军今日事务繁忙,连兵部的职都懒得去理了。”封煜看也没看傅铮,径自说道,“既然这样,还是回西北大营练兵吧,想来那里更适合你。”

傅铮都快跪了,他就知道这趟来一定没好事。他承认自己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可那西北荒凉之地怎么比得上京城。如今战事已定,要他去西北有什么用,他是不怕受苦,可是也不愿受苦啊,遂腆着脸皮求道,“皇上,微臣知错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之前都是因为刚从西北回来,俗事多了些,不过皇上放心,微臣以后一定将兵部的事儿都安排地妥妥当当的,再也不会发生之前的事。”

闻言封煜冷哼了一声,无所谓信不信,倒也没再这个话题上多作追究。

傅铮见状,就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

傅铮和封煜明面上是君臣关系,却私交甚好,两人幼年相识,早在封煜还是皇子的时候,傅铮就一心一意地追随其后。当然,这是别人眼中两人的关系。

实际上,别看现在傅铮一副正经威严的模样,年幼懵懂时是也度过了漫长的中二期。傅家世代为将,精忠报国,战死沙场的傅家男儿不在少数。傅铮作为傅家仅剩的嫡孙,在傅老夫人的溺爱下不可避免地被宠过了头,养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傅铮从小惹下的祸事不计其数,仗着一身蛮力便觉得天下无敌了,结下的梁子无数,谁想竟然在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傅铮身上碰了瓷。

自那以后,两人便接下不解之缘,傅小公子心气儿也高,为了赢回面子,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败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每次都会腆着脸皮迎难而上。再后来,几位皇子争位,傅铮自然而然地被归到五皇子麾下。

傅铮每每回忆这段,都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当初怎么就脑子转不过来弯,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位主子呢。可惜自己这个英俊潇洒的傅大将军,生生得沦为了皇上的鞍前马后小跑腿,悠闲地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

虽说如今回了京城,可傅小将军的名气,比起以前实在差的太多。

封煜没管傅铮如何发愣,直接切入主题,拿着一张密折说道,“前日有暗探来报,山西一带吏治日渐混乱,官官相护,贪赃枉法之风盛行,连朝廷定的夏税税额也敢篡改,这些人,是留不得了。”

“山西,与镇国公有关?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尽管傅铮平日很少过问政事,不过该知道的还是一点不落。山西一地正是是杨氏族人的发端,除了迁往京城的镇国公一支,其余杨氏族众都还留驻在山西腹地。

封煜微微点头,“那些官员多出自杨氏一族,或与杨家有所联系。杨氏一族发迹早,在山西一带颇有威望,又与其他家族联姻,大小势力盘根错杂。那些人敢这样做,不过就是有所依仗。”

“依仗?杨氏兴盛不过是近三十年年,若是没有后宫里的两位,又怎么会生出这些事端,都是靠着裙带的小人罢了,偏偏还自认为高人一等,真是愚不可及。”傅铮和封煜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这话本不该由他说,可是当朝太后和皇后皆是杨家女,杨家仗着这个横行霸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天下凤命自杨氏出,好大的口气!也不怕到时候噎死。

对于在皇帝面前上杨家的眼药,傅铮表示他很乐意。

见傅铮说得这般愤懑,封煜罕见地给了好脸色,“既然傅将军如此见不惯杨氏族人的做派,朕姑且将此事交给你,相信以傅将军之才智,解决这种事情应该不成问题,时间紧迫,后日就出发吧。”

这样一顶大高帽,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戴上去的,傅铮只好微笑着接受了。只是,杨家世代相传已经百年,又以战功闻名,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要整治起来恐怕不简单,“皇上,这次是要将杨氏一族连根拔起吗?”

封煜静静得看了他一眼。

傅铮默然,看来皇上这次是要动真格了。他要受罪了,有人要倒血霉了。

“吏部侍郎沈修宜你应该认识吧,朕打算让你二人同去。沈修宜手段不俗,不过年岁交轻,处事不够老练,这次去山西也算是历练。比事朕之前已经告诉他了,你二人次行需小心,不可意气行事。”

封煜说完见傅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好笑,这家伙不喜文官的性子还是没有变。想起沈修宜,封煜不厚道地笑了,以后这两个人可有的磨。“沈卿才华横溢,端方有礼,是个难得的良才,你这脾气到他那里说不定还能收一收。”

“哼,不过是满口陈词滥调的儒生而已。”傅铮口气满满地不屑。

他自幼不喜欢读书,但傅老将军一心想把孙子培养成儒将,逼着硬是学了诗词文章。长此以往,儒雅之气也没见长多少,可傅铮却自此厌恶上了作学问,连作学问的儒生也跟着不待见,可谓是恨屋及乌。

“行了,不论是不是儒生,此行你们两都要相互协助,不可有差池。”

傅铮低下头道,“是,微臣定不负圣恩。”

“若无事就退下吧。”

傅铮领命,正打算出去,忽然眼睛一转,对着皇上呵呵笑了两声,揶揄道,“这选秀都没了,还打消不了那些姑娘们想要进宫的决心,听说宫里头又来了为美娇娘,不知这回这个皇上觉得如何?”

封煜倒是认真思索了一下,只道,“厨艺尚可。”

傅铮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不解风情,真不知后宫妃嫔过得是怎样枯燥的生活。

再没有问下去的欲望,行了个礼就径直出去了。后日就要出门,这回肯定又是不能带多少人,他还是提起多准备些东西,免得路上寒碜了自己。

等傅铮走了以后,封煜想起那句调侃,摇头失笑。什么美娇娘,不过还是未及笄的小女孩罢了,不过难得的不讨厌,封煜如是评价道。

锦绣拿着小勺在冰碗里找果肉粒子。才人也是正五品,又因皇上有过一回赏赐,内务府倒是不曾在用冰上面克扣。锦绣嘴馋,让人做了好几个冰碗,掺着各种水果,又在上头淋了牛乳,奶白色的还冒着寒气,看着就让人克制不住。若不是知夏盯着,锦绣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这个。

忽而听到有人报皇上来了,锦绣忙放下勺子起身相迎。

封煜一身绛紫色长袍,应该是下了朝刚换的。身量高大,与身俱来的气势生生将别人衬地矮了三分。见到皇上的那一刻,锦绣首先想的,是自己的状元糍果然没有送错,然后才意识到,皇上并没有差人吩咐,她连午膳都没有准备呢。

一阵相顾无言,锦绣首先打破尴尬问道,“皇上是刚下朝吗?”

“嗯。”封煜点点头,其实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么会想来这里,不过既然想不清,索性就来了。封煜性格中有些独断,还有些随心所欲,只是身处高位,很多事上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言行。

“皇上今日要留下用午膳吗,妾身没得到消息,都还没有准备,要不皇上先坐着,妾身去小厨房做几道菜。”

大抵是见锦绣小小的人一口一个“妾身”十分违和,又透着喜感,封煜道,“不必了,让御厨看着做点。”

说是看着做,锦绣当然不会真的让御厨看着做,让知秋送了三个凉菜方子才稍稍放心,又反反复复叮嘱几句。都是宫里的厨子,这次又赶上伺候皇上吃喝,应该出不了岔了吧,是吧。

这时,知秋从外面走过来,手上捧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几块糕点。都是锦绣做的,原本是打算做给自己吃,只是眼下没什么好给皇上用的,只好将这个拿出来。说实话,她的杜蘅殿还真没什么能招待人的。

锦绣接过知夏手上的盘子,对着皇上说道,“这是妾身做的糕点,皇上可要尝尝看?”

封煜看去,之间盘子上摆着七八个圆润的团子,一粒粒的,看着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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