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长公主滤镜

他们哪里知道,苏尚仪是看着沈芷衣长大的,可从来没有看到过公主殿下长大至今有过那样开怀的笑容,释然的神情。

那是重阳节宴从宫外回来的晚上。

她照例在天将昏时从尚仪局到鸣凤宫,去看望长公主。

进去的时候,宫人们说公主在里面。

于是她掀开珠帘,竟然看见公主坐在妆镜前,轻轻地伸手触碰着自己的面颊。

苏尚仪只觉自己在做梦。

因为鸣凤宫所有伺候的宫人都知道,长公主殿下最厌恶看见的就是镜子,除了一些大庆节礼,需要隆重端庄,她会为宫人们为自己穿戴妆点完毕之后,照一照镜,寻常时候是连看都不愿看镜子一眼的,打扮全凭宫人们用眼睛来看,自己却不甚在意。

如今这是怎么了?

还没待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正心惊肉跳的念叨着公主殿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长公主殿下便从妆镜里看见了她,站起来转身便将她抱住,竟是满面的笑:“姑姑看我!”

她这才看清楚。

长公主换了新的妆面,以樱粉色轻轻描摹了幼时眼角留下的那一道细疤,只如一瓣落樱缀在美人面上,抹去了原本那一抹伤痕所留下的残破,反而添上了全新的艳色。

更重要的是公主的神态。

往日便是再高兴,眉心里也是笼着一股郁气的,可今日全都散了。熠熠的神光从她眼底迸发而出,竟是坦然且灼然。

那一刻,她实在没忍住内心忽然涌上来的感动,由衷地赞叹:“真好看。”

但长公主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忽然这样。

苏尚仪当然留了个心眼,从鸣凤宫中离开的时候,便询问了当日随长公主一道出宫去伺候的宫人,这才知道是在清远伯府的宴上遇到了一位很不一样的小姐,是姜侍郎府上的二小姐,叫姜雪宁。

当时她只欣慰公主终于遇到了很好的朋友。

也没有想要做什么。

可不久之后她就在公主殿下的伴读名单里,看到了这位姜二姑娘的名字。

苏尚仪虽不敢僭越说待沈芷衣如己出,可却是真心的偏疼着她,巴不得公主殿下和这样能令她开心的人待在一起,是以才对着姜雪宁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

周遭人虽都跌掉了下巴,可她却只看着姜雪宁。

眼见这位姜二姑娘愣愣地望着自己,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眉头几乎下意识地一皱,但紧接着又想到这位会成为公主的好朋友,不能随意责斥,于是又提醒了一声:“姜二姑娘?”

姜雪宁这才如梦初醒,忙道:“那、那就有劳尚仪大人了。”

苏尚仪便点了点头,又环顾了众人一眼,便道:“开始吧。”

一开始说的是十二人分成三组,可现在分明是实打实的四组人:萧姝,陈淑仪,姚惜,三个人凑一起;樊宜兰,尤月,方妙,周宝樱四人在一起;姚蓉蓉和其他三个姜雪宁没什么印象的人在一起;而姜雪宁,单独出来,一个人就是一组。

其他三位女官教那三组。

苏尚仪则单独指点姜雪宁。

其他人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要知道,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对姜雪宁的态度,一开始就有些微妙。谁叫她明明没呈上名字,最后却选上了伴读?摆明了这里面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在这一群伴读之中也有着十分特殊的位置。现在不仅擢选的时候特殊,连在宫中学礼仪都要给她特别待遇?

苏尚仪这么严厉的人,都对她假以颜色!

一些人心里着实不平衡了起来。

这里面以尤月为首。

她早跟姜雪宁有一点过节在,刚才看见苏尚仪冷着脸向姜雪宁走去,只以为姜雪宁是要倒大霉了。可根本还没等她高兴上片刻,苏尚仪对姜雪宁的态度便像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连笑容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觉着生生地疼。

此刻差点没恨得把一口好牙咬碎。

只是很快,一面跟着女官学习礼仪,一面暗中关注着苏尚仪与姜雪宁那边进展的众人就发现:这姜雪宁好像不大行啊!

尚仪局的女官来教习礼仪,首先教的便是站。

站要有个站样。

苏尚仪讲得十分清楚明白了:“腿要并拢,腰要挺直,背不要弯一点,可脖颈要稍稍垂下,把头埋下来三分。两手交叠虚扣在腰间,不要实实在在的贴着。胳膊肘要支起来,左右看着一样高,切忌懒散地搭着。”

然而反观姜雪宁……

腿并拢的时候,腰没有挺直;腰挺直了,背弯下去;背直起来了,脖颈硬梗着了;脖颈垂下去了,一颗脑袋还兀自抬着;好不容易都战对了,两手交叠的方式又不对,左右两边胳膊就跟那不倒翁似的摇晃,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定在同一高度。

从没见过谁的肢体可以这么不协调!

姜雪宁自己偏还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的样子。

苏尚仪在宫中便以严厉出名,实则是个眼底不能揉沙子的人,平日里见了宫中谁没规矩都敢冷脸训斥上一句,所以本身脾气很不小。

她原本以为,既能开解公主,该是个心思灵秀的细巧人儿。

且看这模样也不像是笨的。

谁料想一教竟跟块榆木疙瘩似的,而且浑然没有羞耻之心。你戳她一下,她改一下,不戳能杵在那儿半天不动,完全不知道检讨自己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对,哪里有面上那股机灵劲儿?!

苏尚仪交叠扣在腰间的手指有些发紧,骨节也隐隐泛白,有那么一瞬间就要压不住爆发出来。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乐阳长公主。

不。

没关系。

笨一点也没关系,顶多是教的时间久一些罢了。

耐心些,耐心些。

在心里面不断地用这些话叮嘱了自己一番后,苏尚仪终于轻轻吁出一口气来,将那一股火气压了下去,保持着脸上那已经略显僵硬的笑容,违心地对姜雪宁道:“没关系,慢慢来,姜二姑娘比起刚才已经好了一点了。”

姜雪宁:“……”

苏尚仪你的要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其他人:“……”

这绝对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苏尚仪!

假!的!吧!

毫无疑问,姜雪宁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里认真学什么礼仪。

上一世她就学过了。

更不用说后来怎么也在宫廷中生活过一段时间,即便当了皇后后,仪态方面有些懒怠,可很多东西已经成为了习惯,再差也不可能比其他刚入宫来当伴读的小姐们差。

可这些世家小姐们努力,是为能留下来。

她一个打定主意铁了心要走的人,认什么真,努什么力?

非但不要认真,不要努力,还要故意演出一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模样,让苏尚仪觉得她朽木不可雕。

然而计划进展得并不顺利。

姜雪宁先前那一种不祥的预感竟然成真了:这一世虽然还是苏尚仪来教导自己,可一则对她和颜悦色,二则对她耐心至极,完全没有上一世那种鸡蛋里挑骨头好的也能说你不行的魔鬼架势!相反,无论她怎么演,怎么作,苏尚仪都紧紧扣着她的手掌,用一种“再努努力,我相信你可以”的鼓励眼神望着她……

太棘手了。

被上一世的心理阴影用这种眼神看着,一身鸡皮疙瘩直接冒了出来。

姜雪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要冷静。

苏尚仪是什么脾气她是知道的。

如今可能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对她格外容忍,但每个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一旦越过某一道极限,便是圣人都会发作。

藏拙装愣的法子一时不奏效不要紧,千万不能放弃。

坚持就是胜利!

如果现在还不能激怒苏尚仪,一定是因为她还不够作,作的时间还不够久!

姜雪宁看得出来苏尚仪在忍耐,她故意又不经意间把方才抬起来的手臂垂了下去,在清楚地看见苏尚仪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之后,挂起了腼腆而羞涩的笑容,嗫嚅道:“多谢尚仪大人,我这人就是从小都笨,学什么什么不会,多劳您费心了……”

我就不信你还忍得了!

苏尚仪的确差点没忍住,想厉声责斥她不仅仅是笨,更重要的是懒!

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进去了。

想想公主。

想想公主。

她反省了一下可能是自己逼得太紧了,这姜二姑娘有些紧张,且自己现在也需要冷静一下,于是道:“无妨,二姑娘练习了这么久,该是累了,歇息片刻再继续吧。”

正被其他女官严格指点的其他人:?!

“嗖嗖嗖嗖!”

空气中仿佛能听见利刃划过的声音。

姜雪宁清晰地感觉到旁边有十数道眼刀,瞬间飞到了自己的身上,恨不能把自己戳成个筛子!

要知道,其他人可跟她不一样啊。

苏尚仪乃是尚仪局的掌事女官,跟着她一道来的这其他三名女官都算是她的下属。如今与苏尚仪同处一室,在历来要求严格的苏尚仪眼皮子底下教授宫廷礼仪,哪个敢不打起精神来?

就算是原本收了些打点银钱要照顾些的,这会儿也不敢轻易放水。

若一个不小心被苏尚仪看见,那可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了。

所以这些女官们非但没有半分懈怠,反而比起平时更加严格,不苟言笑,活脱脱就是第二、第三、第四个苏尚仪!

然而苏尚仪本人……

却偏在前所未有地放水。

于是其他人所面临的局面和她们最初所构想的局面,完全掉了个个儿。

原以为姜雪宁落到了苏尚仪的手中,肢体又这般蠢笨,绝对要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而她们在旁边看笑话就是;可现在的情况是,姜雪宁在苏尚仪那边轻轻松松,半点事儿没有,而她们原以为要求不大严格的普通女官却把她们往死里折腾!

她们学不会,女官要冷脸呵责。

姜雪宁学不会,苏尚仪却叫她坐下休息!

有那么一个刹那,姜雪宁都怂了:刚开始选伴读没呈名字却进来了,已经让她在众人之中很特殊,隐隐被孤立;如今学礼仪还有这样特殊的待遇,她若真坐下来,无疑立刻就要成为所有人眼中钉、肉中刺,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然而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她意识到,越是如此,自己越要铆足了劲儿地离开宫廷,不然留在这儿等着被其他人大卸八块吗?

退无可退。

当以攻为守。

姜雪宁立刻露出了感动又惊喜的神情,道:“我早就累了,尚仪大人可真是太会体恤人了。”

然后硬着头皮,看似淡定地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椅子上。

对,真的是“一屁股”。

大大咧咧,没有半点风雅仪态。

苏尚仪顿时觉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只强迫着自己立刻转开了视线,心中一意地默念:南无阿弥陀佛,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公主既然对她青眼有加,那么这姑娘身上必然有过人之处,自己现在还没有发现一定是自己眼拙。静下心来,慢慢发现她的美!

毕竟先才站了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姜雪宁坐下来之后是觉得浑身舒坦,只不过就是……

后背有点凉快。

转眸一看其他人的视线果然都落在她的身上,那尤月更是脸色铁青,差点没气歪了鼻子。

方妙也正看着她。

这会儿她站在樊宜兰的身后,望着姜雪宁那一看就很舒适的姿态和那张一看就很舒适的椅子,差点羡慕得哭出来,恨不能把半个多时辰前的自己揍一顿。

何必呢!

换什么换!

第一感觉才是最对的!

姜雪宁就是那个有“势”的人啊,自己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再坚持坚持?不然现在也能坐在那边凉快了……

还好,她并没有坐上太久。

苏尚仪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后,便重新请了她起来,继续学规矩。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休息一阵之后的姜雪宁不仅没有半点进步,比起先前来好像还更糟糕了!仿佛吃准了她对她很有耐心一般,简直连最开始那种大家闺秀的气度都没了,看了就让人生气!

苏尚仪简直觉得自己要憋出病来了。

连唇边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

只是她依旧在努力地维持,即便颤抖着声音,也要对姜雪宁说出:“没关系,已经好一些了,姜二姑娘再来一遍。”

殊不知这时候的姜雪宁心里也在颤抖。

她真的好想冲上去抓住苏尚仪的肩膀,向她摇晃,向她怒喊:苏尚仪!你清醒一点,拿出你原本的脾气来呀!

但不能。

现在就看谁沉得住气,又是谁先绷不住。

旁人的礼仪教习都进行了一大半了,苏尚仪与姜雪宁这边才好不容易搞定“站”,这时不管是指教的人,还是被指教的人,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尚仪是气的。

姜雪宁是累的。

即便苏尚仪对她和颜悦色,可要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愚蠢的动作,于她而言也是个不小的负担,还要注意着别一个不小心做对了暴露自己,可算十分艰辛。

第二次休息时,她看了看苏尚仪的神情,估摸着她的忍耐应该已经要到极限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儿自己就能被她责斥,离宫回家。

所以第三次站起来时,姜雪宁心里充满了希望。

现在开始学“走”。

她打算继续作下去,可没想到乐阳长公主沈芷衣这时候竟然从外面进来了。

伴随着一声“长公主殿下驾到”,所有人都躬身下来行礼。

沈芷衣今日一身浅蓝的宫装,左眼角下那一道疤依旧画成了落樱粉瓣的模样,煞是好看,人笑着从面走进来时,明媚得像是外面透蓝的好天,有一种晃着人眼的好看。

才一走近,她的目光就落在姜雪宁身上。

姜雪宁浑身一僵。

她却只摆了摆手,在一旁坐下来,对所有人道:“不必多礼。本公主就是来看看,你们继续就好。”

所有人顿时齐齐应是。

女官们回去教其他人。

苏尚仪继续教姜雪宁。

姜雪宁这时还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虽然乐阳长公主的到来让她有几分不安,但总归对方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余的举动,便让她稍稍安了心。

她收敛心神,继续装。

苏尚仪说:“宫中行走,切忌要看路,不要东张西望。女子的步距以一尺为最佳,便是你脚下放着的这把尺的距离……”

姜雪宁走了一步。

忽然“啪”一声,“一没留神”,踩在了尺上。

尺断了。

苏尚仪开始觉得自己太阳穴里有一根筋绷紧了不断地在跳动,隐隐然已要断裂。

然而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竟是沈芷衣以手支颐笑盈盈地望着姜雪宁,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来,头也不回地对身边的宫女道:“你看,她把宫里的东西踩碎了,连神情都没有半分变化,好镇定好平静哦……”

其他人:“……”

等一下,这种半点没有责怪甚至透出一点欣赏与迷醉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姜雪宁:“……”

当做没有听到好了,没有关系,我还可以继续作!

苏尚仪听了沈芷衣的话,算是亲眼见识到了自家公主对眼前这姑娘的喜欢,原本的怒气一下就平息了下去,重新放平了气,叫人再取一把尺来,对姜雪宁道:“还请二姑娘重新迈步。”

姜雪宁再迈步。

这一次倒没再踩着尺,只是那步伐迈出去顶多有半尺,显得随意极了,与苏尚仪最初说的“一尺为最佳”相去甚远。

沈芷衣见了,轻轻叹息了一声,捧着脸赞叹起来;“古时诗人形容美人娇态,说‘弱柳扶风’‘莲步轻移’,我还不信,想那女儿家步子迈得小了多少显出几分畏缩来,未必好看。可见了宁宁我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人小步一迈,会这样好看……”

其他人已经完全搞不懂这什么情况了!

长公主殿下这是什么眼神儿?!

这明摆着就是没把苏尚仪的话放在耳边,十分懈怠啊,怎么到了她的口中又给夸了个天花乱坠?!

姜雪宁听后,脚底下一个没站稳就颤了颤,差点滑倒。

沈芷衣把双掌合在了自己胸前,笑得两弯月牙似的眼底满是柔软而宽容的光芒,只道:“看,连差点滑倒都能面不改色,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

姜雪宁才方惊魂未定地站好,闻言心头一颤,眼皮一跳,这回是真的一没留神,左脚被自己的右脚绊了一下,瞬间没站稳,跪到了地上去!

还好及时用手掌撑了一下不太疼。

沈芷衣见状立刻就从座中起身来,竟直接走到她身边来将她扶起,一脸心疼模样:“你怎这样不小心?没摔疼吧?”

姜雪宁软着腿起了身,已是去了半条命般,颤巍巍地道:“臣女自小于乡野间长大,实在没学过宫中规矩,又懒惰愚笨,这宫中的礼仪实在学不来,恐怕辜负长公主厚爱。留在此地也不过丢人现眼,还请长公主遣了臣女离宫,臣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为公主伴读。”

“你胡说什么呀!”

沈芷衣已挽住了她的手,神情间有一种自然的亲密。

“上回重阳宴上你给本公主画了个落樱妆,本公主很喜欢,宫里面旁人见了都纷纷效仿。本公主喜欢你还来不及呢。这宫中礼仪,你若学不成也没什么干系,本公主罩着你便是。再说了,你都不知道本公主为了让你进宫,花了多大力气!”

姜雪宁眼皮又是一跳,一种熟悉的不妙之感,涌上心头。

果然,沈芷衣露出了一个稍显委屈的神情,却凑上来,看着有些可怜,但言语之间完全是与燕临一般无二的邀功意味儿:“最开始燕临虽托了本公主添你名字,本公主也的确想你进宫。可伴读的擢选要按着礼部拟定的规矩来,名字一开始没呈上来的不能当伴读。本公主找到礼部那些个老头儿,磨了好久才让他们同意呢!怎么样,我对你好吧,你高兴吗?”

姜雪宁:“……”

果然,搞我进宫这件事,你也有一份啊!

姜雪宁一张脸已是木然,回望着沈芷衣那明艳的脸庞,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容,十分得体的回答:“长公主殿下对臣女太好了,臣女实在太高兴了。”

实在是——

太、他、喵、的、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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