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矛盾向来是相辅相生的。

咒语也不例外。

有‘七月流火’、就有‘九月肃霜’;有‘葛之覃兮’,就有‘桃之夭夭’;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能令人昏昏欲睡,也就有‘辗转伏枕’能让人精神百倍,有闭关锁门的‘绸缪牖户’,也有对应拆锁开门的‘衡门之下,户牖无防’。

相应的,有飞行咒,自然也就有反飞行咒。

‘予羽谯谯,予尾翛翛’就是这样一道咒语。

当凡尔纳老人枯瘦的手指按在法书纸页,念出这句咒语后,郑清没来由心头一紧,向同伴们大吼一声‘散开’!

他并不知道这道咒语的具体效果,但不影响源于巫师的直觉在心头疯狂警告。只不过言语产生的效果终究要比魔法迟缓一些。

伴随着一道焦黄色的流光从法书间升起,罩在几位躲避不及的年轻巫师身上,郑清蓦然感觉浑身一松,裹在周身的魔力胞衣瞬间便被消解,与此同时,身后一直嗡嗡震动着的蜉蝣之翼也不翼而飞。

郑清余光所至,辛胖子与张季信背上的蜉蝣之翼、蒋玉背上的鸧鹒之羽、李萌的斑鸠之翼等等,齐齐消散。

短暂滞空半秒后,几位年轻巫师便如石块般齐刷刷向地面砸去,眨眼之间,一场惨祸就要发生在眼前。

“静言思之!”

辛胖子低吼声率先响起,这是一道静心咒,效果是让人冷静,对于宥罪猎队的蓝巨人来说,这道咒语有一个非常强力的附加效果——它能让辛瞬间进入蓝巨人状态,只不过与自然释放相比,这种瞬间进入状态对身体负担太重,平素他极少使用。

而眼下,就属于那‘极小’使用的关键时刻。

伴随着一抹淡淡的蓝色光晕,位于队伍最前方的胖子仿佛充气球般急速涨大,须臾间,便化作一尊七八米高的蓝色巨人,双脚踩下,原本就不甚宽敞的营地显得愈发逼仄,站在灰色帐篷前的老巫师下意识皱了皱眉,抚了抚身上被气流吹的猎猎作响的长袍。

但胖子并不是最快落地的那一位。

在蜉蝣之羽消失的瞬间,位于队伍右侧的张季信便低吼一声,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整个人不退反进,仿佛一颗陨石般重重砸了下去。

十米高度,对于已经把肌肉练进脑子里的红脸膛男巫来说,几乎没有任何难度。而落地的一刹那,这位宥罪猎队的主猎手便已身形一转,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般,向站在帐子前的老巫师冲了过去。

同一时间,萧笑及蒋玉急促的声音也不分先后在郑清耳边响起:

“肃肃鸨羽,落于帐前!”

“翩翩者鵻zhui,烝zheng然来思!”

当年轻的公费生回过神后,整个宥罪猎队,只有他与李萌被蓝巨人抓着腰带,一手拎一个,停在半空中。

萧笑身后出现一抹极淡的大雁翅膀虚影,簌簌拍着,带着他落在帐篷顶上;蒋玉原本淡黄色的鸧鹒之羽也变成一双黑白相间的鹁鸪之翼,于半空翩翩而翔,转落在营地边缘的栅栏前。

就这样,整支猎队,张季信在前、蒋玉压后、萧笑占制高点、胖子与另外两位打酱油的同学居中,刹那间便变幻出一座进可攻、退可守的战阵。

当然,说郑清打酱油也不完全正确。

在胖子拎住他腰带的时候,年轻公费生的手已经按在他最熟悉的‘葛之覃兮’的咒式上了,只不过落地危机一闪而逝,他还没来得及在在帐篷顶与栅栏间编织一张大网。

考虑到这道束缚咒在任何情况下都有发挥余地,男巫索性将其按在手中引而不发,紧绷着脸,静待事态发展。

砰!

仿佛炮弹般冲向前的张季信,被凡尔纳老人枯瘦的手掌轻易接住,只是一旋、一荡,便把红脸膛男巫的脑袋重重按在帐篷前松软的泥地里。

“落地项目结束。”

凡尔纳老人只用了这一句话,就把郑清即将吟诵出口的咒语憋了回去,险些憋的他岔了气。

老人瞥了诸位年轻巫师一下,补充道:“现在你们可以查看各自实时分数了,有意见反馈,没有意见可以进帐篷休整,准备接受下一项任务了。”

说罢,他大袖一挥,转身径直回了帐子。

张季信双手撑地,挣扎片刻,把脑袋从泥地里拔起来,怒目而视,声如洪钟:“你这属于体罚!”

他冲着老人的背影大喊:“我要向学校投诉!向校工委投诉!”

面对控告,老人只是背对众人,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似乎竟不屑于解释。

“真惨。”

辛胖子仿佛漏气的气球般缩回正常体型,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对泥脸膛男巫连连摇头:“……也就是你,皮糙肉厚到一定地步了,换成渣哥儿或者博士,恐怕现在鼻子都给磨平了。”

张季信回过头,对着胖子怒目而视。

“沧浪之水,濯浊扬清!”

蒋玉伸手唤出一道清泉,帮宥罪猎队诸位猎手清理身上泥浊,同时唤醒不出意料早早昏死过去的李萌同学。

“这老头儿确实有点过分。”萧大博士也表达了某种程度的不满,但同时,他也向红脸膛男巫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猜测:“……不过我觉得你的投诉很可能不会成功。”

“就因为他年纪大?”

张季信闷闷不乐的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我又没惹他……真是无妄之灾。他明明可以用一朵桃花把我送走,或者用一道束缚咒把我吊起来。”

“这可不一定。”

胖子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若有所思:“你可能没惹,但你爷爷说不定揍过他,他报复在你身上了……我记得你说过,你爷爷脾气很差,当年在学校揍过不少人。他俩年纪应该差不多吧?”

张季信闻言,顿时愣在原地,一时竟觉得这种猜测可能性极大。

这也让他愈发沮丧。

“渣哥儿,你觉得咧?”胖子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的公费生。

郑清没有搭理这些骚话连篇的年轻巫师,他正捏着自己的试炼牌,瞅着上面的分数,默默计算自己在‘落地’项目上的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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