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所说的那扇窗户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阁楼间里。
这是郑清第一次踏入青丘公馆的二楼,平日这些区域都处于封禁状态,此番上楼,郑清仍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浓郁的冷清气息。
但冷清之外,也有一丝人气。曲曲折折的长廊左右,悬挂着许多青丘美人的肖像,她们平日呆着的二楼鲜有人来,遑论是一位男巫了,所以郑清一上楼,顿时每幅相框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肖像,对男生的穿着、长相、乃至一举一动评头论足。
“青丘公馆里也有男人了?”
“这个不算男人……我是说,不算外人,冬冬就是他的孩子。”
“他就是小君君的那位小老公吗?”
“没错儿,我那副挂在第一大学办公楼的肖像见过他,不过我记得当时跟着他旁边的是另外一位女巫,不是小君君……”
“看着眉清目秀,没想到也是个渣男!”
“嗨,男人嘛……”
听到这里,郑清终于忍不住偷觑了一眼,却只能看到满框都是穿着华丽服饰的狐族美人儿,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风华绝代,而且几乎每个人都用小扇子遮着嘴,让他分辨不清到底谁认出了自己,又是谁在编排自己。
只不过他这偷偷摸摸的一眼,似乎印证了刚刚最后那些话,相框里的美人们不知为何顿时笑成一片,一时间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
郑清感觉耳朵有些发烫,低了头,稍稍加快步伐。
许是很久没见过这么‘害羞’的男生了,相框里的女巫们愈发兴致高昂,声音渐渐大了许多,内容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其中某些虎狼之词,让年轻巫师完全招架不住,只得落荒而逃。苏芽不得不加快脚步,甩开两条小短腿,啪嗒啪嗒一熘小跑,才能跟上男生的脚步。
直到进了阁楼间,关了门,才将那些肖像的吵闹声挡在外面。
即便如此,门缝间还隐约漏进一句‘小哥儿,常来玩儿啊’的奇怪邀请,直听的他脸色发青,半晌无语。
“呶,就是那扇窗户。”
苏芽对于走廊里那番调戏懵懵懂懂,倒是牢牢记着自己的任务,此刻一手揽着波塞冬,一手指了指斜上方。
郑清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上面确实有一小块玻璃,位置比较高。
“既然不让用清洁魔法,那你们以前是怎么擦上面玻璃的?”郑清轻轻吸了一口气,定定神,然后环顾左右,好奇道。
这间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位小狐女,年纪并不比苏芽大多少,似乎是这几天从青丘调来帮忙的,应该还不是正式女仆,因为郑清注意到她们裙摆下都拖拖拉拉的吊着一小截毛茸茸的尾巴,这在公馆正式女仆们身上是绝对看不到的。
另外两位小狐女齐刷刷看向苏芽。
苏芽放下波塞冬,伸出两个指头比划着,语气有些不确定:“都是女仆长大人用一个奇怪的炼金物……但我刚刚试了一下,它一直不理我……而且也站不起来。”
“炼金物?”郑清扬了扬眉毛:“长什么样?在哪里?”
“就是有两根长木头,几根短木头……这么,这么在一起,”苏芽挥舞着胳膊,笨拙的描述着,末了,还认真补充道:“不过我一直没找到它的眼睛跟鼻子,我猜它应该是在冬眠……就像黑熊或者乌龟那样!”
她非常得意自己使用的名词儿以及举出的例子。
直到郑清看到她所说的那个‘炼金物’。
是一架三角梯。
“你们没见过三角梯子?”
年轻公费生砸了咂嘴,顿时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让波塞冬完全接受青丘式的魔法教育,似乎不见得是件好事。
“它叫三角梯子?”
“你叫它,它为什么不说话?”
“它那两条腿是用来走路的吧……但比例这么失调,中间又被捆着,它该怎么走路呢?它的嘴巴在哪里?”
郑清自动屏蔽了耳边三位小女巫叽叽喳喳的议论,默默抽出梯子上的开关,将其展开,摆在窗台前,小心翼翼爬了上去,然后才低下头,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就像这样,你们可以爬上来擦玻璃……”
三个拖着大尾巴的小狐女与一个正在追自己尾巴的小狐狸簇拥在三角梯子的下面,互相咬着耳朵,用很大的声音‘窃窃私语’着:
“哇,真厉害!不愧是小姐的少爷!”
“……公馆还是应该有几个男仆的。”
“只要公馆主人还是小姐,就没有那种可能……”
“原来不用魔法也能爬那么高吗?!”
“真是令人惊讶……世界上竟然还有三角梯这种神奇的东西!你们有没有发现,它好像是死的诶!被人折成这样都没说话!”
“小姐看中的少爷果然是最棒的!”
“如果他从梯子上掉下来,那就更棒了。”苏芽滴滴咕咕着,仰着头,满心希望郑清一头栽下来,换自己去爬高高。
“唧唧!”波塞冬积极的赞同了小女仆的愿望。
郑清颇感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仍旧按在高处的胳膊顺势又向上探了探,摸了摸窗户上棱处的灰尘,提醒道:“你们一会儿擦的时候……卧槽!”
一道金光从窗户上棱激射而下,径直撞向郑清面孔,速度极快,宛如一道咒光。郑清伸出的胳膊来不及回防遮掩,身子下意识向后仰了仰。
“呜呼…”他脑海里只闪过这一个词。
砰!
郑清仰面向上,从近两米高的梯子上重重摔了下来,巨大的落地声响几乎将整个公馆都震动了一下。
只用了一秒钟,穿着睡袍的苏施君便出现在他的上方,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正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年轻公费生,眼睛里闪过几分好奇。
因为女巫没有戴眼镜,郑清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睛,目光向下挪了挪,看到了睡袍衣领处的深V,他的目光顿时一滞,旋即努力把目光拉扯着、原路返回。
然后他看到苏施君伸出食指,探向他的眼睛。
郑清以为恼羞的女巫想要扣掉自己的眼珠子。
“我没……”
他刚说了一个字,耳边便传来苏施君若有所思的声音:“没想到你脑壳还挺硬?普通巫师被飞蜈蚣这么一蛰,脑袋上多少都会多个窟窿,流几两脑浆的……”
说话间,他便见那根葱白玉指按在了自己额头,揉了揉。
指尖软软,又凉凉。